离我远些
宫学下学时,苏韫瑜急着回家向苏韫州打探,一时不察忘了书,想着时间尚早又扭头转回去拿书本。
时间和傅缨她们错开,苏韫瑜走到正廉居的时候,撞见中间来往的小桥下竟然站着一个衣摆浸入水中,卷着袖子仿佛努力找东西的人。
萱草刚被调来苏韫瑜身边伺候,见到这样的场面劝阻道。
“郡主,春花姐姐在等我们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她生怕有人冲撞了苏韫瑜,担心着。苏韫瑜知道她的心思,原本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告诉程太傅让他做主,结果随意一眼撇过去见到是宋宴清。
苏韫瑜想起年宴时,他的那次风寒带着焦急的萱草就走了过去。
“宋宴清?你怎么在这里?”
对上那双清亮的眼,宋宴清维持着姿势没变,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紧。心里有个声音再说,看吧,不论再什么情况下。
他好像永远是和她不同的存在。
比如现在,一个泡在肮脏的泥水中捡着他人羞辱的物品;另一个站在廊桥上裙摆干净,不知愁绪。
“捡我的书。”
他声音低沉着,露出脆弱的姿态,单薄的身形在浑黄的水中显得渺小到会被周围的一切吞噬。
“宋昶他又为难你了?”苏韫瑜连忙走到岸边,估量着距离想要把他拉上来。
宋昶是先帝兄弟的燕王的孙子,上面有好几个姐姐,燕王宠爱这个幼孙要什么给什么,在京中人人皆知,周围的人事事顺着他养成了个霸王性子。
苏韫瑜想着,幸好因为年纪问题没和苏韫州一起入学,不然这宫学里怕是不得安宁。
正因为是这样,宋昶在太子回到东宫后,宫学里跟在他屁股后的有不少人。
见宋宴清低眉顺目,闭口不言,良久开口讲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再过几年我可以离开这里。”
苏韫瑜知道他的处境,心里不平忍不住出声道。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欺负的不只是你。在这样下去,我要去给舅舅告状。”她说的理直气壮,宋宴清拿着手里的书向岸上走着。
“总要有人约束他,难得等他出去让百姓看见皇族里出了个纨绔不成。”
想着萳帝对于宋宴清的态度,苏韫瑜改着口风。
“离我远些,我身上有泥水。”
小姑娘的眼里是被宠出来的天真烂漫,黑眸亮的惊人。是个说到什么,就会去做的性子。
无拘无束,凭心而为如一缕春风。
宋宴清不贪权柄,不贪钱财,不贪前程,在这一刻贪得是春光中站在桃花树下的一缕春风。
她不在他的身上停留,光是打着旋儿吹拂一阵就能引的他心醉其中。
“哦。那你有没有带人来?或者有可以换掉的备用衣服,我让萱草去给你拿。如果没有,我可以差人拿以前苏韫州的衣服给了,不过要等一会。”
许久没有听见这样的关怀话语,宋宴清的心跳慢了一拍,移开了面向苏韫瑜的视线。
苏韫瑜听他的话向后挪动着脚步,话里照旧带着关怀。
隔开的脚步,正如隔开的人生。
近在咫尺,如隔天涯。
宋宴清见状冷静下来收起对她的心思,想着就是要这样阿。
他不能动真感情,他要靠苏韫瑜从宫中走出,是利用仅此而已。设计那些来往恩情,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
手指攥紧在掌心,少年提醒着灵魂,莫要沉醉于设计来的虚幻关怀。
“我没带,不过可以用我表弟敬泽的衣服。”
忠远伯当年回京,萳帝便安排了他家子弟进入宫学。陈王妃薨逝,陈王暴毙,作为他母族的忠远伯孙家倒是没有大碍。
萳帝知晓他们忠君,没有多加为难。
孙敬泽是宋宴清的表弟,孙家大抵是怕接近宋宴清太过关系紧密会惹得陛下不快于家族前程有碍,对于陈王妃所出的宋宴清面上虽关系平淡,暗中伸手解围是有过的。
多余的却是没有做过,孙家暗中查探过陈王妃之事,对于宋宴清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不满。
“需要我差人去拿吗?或许他没走远,或者把孙公子叫过来和你一起。”
“不用,我自行去便可。”苏韫瑜不知道他和孙敬泽的关系,宋宴清倒是一笑置之。
他们在自保,自己何苦为难仅剩的“亲人?”
“好吧。”
宋宴清双手紧攥着湿透的书本,苏蕴瑜犹豫的没有再提出相帮的事情。
他有自己的傲气,此番再提便是折辱了。
“真不知道休沐的日子安排那么点是做什么?我还没休息够就又要上课了。”宋庚旭用手揉着肩膀,打着哈欠顺着正廉居曲折的路径走着,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斟酌着字句应着他的话。
“陛下自有考量,殿下听陛下的话才能有个好前程。”
“小涛子,又是我母妃派你来督促我。在这样我就把你换掉,有什么用?我才是你主子。主子说话,你就应着。不许反驳。”宋庚旭将要到束发之年,苗昭仪对他看的严。
小时候贪吃好玩可以,在她看来长大了要为陛下分忧或者讨好太子谋取未来生计才是正事。
毕竟诸皇子的封地封王之事里,大有讲究。
“殿下,别阿。奴才的唯一的主子是您,离了您奴才怕是活不下去。”小涛子自小跟着宋庚旭,知道这位三皇子的脾气算是好的了,平日里不打骂惩罚奴才顶多是贪玩一些。
况且在皇子公主跟前服侍,比宫里其他犄角旮旯的地方好很多。
听他堪称“肉麻”的话,宋庚旭只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浑身一抖揉着胳膊。
“好好说话。”
他不过上课小睡了一会便到了下学的时候,身边伴读不敢叫醒他,让他迟醒就算了。因为幼时爱吃,宋庚旭现在颇有分量,反正不是时下喜欢的那种温润君子的佳公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富态的感觉。
为此苗昭仪极为烦恼,特意让人看着他。
他走到一半,发现早些时候藏起来的几块糕点放在休息的暖阁里。
才舍了陪伴的伴读带着小涛子回去寻,他母妃可不希望儿子长大还爱吃甜食,知道此时万不能让苗昭仪知道,宋庚旭才避着人。
“你就送我到此便可,此事要谢过郡主了。”宋宴清向着苏韫瑜微微颔首,声音柔和道着谢。
“什么?”
“许久无人这般关怀于我,郡主此番可称谢字。谢过今日和宫宴那次,往后若是郡主有事,宴清定会相报。”苏韫瑜对于宋宴清缘何向自己道谢,云里雾里听他讲明后不曾推辞。
“你既这样说,便当作一个约定如何?”
面前的少女姿态一如当初被他捡走时,微微歪头笑容温和和当年的画面重叠,宋宴清心里某个角落一阵温软塌陷。
“好。”
原来有人可以一直怀有初心,良善不变。
“什么情况?陈王世子和苏韫瑜那个小丫头。”
宋庚旭在察觉到有人来后,便拖着小涛子躲进一旁的树丛后方。春天树木枝叶繁多,他们的身影恰巧能被遮掩一二。
苏韫瑜和宋庚旭可以说是“冤家,”两人从小到大都是打打闹闹的存在。在萳帝面前兄有妹恭,私下里谁都不服谁。
光是彼此给长辈打的小报告,都数不清。
不限于苏韫瑜偷偷摘御花园的姚黄牡丹,便是宋庚旭跑到司膳处偷吃,或者一起去祸害二皇子宋庚昱养的宠物们
林林总总数百件都算少数,长大后宋庚旭倒是和她关系平和许多。幼时的“友谊”还是有的,见她和宋宴清站在一起。宋宴清那副模样,怕又是被宋昶收拾的。
难免多想些,宋庚旭可没有苏韫瑜那么单纯。
平日里他关注吃,可万不能看着宋宴清去诓骗她。怨不得他多想,宋宴清在宫里得到太子照拂不就是看着苏韫瑜的面子上吗?宫宴那天,他可是偷偷注意到两人“赏梅花”的事情。
宋宴清怕不是眼看苏韫瑜将要及笄,又颇得父皇看中,想要□□她吧?
“嘉禾郡主”小涛子注意到远处站着的人,不由得开口说道。
“闭嘴,记得别把你看见的说出去。知道吗?要么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要是丢掉脑袋选一个吧?”宋庚旭用胖胖手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解决宋宴清心思的办法。
“明白,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小涛子猜到主子不想要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心思,连忙表态。嘉禾郡主和陈王世子是没什么,要是传出去了。
临安长公主不得活撕了他。
——
“渺渺最近在做什么?”宋庚晔忙于安置呈魏质子和送呈魏使臣离京的事情,现下得空唤来佐安问道。
“郡主回到宫学,每日去上课。休沐时和傅小娘子、苏小娘子去逛街或者同二公主殿下通信,前日里三殿下给她送了一只幼猫。”
自家殿下对于那位有多看重,他是明白的,私下里安排人去照顾嘉禾郡主对她的日程基本很了解。
“她倒是悠闲,庚旭近日亦是挺闲的。让他改日拿来课业,作为兄长孤可以好好教导兄弟。孤记得呈魏送来的东西里,有只玉面狸。想要郡主会喜欢,你去跑一趟给她送去。”
看来宋庚旭蛮闲的,作为哥哥他愿意给他带来点“压力”,督促他向上。这样他就不用没事去苏韫瑜那里晃悠,随着苏韫瑜的长成。
昔日里捧在手上的宝珠,真是恨不得藏起来不被所有人看见。
可惜,她没开窍。
宋庚晔像是随口一说,佐安明白他的意思赶忙应下就出了门。
自己怕是有一番苦等了。
收拾着桌案上萳帝给自己的课业,摩挲着手边的小像夹杂在书本下,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春光心中无奈。
自上次一别小姑娘许久没进宫了,看来是逼的太急了。
要不自己出宫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