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辙哥哥(下)
“人前背后!”
邵思钧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成语库存中精准地挑出一个,抱起膀子瞪着方继夏。
他是个超级哥控,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是老哥,眼睁睁看着他苦恋了十多年,才与嫂子终成眷属,居然斜刺里杀出个程咬金,在这调唇弄舌搬弄是非。
简直火冒三丈。
“毛毛,没事。”
陆微赶紧过来顺小狼犬的毛,“他是看了那篇文章误会了。”
“有本事当着我哥的面撬,看他能得逞不。”
邵思钧横眉怒目。
“当着他的面我也敢问”,方继夏云淡风轻,“就怕他没底气回答。”
邵思钧使劲压抑住要踢飞那个马扎的冲动,霍得转身走出房间,将门带得砰声作响。
几秒钟后,又气势汹汹进来,把陆微拽了出去。
“嫂子,你离这人远些他居心叵测!”
小狼犬原本俊美狭长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似乎怕给傅雁宁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突然,他俩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看向不远处坐着看书的他。
正午有些耀目的阳光透过厂房硕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将傅雁宁手里捧着的书照得透亮。
他整个人却隐在一整片阴影里,很认真地读着书,有些长了的额发自然地坠着,连同眼睫也一齐垂敛着,如果不是时不时翻动着书页,会让人觉得,他在安静地垂目养神。
陆微觉得心底柔软一片,她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刚刚,她终于对傅辙哥哥坦白了。
说出口的那一霎那,自心底涌上一种精疲力竭的释然。
然而,她所害怕的那一切没有发生。
“不逼你了”,
他的手掌是那般温柔地覆在自己脸颊上。
耳畔是比羽毛还轻柔的声音,
“不是最爱漂亮?
如今哭成一只花猫,眼睛肿了拍出来该不美了。”
声音中还有她不敢再奢望的宠溺。
陆微失魂落魄抬眼,见他正垂睫注视着自己,
撞进那洞悉一切的眸色中时,她蓦然意识到,傅雁宁等这一刻似乎已经等得太久了。
“傅辙哥哥……那你不要走。”
陆微委屈地扁起嘴角。
黑耀石般的眼瞳哪怕努力沉抑着,到底还是颤了颤。
“乖一点,去把视频拍好,”
指腹划过她脸颊抚上带着潮意的眼角。
“我不走。”
傅辙哥哥没有收回她贪恋着的那些柔情,
哪怕被自己伤了两世,他还是慷慨地、毫无保留地走进这场大雨中。
望着不远处的哥哥,邵思钧也不禁怔然,回神后急切地并拢手指举起:“我发誓,我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绝对不可能——”
“我知道!”
陆微眼眸中潋滟着水光,眉目含笑。
“他是这世间顶好顶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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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录制和拍摄进展顺利,
除了需要安抚邵思钧时刻紧绷的神经和受伤的心灵外。
但凡方继夏进入陆微方圆两米内,他便立刻瞬移到跟前形成物理屏障,一边还要防着哥哥,生怕他瞧见添堵。
他和陆微还原的《女史箴图》“专宠渎欢”,到底还是陆微好说歹说、求着哄着,将情节改成了女帝和男宠——
男宠死死拽住女帝姐姐的衣袂,低眉顺眼地说着,“女帝姐姐,你看今天我美不美?”
女帝一脸静肃疏冷地望了男宠一眼,说出名台词,然后拂袖而去。
拍摄全程,邵思钧一张脸从头到尾笑不出来。
“思进姐姐,本来我打算给你们好好宣传一下推广到海外平台的,现在我可不干这事了。我不想回到学校被人当成toy boy。”
辛苦一天,拍摄圆满结束。
齐思进张罗的庆功宴陆微没去,傅雁宁坐了一整天陪她,她想起医生的嘱托心下实在惶惶不安,更别提再让他陪着一起去喝酒玩闹。
临走前,方继夏找了个机会单独喊住了傅雁宁,
“你对微微是认真的吗?”
“当然”,看过来的神情平淡无波。
“那篇文章……”
“我似乎没有必要与无关人士解释一篇谣言。”傅雁宁冷然应道。
“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傅雁宁终于轻呵出声,似是觉得好笑:
“多虑了,她从来都很会保护好自己。”
陆微换好衣服出来时,在一个两人都看不见的转角处正巧撞见这刀光剑影。
一起撞进心里的,还有这句真实的有些刺耳的话。
傅辙哥哥心中的她就是这样的吧,很会保护自己,所以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也是,前世自己遇到了危险,他总会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
自己于西郊落难,他在山中苦苦寻找几个昼夜也未曾罢休,可是自己却害得他全家枉死、害得他身败名裂、逼他远避他乡。
被认为是这样,她没什么资格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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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思钧被哥哥姐姐们拉着吃饭、泡吧去了。
陆微开车载傅雁宁回家。
他的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从一早陪她陪到日薄西山,已是疲累不堪。
陆微帮他把座椅稍稍放倒,在回程的颠簸他安静地阖眼睡去。
停好车,陆微从副驾那边开门叫他,见他兀自敛着眼帘沉睡未醒,有些惊惶地去探他的鼻息,
呼吸轻且匀。
她简直是自己吓自己。
解安全带时,手忍不住停在他脸颊边抚摸着,
真是非常俊美的面容,长睫掩敛住了那双极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略带凉意的唇,让自己一看见便止不住地小鹿乱撞。
眼前的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傅辙哥哥。
她微颤着一颗心俯身,凑上前去浅浅地吻吮上他的唇。
被浅吻上的人醒了,掀起眼帘凝望住她的瞳色很黑,深不见底。
他沉默一息,手揽过她的腰,让她轻靠在自己怀中,
头搁在她颈窝低沉声道:
“坐上来”。
“傅辙哥哥?”陆微怕碰伤他。
“没关系,大腿没受伤还承得住你,别真把我当残疾人。”
他轻笑一声,“只是想那样抱你。”
陆微乖乖听话,轻轻坐到他身上,双腿跪在座椅上不敢将半点力落在他身上,怕压到他绑着固定带的地方。
“怎得将我当瓷娃娃了?”
傅雁宁手捧起她面颊,认真地看了好一会,
那眼神实在像一张温柔如水的大网,将陆微彻底俘虏其中。
终于,他凑上去细密地吻落。
被他揉抚住的背自脊心止不住发软,听着耳边动情到有些发沉的喘息,
她环住他脖颈,鼻尖酸涩终于哽咽出声,
“傅辙哥哥,我好想你。”
触在她身上的手顿了顿,下一秒,哪怕只用一只手臂也能将她扣得很紧,力道失了控。
他以往的吻都很温柔也很克制,很少如今天这样肆无忌惮地索取,
交融的唇舌升温滚烫,舌面摩挲相触间,两颗心都猛烈悸动着,又失重般狠狠坠下。
“阿宁——”
翦水的双瞳怔怔望向近在交睫的他,
等着接下来的话。
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开始有些发狠的啃咬,轻咬她的唇,再到颈侧,再到锁骨,滑过如沙丘般的曲线,继续未停,像是要将曾经所有的念想都化作印记在她身上烙下。
她身体终于再也抬不起来,沉沉下落被那触感抵住,调动了几乎所有的理智才逼着自己喃喃开口:
“傅辙哥哥,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
没有男人会喜欢在神经末梢发完信号后,听见人说“这样不行”。
可是傅雁宁也必须接受,刚手术完一个多月、从icu出来没几周、身上打了几处固定带的人,如果不想下辈子真的变成个不良于行的男西施,确实不能像这般放纵。
他压制着想将陆微直接摁下的冲动,手臂环搂住她,一边亲着一边让自己慢慢平息。
可是,完全平息不下。
吻只停在颈侧不到半刻,那个情难自已的人又托抱起怀中的人,开始啄吻着她漂亮的眼小巧的鼻,将细弱的气息又垂坠得愈发沉重了几分。
就这样在车里待了许久,彼此亲密缱绻绵长无尽地唇齿交缠,似乎是想分秒必争地将之前所有错付了的时间都找回来。
“今天毛毛回来吗?还是住酒店。”
陆微脸颊尽数攀染上绯色,从他的吻中逃出一瞬问道。
“想让他回来吗?”
傅雁宁揣摩着她这个问题,决定谨慎一些。
陆微抬眼撞到那个兀自情动不止的眸色,问题落进耳中时便多少听出些蛊惑的意味,
一张脸红倏地熟透。
“傅辙哥哥你……你现在怎么这般!”
“这般什么?”
傅雁宁不解。
她嗔道:“溺于女色!!!”
「?」
傅雁宁不露声色地将她的唇继续封上,一边在脑中思忖,
良久,终于转过弯来。
「!」
他平静地拨出电话:
“毛毛,今天家里不太方便,你住酒店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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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微单独在一起时,傅雁宁不愿坐在轮椅上被她推着,便拄着拐杖与她一起慢慢走回家。
电梯里,陆微的肚子里突然传来一连串咕噜声,在密闭的电梯轿厢里格外清晰。
红云一瞬间由脸颊蔓延至耳根,她赶紧捂住肚子,又觉欲盖弥彰,只得冲到傅雁宁身前使劲捂住他的耳朵。
傅雁宁忍不住笑出声,“傻瓜!又不是没听过。”
两人走出电梯进家门。
“什么时候听过?”陆微契而不舍追问着,绯红的脸上神情狼狈。
“教你学剑的时候,肚子明明饿得咕咕直叫,恼自己笨学不会,哭着继续练就是不肯停,最后还是我去买了莲香楼的梅花糕你才肯吃一口。”
“傅辙哥哥,你还记得……”
“没有忘记过。”傅雁宁笑着叹了口气。
“还有一次,我带你去瞧我骑射师父家里新出生的小羊羔,你饿得发晕也死活不愿吃我师父给我们烤的羊排,说我们杀了小羊羔的家人。
我只尝了一口你便气得打我。”
傅雁宁勾唇。
“怎么阿辙哥哥记忆里的我又爱哭又爱生气,还会打你,都没有开心的时候吗!”陆微佯作羞恼。
“有很多。”
傅雁宁低头,心情突然有些沉郁。
见他一言不发,陆微意识到些什么,眼眶和鼻子蓦地发酸,伸手去牵住他。
再次抬头时,他轻松地莞尔:
“给你做吃的,想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