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谈甚欢
皇后听完这番话更是震惊。
她一方面震惊于玄明基的见识，她很难想象这番话是从一个从小不学无术、被全建康人公认的纨绔说出来的。
另一方面，她也震惊于四大家族的权势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没想到太妃在这里二十余载都没能撼动这些人的核心利益。
皇后目光深邃，自古以来世家大族的势力都是皇家最头疼的。
要么是加以利用，把他们的利益和皇权捆绑起来。
但这样他们权势过大，一两个强权的臣子就能把控整个朝政。
要么便是想办法换血，但无非是扶持一批新的权贵去代替以前的权贵。
新的权贵根基不稳，也更依附于朝廷。
皇后手中的佛珠转动着，跟着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转的更快。
到底是合作，还是换血。
皇后自己便是西京的世家大族出身，她的弟弟就曾权侵朝野。
她心中其实更偏向合作，这样能快速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毕竟想要将世家大族连根拔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有可能遭到反噬。
可像玄明基说的，若四大家族不愿支持北伐。
想要收复北地，恐怕不杀鸡儆猴也是不成的。
皇后手中的佛珠停下，她转头看着玄明基：“明基，若依你说，想要收复北地，必的将四大家换了？”
玄明基手抚了一下茶杯的边缘，看向皇后挑眉道：“皇嫂，您这是舍不得？”
皇后无奈的笑了一下：“本宫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何来不舍一说。”
“只是这换血，怕也没那么容易。”
“对我们来说是换血，可对这些世家大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啊！”
“手中没有权利尚且要搏一搏，更何况他们手握大权？”
“试问，谁又会坐以待毙？”
“本宫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现在本宫和你在一条船上，自然不能让这条船翻了。”
“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最好的出路。”
“只是需的让他们知道，北伐的军资是底线。收复失地也是新朝势在必得的一步。”
这一番说辞并没有说服玄明基。
理是这个理，可这些人各个老谋深算，北蛮不打到家门口，肯定是不着急的。
对他们而言，只要脚下这片土地没事就好。
玄明基眉头微蹙：“可若不换，始终都要受他们掣肘。”
皇后明白玄明基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想着将来能有机会独掌大权，但她也不再反感。
毕竟将来她不在了，这天下还是要交给他的。
皇后索性也拿出了耐心和玄明基分析起来。
“这四大家族照明基说的心性，有利可图什么都能做。是也不是？”
玄明基点点头。
皇后继续道：“这样的人，逼急了，狗急跳墙，什么都做得出。”
“若现在没有北蛮人这样的外敌，方可大胆除去他们。”
“可现在北蛮人虎视眈眈，他们手中掌握的都是命脉。”
“这样的人要是逼得他们太紧，你说他们会不会投靠北蛮人？”
“这”玄明基明显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虽然他总觉得他们还是应当有些气节在的，可真的要是灭族之灾，谁又敢说他们不会叛国呢？
玄明基一拱手：“皇嫂思虑的是。”
皇后见玄明基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有些虚心受教的意思，也满意的点点头。
她继续道：“既是小人，关键时刻便没什么底线。若他们都是君子，北伐之事也不会阻拦。”
单婉在一旁一边听一边给他们默默的倒茶。
在她心中，她还是佩服皇后的。
单婉看到玄明基眉头紧锁，思考着什么，便虚心问道：“姨母，这换掉也不成，不换又怕他们阻拦北伐。眼下该当如何呢？”
皇后看了看单婉，眼中略有得意，她又看了看玄明基，对这二人今日的态度还是很满意。
索性她也不打哑谜了，直言道：“如今需的谨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面上还是要拿出诚意和四大家族交好。”
“然新朝刚立，正式用人之际。该提拔的官员也要提起来。”
“北伐嘛”
“便给四大家族些官职好处，让他们交出银两做军资。”
“至于粮草供应，便让纪家军自行购买。”
“这样也避免了他们再利用购买粮草之事做克扣之举。”
玄明基听完微微点头，这和他刚才想的不谋而合。
玄明基像皇后一拱手：“皇嫂，明基受教了。”
今日的交谈极为和气，这让皇后也露出些和蔼的面孔。
“婉儿，本宫叫人准备了你大婚用的服饰，你去跟云姑姑试一下。”
单婉明白，这是皇后有话单独要和玄明基说，借故要将她支出去。
可她也不能明着拒绝，于是她乖顺道：“是，姨母。”
说完她看了一眼玄明基，玄明基对她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云姑姑对单婉道：“县主请。”
单婉跟着云姑姑去了隔壁的暖房试衣。
皇后见云姑姑关上门后，才对玄明基缓缓道：“李太妃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本宫对你真是越来越满意。”
玄明基宠辱不惊的回道：“皇嫂，您把婉儿支开，是有什么话要单独与臣弟说吧。”
皇后欣赏的看着他：“本宫也看得出，你和婉儿是真心相付。”
“可帝王若专情，朝堂便不稳。”
“刚才本宫的话并没有说完，若想稳住四大家族，最要紧的就是将他们的嫡女纳入府中。”
“不但要纳入府中，还要好好的宠幸她们。”
“只要这样，才能真正让四大家族放下戒心！”
“皇上当年对本宫也是用情至深。可他登基后后宫佳丽无数。”
“不是他变心了，更不是他沉于美色。”
“只是朝中的局势需要他这样做。”
“朝中的大臣为何对圣上忠心？”
“大部分还是为了家族利益驱使。”
“只有将他们的女儿纳入后宫，他们才真正愿意效力。”
“皇帝膝下子嗣凋零，这便是皇帝偏颇本宫的结果。”
“你这辈子注定了是帝王之命。”
“可帝王是许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这条路是不归路，走上去便回不了头，你和婉儿都应该清楚。”
“你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
玄明基心中闷的难受，这些事情他何尝不知道，这也是他跟婉儿闲聊时总说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帝。
可现在这条船已经不是说下就能下去的。
玄明基面色有些难看，他有些敷衍的对皇后道：“皇嫂说的，明基记下了。”
看他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皇后轻叹一声。
没一会，单婉被云姑姑搀扶着从暖阁出来，一身正红的嫁衣，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
虽然没有任何头饰，但单婉只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眼。
玄明基一时间竟然看呆了，好美。
皇后一连问了两次‘怎么样’，玄明基都跟没听到似的。
最后终于晃过神来，他脸颊微红，低着头不好意思道：“皇嫂，这嫁衣甚好！”
皇后摆摆手便让单婉近一些。
她站起来仔细的用手抚摸这衣服，像是认真的再看衣服合身否。
随后对云姑姑指着几处说了几嘴，云姑姑一一应下。
玄明基再次抬头看向单婉，他头一次见她穿嫁衣的模样，心中总忍不住有些激动。
单婉原本还觉得没什么，可被玄明基这样盯着看，好像他们现在就要入洞房似的，一时间也红了脸颊。
“好了，这几处略微改一下即可。”皇后审视完毕。
云姑姑一点头便又带着单婉去暖阁换衣。
玄明基对皇后心中也减去了几分敌意，他对皇后发自内心道：“多谢皇嫂为明基和婉儿操持。”
皇后满不在乎的笑笑，单婉是她名义的表侄女，她就是做样子也要做的周到。
“无妨，这都是本宫该做的。”
“不过，本宫倒是挂念着一件事。”
玄明基：“皇嫂是想问太子吗？”
皇后点点头：“他——”
玄明基察觉道皇后情绪有些起伏，便直接回答道：“太子殿下很好，明基专门请高人给他重新入殓。他的尸身可保百年。”
皇后露出些欣慰的神情：“好，明基有心了。”
“过些日子等你正式册立为储君，太子便暗中和陛下葬在一处吧。”
“不要再打扰他了。”
玄明基点点头：“好，明基答应皇嫂。”
皇后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又恢复以往的神色。
“待你一切都准备的好的时候，册立你储君的懿旨便会公开。”
“你和婉儿的大婚会定在你册封的那一日。”
玄明基心里一半开心一半是忧心。
开心自是不必说，忧心的是四大家族的嫡女怎么办？
他淡淡道：“是，皇嫂。”
单婉再次回来后，便看到玄明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玄明基见单婉回来便站起身：“皇嫂，臣弟告退。”
皇后点点头，摆了摆手对云姑姑道：“云裳，替本宫送送康王。”
云姑姑：“是。”
行致殿外，玄明基拿着单婉的手放在怀里，最后依依不舍道：“婉儿，回去吧。等我——”
单婉笑笑，他总觉得玄明基有心事。
“我等你。”
玄明基郑重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