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蒜瓣鸡腿肉串
这天,当以撒离开叶沐家的时候，心情难以言述。
这不是因为他的建议被叶沐否决，而是他突然发现叶沐似乎真的比他更适合当一位领主。
他从未质疑过她的能力,但在最初的时候，他出钱让她当领主的主要原因只是他自己不便出面；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发现她的很多想法和他一致,那也不过是一种引起共鸣的感动，是很纯粹的快乐。
可现在，他感受到一种震惊。他发现自己虽然从小就在接受这些方面的教育,在刚才讨论的事上却明显输给了她。
……是天赋吗？
以撒反复回味她刚才的话,复杂地笑了笑。然后他给吉姆发了条消息，约吉姆再次来他家见面。
吉姆本来就在迫切地等待领主的回复，因此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了。
以撒在他到之前反复打了腹稿，尽量将措辞显得温和，并尽可能地表明领主绝非反感这个提议,只是有更全面的考虑。
但吉姆听完之后还是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你要理解……”以撒见他不开口,就试图进行更多解释,力求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吉姆却突然笑起来,他仰起脸，以撒看到他的笑意浸满眼底：“我明白了,以撒先生。”
以撒的话停住：“嗯？”
吉姆点点头：“领主大人说得对,这不是我的责任。如果领地真的能保护好大家，那是最好的。至于试验田，效率也的确很重要。”
“只不过……”吉姆语中一顿,哑声笑了笑，“我从来没想过，领主还能做这些事。我刚刚在想,如果我们一家人从一开始就在奇亚娜小镇，一切悲剧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这是他刚才沉默的真正原因。并非因为提议被否掉而不快，而是领主的话让他忍不住地设想如果他们一家人一直在这里，现在他的父母是不是都还活得好好的。
以撒失笑：“不要想这些了。奇亚娜小镇没有贵族，如果你的父母也生活在这里，生意或许根本不会做到那么大。”
“哈哈，这倒也是！”吉姆挠着头认可了这个可能，心情轻松下来，又说，“那我回去重新写一下招募要求，晚些时候交给您。”
以撒颔首：“好，辛苦了。”
同一时间，洛尔坎再次带领商队抵达了灭龙城。
经过近一个月的数次往返，警员们对跑商业务都已经轻车熟路，不用洛尔坎一直盯着。于是洛尔坎在到达集市后简单安排了一番就离开了，去往事先约定的餐厅，见到了佩特拉连锁装备店的负责人保罗。
“您好，保罗先生。”洛尔坎礼貌地和他握了手，两个人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保罗开门见山地询问：“怎么样？我们想要的位置，领主大人同意吗？”
完全不同意。
——洛尔坎脑内戏谑。
但在表面上，这位优秀骑士展现出了很不错的演技。
他叹了口气，显得无比烦恼：
“你们想要的位置()，领主大人是同意的。但现在有点棘手的小意外……他说到此处进行了战术停顿()_[(()，保罗如料着急地追问：“什么意外？”
洛尔坎深沉道：“欧洛斯装备店找到了小镇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在商谈入驻的事项。”
这句话，直接让保罗的五官都扭曲了：“你说什么……”
在当今的王国里，佩特拉连锁装备店在行业内排行第二，排行第一的就是欧洛斯。
两家店的竞争最早能追溯到四百多年前，比圣光辉骑士团的历史还要长一百多年。
在这四百多年间，他们有过坦坦荡荡的良性竞争，也有过手段卑劣的恶性竞争。最后，大概在五六十年前，双方终于都对未完没了的争斗感到疲惫和厌烦，因此最终达成了一种默契——除了在王城和另外七个占据重要地位的大城市外，其他城镇都不会同时存在两家的店面。
尤其是像奇亚娜小镇这种新建的小领地，只要其中一家率先表达出要去入驻的意向，另一家就根本不会再做考虑。
王不见王，的确不失为一种维持和睦的好策略。
在这种前提下当然也会出现双方同时开始考虑入驻一个新城镇的情况，不过保罗的震惊还是有道理的。
他不可置信道：“欧洛斯怎么会对奇亚娜小镇感兴趣？达蒙公爵和菲伊子爵名下的所有城市，都是我们佩特拉在做！”
洛尔坎气定神闲地摊了摊手：“奇亚娜小镇的领主虽然隐姓埋名，但在这一点上，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的领主并不是达蒙公爵，也不是菲伊子爵。”
“这我知道……”保罗发现自己的表达有歧义，哑了哑，加以解释，“我的意思是，奇亚娜小镇地处达蒙公爵和菲伊子爵的领地之间，这两大领地都是我们的生意范围，欧洛斯不该插手奇亚娜小镇！”
“但看起来，他们插手也没什么错。”洛尔坎勾唇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转而又浮现担忧。
他的担忧很真挚，足以让保罗相信他真的在为佩特拉着想：“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两方确实碰上了。站在领主大人的角度，你们都在小镇开店才是最好的，但我清楚，这不可能。”
“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应该派人联系一下欧洛斯，让他们收手？”洛尔坎抛出了他的plana。
“这怎么行？！”保罗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这太尴尬了！你知道，我们两家跟仇人一样！”
再说，在他之前的认知里，欧洛斯的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南边的这些地盘，现在突然看上奇亚娜小镇很有可能就是成心想来分一杯羹，那他去劝有什么用？只会自讨没趣！
洛尔坎早就知道他不会接受这个提议，因此plana本身就是虚晃一枪。再认真深挖的话，其实就连欧洛斯要入驻的事都是他瞎编的。
保罗不出所料的拒绝让他得以慢悠悠地抛出了planb：“那么……我就只能建议你，首先以最快的速度把奇亚娜小镇的店开起来；其次，店面位置要占据
()真正确保销量的地方，而不是集市中心这种看起来耀眼的地方。()”
……？∟()”保罗对他的第一个提议完全赞同，却对第二个提议发了懵，“我们想要集市中心，就是为了销量。哦好吧……我承认也有面子的问题，不过主要是为了销量。”
后半句听着多少有点心虚，洛尔坎笑了笑以示理解，接着抬手打开一个面板。
面板上是奇亚娜小镇的全景地图。
他点选面板的画笔功能，用醒目的红色在地图上圈出两个位置，一个是珍娜那天圈出的北城门一带，另一个与之遥遥相对，是南城门那边。
“这两个位置才是对装备店最好的。奇亚娜小镇附近有两大刷怪点，一是奇亚娜山脉，在北城门外，小镇里70的冒险者都会去那里练级；另一个是龙寐平原，这个位置要从南门出去，但比起奇亚娜山脉要离小镇略远一些，因此只有大约30的冒险者会去。”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复述珍娜那天的分析：“你们如果在两个城门各开一家店，在刷怪时损坏装备的居民就会在回城时直接顺路购买。在小镇损坏装备的居民也会想到第二天外出时会路过你们的门店，就没必要再转成跑其他地方了。”
“所以，这才是对你们而言销量最好的地方。”
“可是……”保罗哑了哑，“采集者的装备，我们也是有的。”
“我知道，这原本可以兼顾。如果镇上只有你们的话，无论采集者还是冒险者，需要装备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你们，那么开在集市里就是最好的决策，最容易兼顾双方的需求。”
“可现在，重点应该是让欧洛斯知难而退了吧？”洛尔坎笑了声，“我能想到的事情，我的同事都能想到，那么欧洛斯就有可能占据南北城门的位置。相反，如果你们先占据了这两个地点，欧洛斯也会意识到冒险者的市场被你们占领了，未必还会再来横叉一刀。”
他这话对保罗来说很难不心动。
如果单纯从人数上来说，采集者和冒险者的数量本身是差不多的，有可能采集者还要相对多一些。
但采集者的工作简单，装备耐久度掉得平稳，冒险者在刷怪时却有可能出现各式各样的意外，有时候高级怪一个大招，满耐久的新装备就直接报废了。
因此，率先抢占冒险者的市场，的确是逼退欧洛斯最有效的方法。
只是这个位置……
佩特拉连锁装备店没有任何一家店开在如此荒凉的地方，现在洛尔坎却建议他们一口气开出两家。
保罗不敢自己拿主意，边打开对话框边和洛尔坎道：“稍等，我和我的两位朋友商量一下。”
佩特拉现在一共有三位老板共同理事，在这种重大决策上需要商量是必然的。
洛尔坎很理解地点了点头，只是“友好”地提醒了一下：“请尽快决定，万一只比欧洛斯迟了一步，就太可惜了。”
“当然，当然。”保罗愁眉不展，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始了和对面的交流。
()
奇亚娜小镇。
莫莉塔坐在集市的摊位前，面前放着很多锅碗瓢盆，每一个里面都装满了食材。
其中的肉类有切成块的带皮鸡腿肉、切成方丁的牛肉、切成片的猪五花，此外还有削了皮的土豆块、去了梗的大朵香菇等多种素菜。
莫莉塔手里拿着一把签子，这是从厨神的烧烤课上拿到的“定制物品”，据说是领主代理人以撒先生亲手制作的。
不过，厨神说这东西不难做，直接把图纸给他们一人一张，让他们后续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自己找会建造术的居民定制。
这会儿，莫莉塔正用这些签子穿那些食材。
有一些是口味单一的，只用一种肉品或一种素菜。有一些荤素搭配，一串里包含一种肉品和两到三种素菜。
这项工作她原本可以在家里进行，但莫莉塔敏锐地想到集市里尚未出现过类似的食物，便索性拿到集市上来串。
长时间的美食熏陶让奇亚娜小镇的很多居民都对美食有了很高的关注度，因此莫莉塔的设想完全没错，她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围观者，大家蹲在她的摊位前嗷嗷待哺，都很好奇她要做出什么美食。
莫莉塔笑着和大家聊天，态度很好，但当有人问起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她总是避而不答，只说：“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啦！”
这样卖关子的操作并不引人反感，但又很好地进一步勾起了好奇心。
过不多时，莫莉塔串好了第一批串，便打开背包，拿出了厨具。
她和一颗星餐厅的弗兰克一样，专门定制了厨具。一个一米多长的金属架被架起来，金属架有半人高，上面支着长方形的铁槽。
铁槽长度也有一米多，但宽度只有大约二十厘米，槽里放着木炭，上面盖着一张和铁槽一样大的铁网。
莫莉塔点燃木炭，等热气翻出来便将铁网盖好，然后把那些串好的串串一一放了上去。
“……就这样吗？”旁边的围观者困惑起来。
几种食材混合搭配，然后烤一下？也能当新产品卖？
不禁有人觉得，莫莉塔这是在浑水摸鱼！仗着奇亚娜小镇美食多，搞点小花活就想收智商税！
“别着急嘛。”莫莉塔不急不恼，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
有些人不耐烦地离开了，但也有些依旧在等。没过多久，那些串串基本七八分熟了，莫莉塔拿出酱料，均匀地刷在串串上。
由于没有淀粉，叶沐特制的烧烤酱汁是用糖来调节浓度的，质地粘稠且视觉效果晶莹。往串上一刷，整个串串都像被镀上了一层漂亮的棕色漆光。再一受热，调料的味道漫开，原本简单的肉香与菜香瞬间被点缀丰富，就像一幅在平凡不过的画作被大师点了两笔，从此注入了灵魂。
“好香啊！”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叹，还有更远处的人被吸引过来，因看不见在卖什么，踮着脚尖拼命往里探头。
莫莉塔静听大家的反应，心中暗喜。
她本身也算在厨艺方面有点天赋，虽然灵魂酱汁出自厨神之手，但在烧烤课上，叶沐只简单教授了哪些食材适合烧烤、该怎么烤和什么时候刷酱的问题，现在这些串串的具体搭配，很多都是莫莉塔自己琢磨出来的。
鸡腿肉她搞了两种，一种和葱段串在一起，一种配的是整个的蒜瓣，现在即便刷的是同一种酱，也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香味。
牛肉烤制后颜色会偏深，她就搭配了彩椒用于点缀。
猪五花无需搭配其他食材，刷酱后本身就很好吃，颜色也没有牛肉那种问题，但莫莉塔特意选用了带皮五花肉，每一片上都连着细细一条皮，增加一点弹牙的口感。
这些讲究，面前的顾客们虽然不一定能分析出所以然，却能直观地受到色香味的刺激。
等到串串更熟一些，莫莉塔刷了第二遍酱，香味更浓郁了。
不少人都开始吞口水。
又过五分钟，第一批烤串终于烤熟，她刷上最后一遍酱，挂出早已准备好的价格面板。
【莫莉塔的美味串串】
【全荤：40铜币/串】
【全素：20铜币/串】
【半荤半素：30铜币/串】
至于数值，根据食材搭配不同，每一种都略有差异，但莫莉塔很细致地将每种都列在了面板上，方便食客们进行挑选。
食客们简单地看过面板，立刻开始了抢购：“我要三个【蒜瓣鸡腿肉串】！”
“我要两个【猪五花串】！谢谢！”
“我每种肉串都要一个！再要一个【香菇串】一个【土豆串】！”
大家买得争先恐后，莫莉塔收钱收得目不暇接。
……厨神啊，您真的是位天神吧！
莫莉塔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心里的惊喜。
她搬来奇亚娜小镇的时间并不长，在此之前，她十年如一日地在灭龙城集市里卖【煮肉片】，生意一直平平，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在搬到奇亚娜小镇后，她也一度在继续这个生意，直到前天为止，她的摊位上都只有【煮肉片】。
昨天，她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厨神烧烤课，课后她没有出摊，加急去定了面前的烤炉。
然后，在今天，她就迎来了此生从未见过的热闹。
莫莉塔本身就很勤劳，这种热闹更让她不知疲倦，营业时间不知不觉地延长，一直干到了夜里十一点。
收摊之后，她自己吃了最后剩下的两个肉串补充体力，回到家仍然顾不上休息，坐到桌子前，迅速地算完了账。
她的肉串其实利润并不高，食材成本放在那里，只求薄利多销，每一串能赚到的钱只有大概3到5个铜币。
但即便如此，她一晚上竟然还是赚到了500铜币出头的净利润。
500铜币出头的……
净！利！润！
得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天知道莫莉塔有多震惊，她一度真情实感
地以为自己算错了，忙忙碌碌地又开始了第二次计算。
然而结果依旧是：净利润523铜币。
莫莉塔倒吸着凉气仰到座椅靠背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几张纸，脑子宕机又清醒，清醒又宕机。
这个过程反反复复地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她终于撑了撑，又坐起来一些，恍恍惚惚地计算出最后一个数字：
一天500铜币左右的净利润，那一个月30天左右就是……
15000铜币？！
结合小镇的超低税率，这笔收入扣完税依旧有14000多。
这对莫莉塔而言简直是笔巨款！
临近零点，即便是小镇里最热闹的北集市也逐渐安静下来，三分之二的商贩都已经收摊回家，剩下三分之一也已经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收摊的收摊、甩卖的甩卖。
哈特曼一家五口人见状，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他们仍旧不愿回旅店休息，意犹未尽地在慢慢归于安静的集市里闲逛。
他们是今天才从灭龙城搬来的，比起很多人在搬来奇亚娜小镇前曾饱经贫苦困扰，哈特曼一家的经济状况一直都还不错，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他们在踏足集市的第一刻就被小镇的烟火气迷住了。
现在，伊登·哈特曼的长子罗宾手里还攥着两个串，一个是【蒜瓣鸡腿肉串】，一个是【五花肉串】。
这是刚才从莫莉塔的摊位上买的，原本一口气买了八串。罗宾作为家里的大哥很会照顾弟弟妹妹，虽然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串都抓在自己手里，但其实是怕签子扎到他们，这一路他一直都在左一口右一口地“投喂”弟弟妹妹。
“鸡肉！”小妹妹又踮起脚尖，罗宾笑着弯下腰，把【蒜瓣鸡腿肉串】送到她的嘴边。
罗宾的母亲菲丽丝女士望着四周，感慨万千地说：“这里真是太好了……怎么逛也逛不够，不过，我们确实该回去休息了！”
“嗯，是该回去了。”伊登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也忍不住地说，“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在这里逛，逛个一千年，哈哈！”
“那不如再逛一会儿？”罗宾给小妹妹擦了擦嘴，笑着提议，“我们可以等最后一位商贩收摊再回去，反正就这一天！放松一下嘛！”
“哈哈哈，也不是不行！”菲丽丝女士大方地答应了儿子的提议，正准备去看看不远处尚未收摊的提议，身后不远处响起呵斥：“快点，磨磨蹭蹭的！”
一家人困惑地回头，尚未定睛，就觉一缕银白划过余光，紧随而至的就是少女的惨叫：“啊！”
看着数步外跌倒在地的女孩子，哈特曼一家都意识到了，刚才那道银白是一道简单的攻击法术，目标正是这个少女。
跌倒在地的少女衣裳破旧，遭受这一击也不敢发出太多声响，在那一声惨叫之后就紧紧闭上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和她差不多情形的还有十几个人，大多很年轻，但个个骨瘦如柴。
“哎你们……”罗宾的正义感上头，想要仗义执言，被父亲一把捂住嘴巴：“冷静！”伊登沉声道。
罗宾愣了一瞬才注意到，在这十几人身后不远的地方是一辆马车，一辆看似豪华的马车。
应该是哪位贵族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