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女(1)
“五殿下,四殿下请您过府一叙。”
四皇女府来人的时候,宋元安心生不好的预感。
“四姐不忙吗,她怎么有时间见我?”
宋元安拨弄着香炉盖,在西院看连书晏弄久了,她居然也跟着手痒起来,开始对自己房里的香炉也动手动脚。
“四殿下今日休沐,殿外已经备好马车,请五殿下随奴婢前往。”
来传话的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公子,年纪不大,应该没当差几年,说起话来有些生涩,话没说两句,脸色涨得通红。
宋元安叹了口气。
派这么个人来,宋元安也不好磨磨蹭蹭。
“知微,取我披衣来,”宋元安干脆利落地起身,“我去姐姐那里一趟。”
……
在宋元安的四个姐妹中,除了同父同母的长姐,与她来往最多的,就是四皇女了。
她长姐离世得早,而且与她年纪相差太多。长姐在世的时候,也是因为血脉相连,才与她最是亲近。
而且她们相处的时候,往往都是长姐单方面哄着她玩,跟挑逗个宠物似的。
但是四皇女不一样。
她能和宋澜走得近,完全是因为臭味相投。
四皇女的父亲刘贵君是最低贱的商贾出身,没什么文化却很有野心,年轻时家里花了不少钱才送进宫来当个内官,在华阳殿侍奉,被女帝看中后生下皇女后得以被封了个地位最低的侍君,即便如此,也还是因为地位太卑微无法抚养女儿。
他拼不了出身,只好铆足了劲争宠。
直到四皇女六岁那年,他终于爬到了比较高的位份,才一鼓作气将四皇女夺回了自己身边。
当年长皇女势大,储君之位早早就定来下来,有她在上面镇着,下面的妹妹们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所以小的几个皇女也没有什么压力。
年幼时的宋元安被散养,比起付诸了父亲所有的心力培养的长姐,父亲对她没什么太大的期待,平安长大已足矣,她年幼时活得极其轻松。
宫里孩子少,年纪相近的更不多,她和四皇女小时候常常被各自的父亲拉到一起溜着玩,就当是凑个伴。
两个人玩熟了以后,发现对方和自己简直就是一丘之貉,所有的缺点都如此完美地重合。都作为小皇女,在那个人厌狗嫌的年纪,两个人都没少仗着自己的爹作威作福,坏事没少干。
后来她们稍稍长大,到了启蒙的年纪,也是上同一个学堂,共同气走了不少的夫子。
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她们早就各自把对方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宋元安了解宋澜,就好像宋澜了解她。
宋元安平时不会找宋澜,关键时候打秋风,之前想把连书晏踢开,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宋澜。
她们姐妹俩,从来都是有福独享有难同当。
同样的,宋澜叫她出去,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事。
只不过宋澜可以光明正大把她拒之门外,宋元安却没有底气跟宋澜对着干。
在马车上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揣测,宋澜找自己的各种可能。
只是当马车会把她拉来这种地方,她还是有点吃惊。
“这就是四姐说的过府一叙?”
宋元安从上到下,把眼前的高楼打量了个遍。
从二楼到三楼,都做成了勾栏样式,挂着红色的花和彩带,楼上还站着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公子们,捏着团扇抱着花,倚在围栏边,朝楼下的人抛媚眼,风情万千。
“……”
根本就不像是四皇女府的样子。
给他引路的小公子垂眸道:“还请殿下随奴婢入内。”
许是宋澜和花楼里的人打过招呼,宋元安一路进去畅行无阻。
她直接被带到了顶楼的房间里。
尚未进门,宋元安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歌声,伴随着欢声笑语。
她在门前停顿片刻,引路的小公子就直接打开门请宋元安进去。
她刚往里踏一步,迎面扑来一阵艳俗的香气,冲得宋元安咳疾都犯了,一进屋就掩着袖子咳了好几十声,差点没把她给呛死。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屋内的各种声音都停了下来,十余个脑袋齐齐回头看她,那都是样貌极好的小公子,或站或坐或趴或卧抱着琵琶捧着琴,姿色各异,打扮得千娇百媚,一个个惊讶地,又或者微笑地凝望着她。
被团团簇拥在最中间的正是宋澜。
她她坐在软塌上,头枕小公子的腿,轻薄的衣衫褪到了肩头,披帛全部散到了地上,小公子们分工合作,要么给她揉肩捏腿,要么给她倒酒剥葡萄,要么奏乐唱曲,没一个闲的。
活脱脱醉生梦死的模样,看得宋元安不自觉皱起眉头。
宋澜刚刚干了什么?
她吞下身侧小公子递给她葡萄,手里把玩一支玉兰花的簪花,悠悠道:“还以为你会磨蹭许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你把家搬过来了?”
宋元安在离得远的地方找了个蒲团坐下,压根不想和她以及她身边的那群人靠近。
环视一周,依稀能够辨认出来,这些小公子都是宋澜养在府中的小侍。
皇女的小侍虽无名无分,却也不是青楼男子能比,宋澜怎么把他们都带到这种地方?
宋澜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休沐日,恰逢天气好,带他们出来走走,顺便处理点事情,这座花楼瞧着不错吧,我刚买下来,当做平安宫的新据点。”
方才为宋元安带路那位小公子走到宋澜身边,十分自然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下,为她捶腿。
宋元安觉得他面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位以前没见过,新入府的,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看了宋元安一眼,又羞涩地低了下去,“五殿下,奴婢名玉兰。”
宋汝接过话,“确实是新来的,姑姑担心父亲他们在宫里缺人照顾,送了一对双生姐弟进来,我上次入宫时觉得弟弟不错,就问父亲要到了身边。”
说着,抬手勾起小公子的下巴,扭到宋元安身前,“你看,玉兰长得是不错吧?虽然比不上你家那个,但也还过得去,胜在年纪小,嫩得就跟朵玉兰花似的。”
玉兰被迫抬起头,确实面目清秀,五官精致,的确是姿色动人。
宋澜看男人的眼光不会差。
她抿唇笑着,摸了摸小公子的头:“过去伺候五殿下。”
“玉兰?”
宋元安琢磨着这个名字,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住没笑出声,看着走到面前的小公子,“这个名字想必是姐姐取的,姐姐最喜欢兰花,以玉兰为名,想必小公子也是姐姐爱惜的人。”
玉兰眨着一双大眼睛,细声细语道:“多谢殿下夸赞。”
他柔顺地跪坐在宋元安身侧,似乎想要像亲近四皇女一样亲近她,但是宋元安不主动开口,他也不敢靠近,只是倚在桌边给宋元安倒了一杯茶。
看起来是个性格内敛的。
宋元安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就浇在香炉里,里面燃烧的香立刻被压下去了一半,宋元安终于感觉到自己的鼻子舒服了一点。
也许是在连书晏那里待的太久,各种细腻的香料感受多了,她受不了这个劣质的熏香了。
玉兰有些不明所以。
宋元安把杯子还给他,温和地笑道:“多谢你的茶。”
又转向宋澜,“四姐姐自己的爱宠还是自己留在身边吧,我不需要被这样照顾。”
“不过是见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得坐着,怕你寂寞,分个给你罢了。”
玉兰不敢动,只是用目光小心翼翼请示宋澜,宋澜也不为难,笑着招招手,示意小公子回到她身边,“怎么,妹妹与连郎君新婚燕尔,情深似海,瞧不上我的小公子?”
宋元安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现在外面又开始传我与他情深似海了吗?”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为了娶连书晏,都敢和陈清茹对着干了,这不是情深似海是什么?
其实因果是相反的,事实上是:她为了和陈清茹对着干,才愿意迎娶连书晏。
宋澜终于从小公子的怀中缓缓爬起来,将手中的玉兰花簪佩戴到自己头上,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衣服,“倒不是传言,是我的人跟我汇报的,说你这些天几乎整天都待在连郎君的房里,成双成对进进出出,外头有哪几对夫妻能做到像你这样,这不是情深似海还是什么?”
“你有那么多时间盯着我府里,倒不如多放点时间去盯着二皇姐?”
宋元安抿了一口茶,心想宋澜居然能把监视自己的事情这么大摇大摆说出来,真是欺负人。
看来让慕白查间谍的事刻不容缓。
“嗐,作为姐姐,这不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宋澜直起腰来,“这温柔乡是致命刀,取人性命于无形之间,你家那郎君就是尖锐的一把。”
宋元安掀了下眼皮:“为何这么说,就因为它长得好看?”
宋澜眯着眼睛,“你应该还不知道,因为你家连郎君,陈清茹被她长兄上了家法,打得躺在床上现在都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