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儿似的
宁知站立不稳,慌乱中,小手一顿扑腾,电光火石间,竟是将宴川腰间本就系得松垮的玉带,又堪堪往下扯了一截。
宴川银发玄衣,置身于归剑崖的岚雾之中,眉宇间满是骄矜淡漠。
而今却被小徒弟扯得腰带一松,玄色长袍随风轻摆,生生将疏离打破,反带出些许……诱人的意味?
真是见鬼了。
好好一个师尊,被她冒犯了!
师尊眉头跳得好生厉害,比她的心跳更甚。
宴川目光往下,停留在宁知握住腰带的手上,轻且慢地开口:“我问你在想什么?这便是你心中所想?”
“为师怎么不记得何时教过乖徒扒人腰带这种事?”
要死要死要死。
宴川轻声的调笑钻进宁知耳朵,臊得她满脸通红。
“意外,纯属意外。嘿嘿,我帮师尊系好便是。”宁知讪笑着,又将手往前够了够,想将宴川腰带系好。
奈何她手不够长,这一努力,先前半跪着才堪堪稳下来的身体重心再度失衡,直接朝宴川怀里扑了个彻底。
归剑崖的风拂过,宴川身上乌木沉香的味道便轻柔地拥住了她。
还有些别的什么。
宁知下意识嗅了嗅,皱起眉:“师尊又饮果酒了?”
宴川的手指无意识拢过她的发丝,又好似被躺着般收了回来:“饮了一点儿。”
“之前我想着师尊嗜甜,酒里变多放了些糖。”宁知声音闷闷的,“所以不能喝太多,每天一点儿就好。”
她半趴伏在宴川的腿上,不敢动又起不来,看不见师尊的表情,只能听见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
“小狗似的。”宴川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宁知的头,将她从怀里扶起。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的肌理下,隐约可见脉络清晰的青筋,握着她的手臂轻巧一带,便将她稳当地从怀中提溜了起来。
宁知拍了拍自己红透的脸颊。
不知怎么地,今天归剑崖的风,好像比往日更燥热似的。
宴川的目光一直放在宁知身上,可他只是悠悠地看着,并不说些什么。
万籁俱寂下,宁知终于受不了目光的拷打,开口打破沉默。
“师尊,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身上的机缘。你可知,近万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看不透机缘的人。”宴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像只是在讲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若是有旁的修士在场,听了这话却不知要掀起多剧烈的惊涛骇浪来。
要知道宴川可是修仙界唯一到了渡劫期大圆满的修士!
他离飞升那道天谴不过一步之遥,这世间若还有什么连他都看不透的机缘……
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遮掩宁知身上机缘的,是关于维持这世间运转的天道之力本身!
宁知压根不敢抬头与师尊对视。
先前师尊玩笑般说出“夺舍”二字,几乎已要她魂飞魄散。
在这样一个万物有灵的玄幻世界里,若被人知道自己只是一缕异世穿越而来的魂魄……
宁知低头强撑着,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情绪正常:“那我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师尊的徒弟呢~”
“罢了。”宴川站起身来,面向归剑崖下无穷尽的剑意,轻缓开口:“无论你是谁,都只是我徒儿。”
师尊……
澎湃汹涌的热意霎时盈满了宁知的眼眶。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想哭。
异世漂泊的不确定让她不安,改写原书剧情后虽骤然多了师姐、师兄们的爱护,可这份爱护更像是她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一般。
她住在师尊给她的大宅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东西。
于是她每天都害怕,怕这份偷来的安稳与幸福,会在某个安静的夜晚里,刹那间便化作一场梦境消散。
也许某天睁开眼她又是独身一人,没了爱护她的师门,没了毒舌却宠她的师尊,只有无止境的ppt和压抑的格子间,在等着她,朝朝又暮暮,岁岁又年年。
她不想回到那个世界,可这个世界的她终究只是一道游魂。
她不能对任何人讲述自己的来历,只能藏在心底,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直到师尊轻而易举便看穿了她的不同。
然而她想象中一切不好的后果都没有发生,师尊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她是他徒儿,此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宁知抬手抹掉不受控的泪珠,终于敢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她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联结啊。
在这个世界,她不止是一缕异世的幽魂而已了。
她有了不追究她来历的师尊,也有了需要她守护的师兄、师姐们,原著里每一个人的结局都配不上这么好的他们——她要改写所有人的命运才行啊。
“哭什么呢。”宴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奈,“虽不知你到底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这是好事。”
宴川将宁知的头抬起,手背替她拭掉了泪珠:“你做到了为师未能做到的事,这很好。”
“为师要对你道谢才是。”
宁知的呜咽声更大了。
“呜……师尊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呜呜呜……他们也是我的师兄…师姐,你道什么谢!”宁知抽抽搭搭地,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她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来,恰巧撞进宴川朗然带笑的目光里。
“有你这句话,为师便安心了。”
“魔界那边几次三番试探,明日我须前往两界混沌处镇压,约莫要待上一段时日。”
“你要盯好你三师兄,还有温故。”
宴川站在那儿,姿势未变,可宁知莫名就觉得萦绕在他身上的萧瑟与烦躁,骤然间淡去了不少。
宁知揉了揉眼,情绪也缓和下来:“三师兄虽然认了刀灵,可还有些隐患,我明日也要出一趟远门。”
“那带上温故,我也会化一缕神识跟着。”宴川没有细问。
宁知闻言猛猛摇头。
却见师尊瞬间眯起双眼问:“不让温故跟着?还是不想我的神识跟着?”
嘶,好吓人的威压。
但她选择实话实说:“都不想。”
开玩笑,她是准备去跟龙傲天打对台,从苏暨南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抢了,这要是带上温故,万一这人脑子抽了跟闻人竹扯上什么关系怎么办!
会被捅死的!
至于宴川的神识,宁知从凡界回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纸片人师尊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那她睡觉吃饭的时候……
不敢想,简直不敢想。
所以她是不可能让师尊神识再跟的,绝对不可能。
宴川玩味一笑,不再与宁知争辩,反正以她那点破修为,自己跟不跟的,她也察觉不到。
-
回到云野峰,绿萝和顾三已经离去了,温故打着呵欠在等她回来。
“三师兄收服刀灵受了点伤,绿萝师妹把他送回去歇息了。”
宁知将他往外赶:“那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我明天一大早还得出趟远门。”
温故一听就来劲了,扒着门身体往后探,伸长脖子问她:“你?一个人?出远门?没开玩笑?”
宁知神情郑重地点头。
“开什么玩笑你!”温故唠叨道,“刚修仙几天啊,琉月宗上下认全了吗?知道食堂在哪吗?器物阁在哪知道吗?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想出门呢。”
“什么?我们竟然还有食堂?有器物阁?”宁知震惊,她们琉月宗这么高级的吗?
她还以为他们琉月宗就他们一师门活人呢!
温故恨铁不成钢地来回看她:“没见识了吧,我们琉月宗大着呢!把宗门认熟再出门吧你。”
宁知将门一关,敷衍道:“回来一定。”
终于将温故赶走,宁知这才有空坐下来回想原著剧情。
原著里三师兄去了洞天福地,宝刀没见着,却被合欢宗上下指责说他将一名筑基期的弟子打到重伤,险些连性命都丢了。
而苏暨南则跟在顾三身后,捡漏将宝刀带出了洞天福地。
漓望宗上下欣喜无比,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处洞天福地只是北境大能用于掩人耳目的其中一处宝库,真正绝世的名刀并不在北境福地,而是在漓望宗不远的西南阙某处不知名小洞天里。
兜兜转转三个月后,又被苏暨南误打误撞闯进去寻到。
苏暨南前后两次带回真假宝刀,一时成为修仙界的美谈。
他也因此弃剑道而成为一名刀修,在仙门大比上用以本家的归云刀与洞天寻回的宝刀一举夺魁,摇身一变成修仙界新贵。
而顾三,只能作为苏暨南传奇的背景板被反复提及,每每谈到,都是笑柄。
虽不知那处小洞天的具体所在,但一想到三师兄作为苏暨南的对照组,将要受到的污蔑、侮辱,宁知就半点都忍耐不得。
“不就是个小洞天,三个月时间我把西南阙翻个底朝天,总能比苏暨南先找到了吧。”宁知自语道。
忙着收拾行装的她,未曾注意到,房间一隅,夜明珠投射下轻轻晃动的阴影。
温故收回偷听的小耳朵,御剑朝刀海峰而去:“好哇,小师妹还想甩开我自己去搞事,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