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烧了他
密林深处,无数枯藤缠绕扭曲,在地上拧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中央悬空着一块通透的石头,正在散发着幽幽蓝光,空中肉眼可见的浮沉被吸引着往石头内部聚集。
若是钟离珏在这儿,一眼便能看出这些微弱的细小尘埃,便是他们来了大洛王朝后再未察觉到的灵力。
“你终于舍得归族了。”
法阵旁,一颗巨大的古树上又缓缓浮现出一对眼。
易柏看向阳光下被炙烤得干裂开皮的树表,似笑非笑:“古榕长老这是哪里的话。”
“您昨夜一让影刃传召,阿柏可就归心似箭一刻不敢耽误地回来了呢。”
古榕怒道:“口舌这般伶俐,手脚却如此啰嗦!”
他无意与易柏多费唇舌,冷声问:“大旱已经三年了,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族中小树也快要支撑不下去,我只问你一句,到底何时动手?”
易柏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来:“难道是我不想动手么?且不说行宫守备森严,那安平公主可是金丹期的修士,我一小小草妖,光是潜伏在她身侧都已耗尽力气,我能如何?”
古榕冷哼一声,一节枯藤自土里拔地而起,对着易柏后背猛烈一抽。
易柏不察,吃痛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古榕身前。
“信口胡言!”古榕声音发寒,直接驱动易柏体内与树族的契约,将他五脏六腑紧紧攫取住,一双无形的手按压得易柏面色苍白,大汗涔涔,古榕方才出了口恶气,缓缓住手。
得到发泄的古榕平静道:“就当你先前说的都是真的。如今行宫的守卫都被安平公主抽调去各处布施棚维持秩序,她身上的灵力也早已被聚灵阵调走,与普通人无异。”
“为何还不动手?”古榕问。
被树皮上巨大的双眸注视着,易柏冷汗涟涟。
他本体不过是一株凡界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凌风草,是他倚身生长的大树在漫长岁月中开了灵智,这才连带着它也启了灵。
他妖力低微,更无天赋可言,大树见他日日被践踏,生了怜惜之心,这才与他签了树族的栖宿契约。大树以自身灵力哺育他,助他化形,再借他的眼与双腿,去看看自己未曾走过的这世间每一隅。
原本是双赢的事,却在大旱开始那一年一切都变了样。
大树在大旱中枯死,原本应该自行消散的契约,被古榕不知以何种秘法收束在了手中,将易柏变做自己的棋子,稍有不满便以秘法控制折磨他。
古榕见易柏低头不语,又换了副面孔,放缓声音劝慰:“我应承过你,只要杀了安平公主,结束干旱,换我树族一线生机,我便立时将契约毁去。”
“难道你不想要自由么?”古榕诱惑着他。
“自由?”易柏冷笑起来,“难道自由非得用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来换,这算哪门子的自由?!”
古榕的树皮几乎都要皱成一团,多么冥顽不灵的傻子!
“无辜?安平可不无辜。她是荧惑灾星!是三年大旱的起源!因她的存在多少无辜百姓丧了命,多少树族未启灵智,便干枯衰败——他们甚至连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都做不到!”
“你和我说她无辜?”
易柏胸膛起伏不定,怒道:“荧惑灾星,人人都说她是灾星,唯有真正受灾的难民当她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唯有她在真真切切的救人,当真可笑。”
古榕笑了:“灾民无知,只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欺骗也就罢了,你与她相处三年,三年间无数次将她除掉的机会,你都无视,如今竟还愈发沦陷,谁敢说这女子不是灾星?!”
易柏闭了闭眼,似是下定决心,终于妥协道:“别演了。你别动洛云暮,我去帮你杀她那师兄。”
“你不就是想要吸食她的金丹助你化形吗?她那师兄可是元婴境界,若是碎裂,你能聚起更多灵力,不比洛云暮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更好?”易柏冷声道。
他厌恶地移开眼,不去看密密麻麻的树上眼:“说什么为了树族,当真如此吗?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古榕初初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好!我还当你是个傻子,原来也不全是。”
“竟能看穿我真正的布局,也算你有几分脑子。”古榕狂妄地笑着,话音陡然一转,“可我为何要应承你不动洛云暮?”
“聚灵阵还能坚持不过三日,届时洛云暮恢复了灵力,自然要找上门来为她师兄报仇,我何苦为自己留下一个劲敌。”
“洛云暮的金丹我要了,她师兄的修为也别想留住。”
“你!”易柏恨道,“我不会动洛云暮的,你若执意如此,那便等着三日后聚灵阵自行消散吧!你现下便可以动手杀了我。”
古榕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树干都在抖动,枯叶扑簌簌落下。
“到底是年轻。多无力的威胁啊,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我若是被你喜欢的女子,也只觉得晦气。”古榕轻蔑道。
“指望你能成什么事?古香此时应该已经进了行宫罢……最多还有几个时辰,我便能从这无尽的土腥气中离开,我便能生出双腿,我便能自由地走在世间了……哈哈哈哈哈……”
“你派了古香?!”易柏一惊,“那我只好先毁了你这聚灵阵了!”
他身形消散,点点绿光漂浮在空中,朝着聚灵阵掠去。可惜他妖力实在低微,只求能以己身灵肉消亡瞬间的波动将聚灵阵炸毁,除此外别无他法!
“竖子尔敢!”古榕怒目圆睁,数条枯藤自林间深处急速涌出,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树墙,将绿光死死隔绝于阵外。
易柏硬闯不得,反倒被愈发收紧的枯藤缠住,无奈之下显现出人形。
越勒越紧的枯藤缠到他的脖颈之间,勒得他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几乎要在窒息的边缘徘徊。
古榕冷笑着收紧枯藤:“既是无用的棋子,那便可以死了。”
“要他死,你问过我师姐了吗!”少女灵动的声音穿透枯林而来。
伴随着声音响起的,还有在林间处处炸开的火光。
“谁!!”古榕又怒又急,“谁人胆敢在树族放火!”
“烧的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放心吧,你的子子孙孙我不会动的,但你和那个什么阵,今天必须死!”
宁知站在银狼背上,长长的黑发随着银狼起跳的幅度飞舞,宛如从天而降的女战神一般,英姿飒爽。
……如果女战神没有一边啃鸡腿,一边忙着到处喷火的话,可能会更帅气一点。
易柏眼睛一亮,艰难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去……救……她……。”
温故自银狼背上一跃而下,手中剑直刺易柏,冷芒闪过,在古榕吃痛的惊呼声中,枯藤便节节碎落在地。
易柏从空中坠落在地,狼狈地咳嗽起来,骤然呼吸到空气,被刺激得眼泪鼻涕乱飙。
“咦呃。”温故一脸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剑,一副生怕被易柏玷污了的样子。
易柏顾不上这些,指着聚灵阵道:“快,毁了聚灵石。”
“还用你说!”温故挥剑上前。
古榕又抽调枯藤来与他缠斗,温故将剑舞得密不透风,虽不至于被缠住,一时却也拿这些枯藤无可奈何。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便能阻挠我吗?我身后可是树族千千万万的树藤!只要将你拖住,杀了你师姐师兄,我便赢了!!!”古榕声音愈发狂傲。
“谁说他是一己之力的!”宁知站在银狼背上,不住地狂炫鸡腿。
“嗷!”银狼也随之仰天长啸了一声,“这棵老不死的树,竟然比本少主还狂,弄他!”
“他的背后,可是我大琉月宗!”
鸡腿肉塞了宁知满腮帮子,她只觉体内灵气倍增,使不完的灵力想要发泄出去。
宁知将骨头一甩,鸡腿上的肉囫囵一吞,只见宁知身后顿时生出一双巨大无比的金翼!金翼边上泛着丝丝缕缕的红光,带着能灼烧万物的力量,托着宁知在空中停滞。
宁知双手对着古榕,大喝一声:“给我烧!”
古榕冷笑道:“一个筑基期的小垃圾,能奈我何!”
“树墙,起。”更多的枯藤从密林中抽出,围在古榕身前,从容地将古榕树干本体挡在身后。
宁知眨眼一笑:“那你就试试。”
焚天毁地的巨大火球自宁知手中飞射而出,炸得古榕身前的枯藤劈啪作响,竟是迅速燃烧了起来!
“不可能!!你不过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树墙!”古榕的声音终于惊恐起来,“这树墙,可是连金丹期修士都攻不破的坚硬。”
宁知才不和他废话,心念一动,金色羽翼带着她调转身形,沿着古榕的躯体360°旋转着放火球,古榕将与温故缠斗的枯藤都抽了回来,想要去击散火球,可是顷刻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好痛…………啊啊啊,住手!我将聚灵阵撤去!我这就撤,你们快停手!!!”
“呵,我是筑基期没错,可我师尊给我的食材可是化神期!”宁知骄傲扬头。
宁知体内最后一丝灵气即将用光,眼见着古榕被自己的火烧得扭曲大喊,这才抽空放了个嘲讽。
她身后巨大的羽翼逐渐变得透明虚幻,银狼见了便高高跃起,用身体接住坠落下来的宁知。
“求你们,快停手啊啊啊啊,我这就撤了阵法。”
“晚了,轮不着你撤!”
温故右手挽剑,脚下轻点,身似游龙般向前疾驰而去。
“看剑!”
“砰……!”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后,聚灵阵在冲天的火光中,轰然被毁。黯淡无光的石头炸落一地,盈于空气中的充沛灵力,竟浮现出了实质般的蓝色,比宁知放的火光更胜!
“完了……一切都完了……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古榕发狂大喊,连树冠被烧落一地灰烬都顾及不上。
宁知警惕地看着古榕,思索一棵快要被烧焦的树,还能有什么后手。
她的队友却已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了。
“嗷嗷嗷,本少主的灵力回来了!!”银狼在地上转了个圈,兴奋道。
温故开心地朝宁知狂奔过来:“我也有灵力啦!师妹你看到我刚才那一剑了吗!是不是特别帅啊!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只要你再做一次炸鸡给我吃就好了!!”
“说起来这鸡真的有点厉害啊,师妹你这火放得,啧啧啧,不愧是火属性天灵根!不愧是我师妹!”夸夸狂魔温故又上线了。
银狼睨了温故一眼:“没见识的凡人,鸡什么鸡,又喷火又金色羽翼的,那是凤凰!凤凰!”
宁知闻言有点恍惚:……他们是把凤凰当鸡给吃了?
这边忙着斗嘴,无人注意替身纸灵自宁知怀中飘落,朝着蓝色光团中漂去。
“乖徒,站到为师身后来。”宴川的声音带着轻笑,自光阵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