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午后，燥热的空气、令人心厌的海风，晾晒的渔网，最后一滴水珠坠入大地。
小腿的腹部，爬满了地上细腻的、带着湿意、有些发痒的泥沙。
姜绪平静地抬眼，虽然视线逐渐迷糊，但她能看见法杖就在她身旁一米远。侧躺、翻滚、触手可得。
面前的二人仍在交谈什么，他们应该是用的私密频道，在剧烈的光晕下，姜绪只能看见不断张合的嘴唇。刺客并不在意她是否会重拾起法杖，也是，二对一，自己又是个残血，就算让她重拾武器又如何呢？
这毕竟不是现实里对刀的游戏，你来我往，还要讲究一个毅力。在这里，血量归零就没救了，死亡或许只是一瞬。
在《鲸落》里，诸如安娜小院子这种和平的休息点，会提升hp和mp的回复速度，同时恢复所有的5点fp。
战斗状态中无法自然恢复，对于玩家间“脱离战斗”的判定则是停止释放技能后，敌方死亡，或者是离开敌方10米以上，则会被判定为脱离战斗。
也就是说，即使对面两个已经停手站在这交谈，但他们仍处于战斗状态中，不管是刺客还是战士，状态都没有恢复。
姜绪往法杖的方向爬了两下，战士偏过头：“她还没死。”
刺客扬扬眉毛：“垂死挣扎。”
“……法师有治愈术。”战士拔出长剑，不放心地往她身上刺去。
姜绪使出最后的力气扑向法杖，她虽然躲过了剑势，但长剑的剑气仍旧成功命中。
姜绪翻起身来，一个火球自法杖中飞向战士，同样命中。
刺客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他迅速掏出腰腹间的两把小刀，屈身逼向姜绪，行踪如鬼魅。
“你怎么还没死。”刺客的声线压得很低，带着恶意。
姜绪咬着唇，抓起卵石扔向战士，她必须快点把这个战士秒了。
眩晕、火球术，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战士与刺客的共同一击也向她袭来，姜绪勉力吃下，身上痛得厉害。
先倒下的还是战士，刺客的表情一瞬狰狞，他的速度比姜绪要快，比很多人都要快。
他挥击两下，撕扯着喉咙，一字一顿：“你、为什么、还没死！”
速度很快，距离没拉开，拉扯很难，姜绪被他粘住，而且他的基础攻击有几率能直接打断读条……就像姜绪容易拉扯战士一样，刺客这个职业简直是天克法师。
好在缴械的判定很严格，需要同时满足“未被敌方觉察”和“背刺”这两个条件，姜绪在与他追逐战的同时领悟了新的技能“棍击”，不需要读条，但伤害减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姜绪只好一边与他缠斗，一边往院子的方向靠。
愤怒后刺客也要冷静许多，他眸子里闪着寒光，目光阴鸷：“你身上的流血dot[持续伤害]消失了，为什么？”
姜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你猜。”
刺客舔舔唇：“我会让你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死亡是什么滋味。”
炙热的火焰自法杖的末端汇聚，姜绪对他使用出了第一个“火球术”。
手感不太对。刺客眉头微皱，他和同伴已经袭击了不少人，法师也不在少数，他打断读条的概率大概维持在百分之三十的几率，他能明显感受到这个概率下降了。
但只要他成功打断一两次，这样的战斗对他而言胜算仍不低。刺客虽然好打法师，但更要紧的还是先手缴械，对方的副武器还能造成眩晕……虽然愤怒，但在实战中，他往往还是冷静和谨慎的。
他无法预计法师的后手是什么，她除了持续的拉扯，脸上看不出败意。反倒是自己，即使在她身上捅出了不少血窟窿，手上动作却越发不稳。
他心中也仍旧萦绕着那个疑问……这个法师的血条早该空了。
不安涌上心头。
自己的蓝量还能支撑自己隐身一次。
这头，姜绪的火球术再次发出，未被打断，她已经回到小院的篱笆外，只要她进入院子，不管是她去而复返还是其他人都极易简陋。
胜利的天平再度倾斜。
刺客没有再迟疑，果断开启隐身，就在火球飘出去的一瞬，姜绪的耳朵突然感受到一股灼痛，什么东西破空而出，擦过她的耳尖，疾速射向刺客的方向。
即使隐身，仍旧命中。
语末断掉的叫声，刺客的身形再次显现，猝然倒地。
他死了。
终于死了。
【玩家“格蕾”成功击杀玩家“xx”】
最后一击是她的火球。
姜绪迅速转身。
来人面无表情，他清晰地看见法师的hp和mp都快见底，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狼狈不已。到了这种时刻，脸上果然还是带了些许惊意。
飞溅的血迹在她的脸上，云雾一样四溢散开。
但，法杖的末端仍在汇聚力量。
他沉吟片刻，手指勾着火铳的握把，还是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姜绪一愣。
【玩家“灰狼”请求与你组队。】
她没迟疑，选择同意。
灰狼侧过身：“进去说。”
她身上还在流血。
-
“他们认识你。”姜绪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篱笆，喘着粗气，“你和他们有过节？”
灰狼点点头：“游戏外的过节。”
姜绪问：“他们的技能为什么这么多，而且都不像是基础技能。”
就像对方对她的状态感到疑惑一样，姜绪也同样感到困惑。
灰狼突然道：“你是不是随机到伪装特性了。”
“是。”姜绪干脆承认。
“难怪，这玩意儿挺稀有的。”灰狼说，“在普通玩家眼里，会有几率把你看成npc，这就是伪装特性的基础能力。你从海岸苏醒，一路到渔村这里，一部分人把你看成npc，一部分人见其他人都避着你，估计没敢对你下手……所以这才是你的初战。”
她这一脸泰然估计也保了她平安。
“击杀对方可以摸尸体，不过一开始大家背包里都没什么好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有几率获取同职业的技能。有的玩家会带着一些稀有技能，他俩杀多了手里的技能就多了。不过高级技能消耗的蓝量，现在可支撑不起。”灰狼解释道，“你杀的，别人抢不走。一会儿恢复好了再出去摸吧。”
“行。”
二人沉默片刻。
灰狼有些尴尬地开口：“你把奖励留着了？”
来自渔人安娜的神奇土药方，可以治愈一切异常状态，恢复10点hp和10点mp，仅此一份。
姜绪“嗯”了一声。
她一个法师，虽然身体难受，但在外面的时候可以依靠自然回复和治愈术恢复掉血，进院子里更无所谓。
她本来是想把药留来应对这铳士的。
战士方才就倒下了，能问出这个问题，估计灰狼已经在暗处观战了一段时间。
“我说……格蕾。”灰狼叫她，“要不和我一起去做任务吧。我在安娜这里领到一个组队任务，渔村附近有一群郊狼，我一个人不太行。”
姜绪还是那句话：“我组队吃不到经验加成。”
灰狼还想说什么，譬如组队任务的奖励比较丰富，譬如刺客和战士那群人不止两个，说不定会再次找上门来，譬如……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放在还安静站着的安娜突然大叫一声，朝着他俩的方向走过来。
“噢，天呐。”安娜捂着嘴，“异乡人，你在我的院子里杀人了吗？”
姜绪站起身：“我没……”
她没有吗？
最后一击，她几乎是倚着篱笆发出去的，她不确定这个安全区域的范围是如何判定的。
安娜忽然慌张地推搡她：“异乡人，你还是快点躲起来吧……”
她话音刚落，姜绪就看见从院子外走进去几个穿着士兵装的npc。
姜绪：“……”
她还没摸尸体……
被押走的时候，安娜急急忙忙地把刚做好的螃蟹塞给她一份，说虽然见面礼变成了“最后的晚餐”，但她希望异乡人不要因此对她的料理带有偏见，要好好享受。灰狼则毫不留情地取消组队，朝着她挥挥手，微笑着无声祝她好运，顺道扔了个好友申请。
姜绪无语凝噎。
一双发锈的手铐“咔嚓”一声，她抬起头，面前是一辆破旧发霉的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