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荣枝艰难度过了半个月的补课生活，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爹去书院跟梁应淮告假，这段时间可以不用去上课了。
新帝登基，南越国使臣前来朝拜。
皇帝打算举办国宴，邀请百官携同家眷共同赴宴，一起观赏使臣带过来的奇珍异宝。
虽然国宴距离现在还有半个余月的时间，但是接到消息的各个世家都开始忙碌准备起来。
因为国宴可不是单纯的吃个饭这么简单，在圣上面前衣着礼仪，言行举止每一样都不能出错。
尤其是当今圣上后宫虚空，要是自家女儿在宴会上能被看中，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所有人都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刘氏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她特地和荣国公商量了一番：“舒然马上就要及笄，现在国宴也要开始了，她们姐妹俩没一个懂宫里规矩，万一到时候出了洋相就不好了。最近能不能向学堂告假，妾身想找人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荣国公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荣舒然确实太闹腾了，要好好管教一下。
至于荣枝的话，虽然她从小作为男子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对规矩十分熟悉。但女子更为讲究，这方面可能确实涉猎不深。
思量一番后，荣国公同意了：“那你着手去办吧，学院那边我会去说一声。”
刘氏连忙派人去外面找宫里的教养嬷嬷，毕竟荣舒然从小就没有进宫过，得好好教导一番，才能放心带她进宫。
她心里对于女儿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荣舒然长相虽没有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端庄大方、明媚动人，恰好又处在花一般的年纪，说不定就得了圣上的青眼呢。
为了这次国宴，刘氏还花重金请了紫金阁的绣娘，给荣舒然量身做了十套衣服。
绣娘经常出入豪门贵族，自然是见过不少容貌旖丽的女子，当见到荣舒然的时候，她看了几眼，对刘氏夸赞道：“小姐可真是生得好看，瞧着就灵气动人。”
刘氏听了自然笑开了花，两人一阵寒暄。
等绣娘量好尺寸，打算走的时候，看到嬷嬷对着刘氏耳语了几句。
“夫人，还有大小姐的衣裳，您也要记得置办两套，不然老爷恐怕会责怪您偏心。”
刘氏听完，面上的喜色淡了几分，为了避免落人口实，也只能捏着鼻子，让绣娘给荣枝也做两套衣服。
“娘子且等等，我们家大姑娘马上就来了。”
绣娘也听多了这些世家之间的八卦，自然知道嬷嬷口中的大姑娘并非刘氏所生，看起来也不受宠爱。
等见到荣枝从门口走进来时，绣娘一时看得神色恍惚。
只见少女穿着一身象牙白的襦裙，浑身上下不染纤尘，黑发如云，面若含星，恍若是空谷幽兰一般，浑身上下自带安静沉稳的气质。
但她眉眼之间自带着悲悯的神色，有种超脱凡尘的尊贵感，宛若神女降世。
眼前少女当真是生得极其好看，饶是绣女见过的女子有成百上千人，也不由感到震撼。
看见荣枝挑选的都是颜色偏老沉的布料，秀女不由出声劝阻：“小姐不妨试一试鲜亮些的颜色，您手里的布料一般是上了年纪的夫人才会穿的。”
荣枝谢过绣娘的好意，婉拒了。
绣娘虽觉得可惜，但还是细致给荣枝量好尺寸，按照她的要求回去做了出来。
虽然不用上学了，但是梁应淮还是特地让两姐妹过去学院一趟，他给两人备好了这段时间要看的书和作业。
荣枝：“……”
荣舒然听到之后，如丧烤制抱怨道：“我肯定是被你连累了！”
梁先生应该是给荣枝准备课外作业的时候，顺便给她准备了一份。
荣枝也没有反驳，她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分担一部分。”
荣舒然大为吃惊：“你这个人还是很有自信的，但却没有自知之明。我水平远高于你，如果叫你帮忙的话太明显了，还不如我自己做。”
荣枝：“……也好，那你自己做吧。”
两姐妹盛着马车去了书院，但梁应淮这时候正在上课，他把这事托给魏擢阳帮忙办了。
魏擢阳今日应该不当值，穿着一身便服，随意到丝毫看不出有将军的架势，他对两人示意道：“进去说话吧。”
荣舒然脸有点红，想着今天不算白来一趟。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地上放着两个一大一小两个木箱子，里面装满了书。
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疼的程度，荣舒然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给她的作业。
不过她比荣枝幸运一点，她的那箱比较小，荣枝那箱可是有她俩倍大。
魏擢阳随机拿起了书面上的一张清单，说道：“你们每日的任务都有明确列出来，照着清单作便是，放假也不可耽误学业。”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还是很严厉的，一板一眼的样子确实有几分老师的感觉了。
荣舒然连连点头：“学生知道了。”
荣枝抬头和魏擢阳对视了一眼，也乖乖应下。
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熟悉的嫌弃，但里面还惨遭着其他复杂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他一向是讨厌自己的，以前两人作为同僚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她换了个身份，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变化。
那天在葬礼上猩红双眼的魏擢阳，简直跟她记忆里的判若两人，不过现在幸好现在又恢复正常了。
因为来的时候两姐妹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书，她们的马车是装不下的，需要搬几趟才能弄回去。
等小厮把书搬走一趟之后，都快到晌午了。
魏擢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黄纸包着的点心，他让人上了一壶茶水，对两人说道：“坐着吃点心吧，剩下的书我会再安排一辆马车，送到你们府上。”
等他出门之后，荣舒然打开纸包，发现里面装着的都是桂花糕。虽然她看不上这些点心，但还是忍不住夸道：“真是看不出来，魏将军这样的人居然有如此细致的一面。”
这些桂花糕口感有些发软，应该是买了两天了，这是早就买好的点心，只是顺手提出来给她们俩吃而已。
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几袋糕点让荣舒然夸了他半天。
荣舒然问：“你说魏将军是不是很喜欢吃桂花糕呀，不然他买这么多干什么？”
“应该是喜欢的吧……”
回想以前在一个书院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年纪小，经常学到下午就开始肚子饿。每个人都会让小厮备上些点心，到时候大家在课后会聚在一起分吃。
好像魏擢阳准备的永远都是桂花糕，有时候他心情好，还会分两块到荣枝手里。
荣舒然都已经计划好了，她要去找厨子，专门学一下怎么做桂花糕。
可是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很快被取消了。
因为魏擢阳忙完回来的时候，荣舒然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他：“先生辛苦了，喝杯水吃些糕点吧。”
魏擢阳婉拒了：“我不爱吃。”
荣舒然：“……不爱吃的话，先生买这么多糕点做什么？”
人家买糕点都是一样点心买一点，这样每种口味都能尝到，而不会像这样怼着一种口味买一大堆。
对于她的问题，魏擢阳也没回答，他转移话题：“你们的马车到了，尽早回去吧。”
荣家两姐妹只好告辞，她们走的时候，魏擢阳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这堆桂花糕，心里宛若空了一块。
记忆里，出身文臣世家却不爱学习的少年经常被父亲用荆条抽打，每个哥哥都无比优秀，天资最差的只剩下他。
因被打了也不哭不闹，丝毫没有悔过的模样，他经常被关进柴房闭门思过。
一饿就是好几天，除了有人会送些水，便再也无人问津。
饿惨了，少年强撑着意志翻墙出去，好不容易到饭馆门口。
因为身无分文，又被扫出门外。
他一身狼狈无力躺在地下，似乎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马蹄声哒哒响起，落在耳边震耳欲聋。一匹白色的骏马停下，上面坐着眉目如画，气质清冷的少年翻身下马。
快饿晕的少年睁开眼，又绝望地闭上眼。
这人是他平常最讨厌的人之一，父亲嘴里天天挂念的天才少年——荣国公世子。
被荣逸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模样，少年更想死了。
荣逸把他背起，甩到了马上：“吃块糕点吧，别饿晕了。”
他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干净又好看，递过来的普通桂花糕都被衬托得高档了很多。
少年坐在荣逸的身后，把桂花糕塞进了嘴里，大口嚼着。平常讨厌的糕点，甜甜腻腻的口感让他恢复几分力气。
因为害怕掉下去，他下意识抓紧了荣逸白色的衣袍，恶作剧般在上面留下了几个黑色的指印。
风呼啸打在脸上，可能是饿惨了，少年的鼻子变得非常灵敏。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惹人厌的人，身上的气味却非常好闻，像是雪后的松树的淡淡清香，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吃饭啊，你看上去要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少年别扭道：“我们又没有什么交情，你不必帮我。”
荣逸无奈：“你就当我是热心市民a吧。”
魏擢阳听不懂热心市民a的含义，但当时他碍着面子不愿意问。
只是下意识觉得，这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