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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无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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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施的注意力又重新聚集于这间喜房内,钱卫说他不能离开屋子,估计也只是在房门处碰壁,发现走不出去。

    洛施给自己做了心理预设,红着脸朗声道:“钱卫,我四处走走去。”

    她如此说,钱卫立即明了,也忙放下了手。

    洛施深吸了一口气,尝试在心里默念“清心诀”,身后的声音磨人,但她的适应能力很强,熟悉过后,倒能慢慢做到面不改色。

    在这一方面上,洛施可谓是个神人,轻松地做到了心无旁骛;钱卫乖乖跟在她身后,却不说话。

    洛施由着自己的节奏,推了推房门,房门的触感与真实世界里的无异,只是怎么摇动都没有办法打开。

    钱卫见状,终于插了一句:“这里的门、窗,我都试过了,但无一例外,找不到打开的办法。”

    洛施犹豫片刻,道:“你在我醒来之前,是见到了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对吗?”

    “嗯。”钱卫回想着:“有恭贺新婚的同僚、闹洞房的亲眷,还有嘱咐仪式的喜娘和伺候的下人们。”

    他忽而蹙眉,“洛施,当时我仓促之间碰到了一个来道喜的同僚,但我的身体像是无形的,只是径直穿了过去。”

    “嗯,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洛施理所当然的下了定论,他们被困在幻阵里了。这场喜事,他们是纯粹的旁观者。

    洛施对阵法知之甚少,师父要她学的时候,她也只能象征地记住几个基础的阵法。这幻阵,顾名思义,布下结界,将人困在其中,使其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想象里,而一旦心甘情愿沉沦其中,最坏的结果,就是完全与之融为一体。

    可也不对,如果是为他们而设的阵法,怎么也轮不到给他们观瞻徐杜二人的洞房仪式。

    洛施抿唇,看向屏风之后缓下的两道身形,只能从头开始想。

    那个有着徐夫人面容的女子一定有问题,她与钱卫被困在这里,估摸着就是她的手笔。

    而她后又被困在不知名的逼仄空间里,钱卫是比她更早醒来的。在那里,她用一滴血破了困住自己的屏障。

    她突发奇想,如果说,这里是由一道阵法捏造的幻境,那么她一定是因为不能为阵法所容,才会连装着不少厉害物什的布包一同要被扔出去,只是中途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才会给她从黑暗屏障里出来的机会,身体还好端端的在钱卫身边。

    洛施愣了愣,钱卫……会是他的影响吗?

    算了,现在不是推测这个的时候。

    洛施往后捋,屏障能够隔绝她与法器玉箫的联系,由此可以推断那女子的本事比她高上不少。至少,她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洛施……你有没有觉得,脚下的地平在动!”

    洛施正在思考用法器暴力破门的法子是否可行,这时,钱卫有些惊惶的声音传入耳畔,顺道攀上了她的右臂。

    那种感觉很轻微,洛施凝眸,可那种细微的震动不一会儿就像是传遍了整个身体,牵动而来的酥麻感直接让她忽略了压在右臂上的重量。

    怎么会这样……她就算再不认真练功,幻阵是师父给她讲的第一道阵法,她那会兴致勃勃,算是听全了的,从没记过会有中途崩毁的表征。

    两人试图互相搀扶,洛施绞尽脑汁没有想到解决方法。幸运的是,这种晃动没有持续太久,只带来了一点轻微的眩晕感,便灰溜溜的消失了。

    钱卫侥幸般的舒了一口气,但转眼过去,见洛施神情凝重,而自己的手掌还稳稳定在她的胳膊上,以为她不适应,自己也有点难为情,忙不迭的收回来。

    洛施没有心情注意他的动作,她站定身子,愈发感觉到破阵的迫在眉睫。谁知道下一次的震动,会不会就是将他们二人埋在地下的信号?

    “捂住耳朵。”洛施看也没看钱卫,吩咐了一句。

    钱卫特纳闷,但想着洛施又不会害他,于是乖乖的听从。

    洛施无意识的转动玉箫,一道若隐若现的紫青光芒跳动着,她轻轻托住箫身,指尖灵活的在箫孔间轻轻滑过,动作是无一例外的从容不迫。

    很快,箫声响彻在不大的喜房里。

    钱卫看她架势不小,动作灵敏,而最开始还紧紧皱着的眉头也在箫声中缓缓抚平,仿佛是什么能宁心静气之曲。然,他心下却不敢苟同……

    那曲调如恶鬼嘶吼。磨在耳畔,像是条锯在粗糙的木板上来回拉扯,又像是嗓子眼十几年如一日的卡着一口痰,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呕哑声,让人心头一紧。

    即使捂住了耳朵,洛施吹奏的比平常箫声还要大上几倍的乐声,仍强势的闯进了他的双耳里。

    钱卫哭笑不得:“……”洛施要是平常靠吹箫捉鬼的话,是想把鬼吓死,然后好收吗?

    他藏在心里的牢骚,洛施是不知道了。玉箫随着她奏动的曲调起伏,箫身紫青色的光彩夺目,足以照亮整间喜房。

    然而,让洛施感到棘手的是,她这一曲是出于“以毒攻毒”的目的,用怨气饱满的曲子对上不满足的怨鬼。

    就算没办法收服,也能将其逼出来,先探点消息再说。否则,她在明,对方在暗,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四处打转,只有稀里糊涂被困死的份儿。

    可法器的光拂照着整间屋子,她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有用的气息。

    洛施扶着箫身,不自觉的气馁起来:难道我猜错了,屋子里没有鬼?

    最后几个音符奏成,洛施却在此刻顿住,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面貌与徐夫人无二的女子。

    她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她,但比起先前较为空洞的眼神,这一次,却是香汗淋漓地对她抛着媚眼。女子全身都被锦被包裹着,她方才做了什么,一目了然。

    洛施猛地看向喜塌的方向,屏风之后,已经没了任何声响。

    是了,她太在乎寻求真相,故奏曲想引怨鬼出现,而不是直接收服。

    但这是在幻阵,这幻像如果只是第一层,根本不需要怨鬼在场,也无需施展什么特地针对他们的术法,就能让他们被牵着鼻子走。

    洛施收起玉箫,神情严肃的继续盯着那方,步子有些急切的向前行,但走了两步,又回身去,一把抓过钱卫。

    她低声道:“握紧了。”

    玉箫将他和洛施连在一起,钱卫感受到她紧张的情绪。通身冰凉的箫身,和洛施郑重的侧脸,令他的身体一会冷一会热的。

    他木讷的跟着行动,抬眼却瞥见洛施正带着自己走向喜塌,眼看着那双巧手就要拨开屏风。

    钱卫有自知之明,处于这种困境,他的无所作为就是最大的帮助,更是不能阻拦洛施。但想到那被折磨了许久的响动,他的双颊还是不争气的爬满了红霞。

    洛施究竟是捉鬼的天师,还是她根本就不是人啊!

    遮挡的屏风被撤去,钱卫下意识闭上眼睛之前,暗自在心里腹诽着。

    洛施哪里肯管他内心的挣扎,她迫切想验证自己的想法,推倒屏风的力量也用得大了一些。

    屏风轰然倒地。塌上只有一个人,仍旧是徐夫人的脸,仍旧是那一个姿势、那一个表情,笑着看向她。

    洛施仿佛陷入了无休止的轮回,但她知晓,跳入下一个轮回,才是自救的关健要务。

    果然,眼前重新出现了一阵光怪陆离的光芒,洛施却是旋身,连着玉箫和钱卫一同搂入怀里。

    ……

    “钱卫,钱卫,醒醒——”

    钱卫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有人用了狠劲的掐着他的人中,他受不住,终于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映入眼帘的,是洛施松了口气,接着又忍不住嫌弃的脸:“你这是什么体质,竟然能昏这么久。”

    冷兵器交接而过的刀光剑影直擦面庞,钱卫还来不及回答洛施,就见她身后有一拿着利刃的男人冲着她的背后砍来,他想也没想,跃身将她推至一边。

    他还没搞清楚现在究竟已经回到现实,还是依旧如之前困在徐杜二人的喜房那般。钱卫只是下意识抬起胳膊,准备接受那人的一剑。

    想象中的疼痛和血腥场面并没有发生,利刃穿过他似透明的身体而去,钱卫愣愣看着站在他身后、被一剑刺中的另一人。

    洛施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并没有从生死关头逃离的感激,无奈得紧,“钱卫,他们伤不到我的。”

    “……我刚醒,太紧张了。”周围喊杀声震天,钱卫恍若未闻,“发生了什么?”

    洛施将钱卫从地上拉起来,也不答,而是强硬的掰过他的脑袋转向一边,“你瞧瞧,那是什么?”

    高耸的宫殿错落有致、庄严肃穆,但一朝变幻,肃杀之气弥漫,就连屋檐铺着的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的琉璃瓦,都仿佛散发着丝丝血腥之气。这块土地之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这里是皇宫。”钱卫听见自己这样说。

    “我们从喜房离开后,又一路去了好几处,看见的都是徐炳元和他夫人恩爱的画面。”洛施补充道:“而你昏了一路,方才才被我弄醒。”

    洛施比他想不通多了,她前一刻还在怀疑这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体质,可以将她拉进阵法里,结果等来的,就是怎么都叫不醒,差一点以为他嗝屁的情况。

    钱卫也搞不清楚,但不妨碍他马上接上洛施的思绪,“那现下是什么情况?”瞧这情景,总不能徐炳元夫妇两人还在你侬我侬吧。

    “我不知道。”洛施目光闪了闪,“我还没找到徐炳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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