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
亥时三刻,紫竹轩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傅与安进了院内,远远就瞧见主屋一片昏暗,不由压低声音问道:“王妃什么时候歇下的?”
一直守在门外的丫鬟回道:“亥时一刻。”
傅与安点头,兀自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走到主屋门口,推门进去。
里头一片昏暗,他借着窗边洒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走进去。
绕过屏风到了内室,便可捕捉到轻微的呼吸声 ,只觉得浑身的疲惫在这一刻消散无几。
傅与安走到床榻边,弯腰凑近,泽兰小半张脸漏在外头,脸颊睡的红扑扑的。
“嗯~”熟睡的人似是发觉他的存在,红唇溢出小声的哼唧声,朦胧睁开眼,果然瞧见上方有个熟悉的人影。
泽兰这会儿睡的迷迷糊糊的,下意识伸出手臂,男人顺势低头,生怕累着她半点。
泽兰顺利搭上男人脖颈,哼道:“夫君,你怎么才回来?”
这些时日也不知是发生何事,王爷经常一大早便出门,忙到日落方归来,今日也是如此,泽兰用过晚膳,等了许久实在困的不行才先行睡下。
傅与安对自家夫人的撒娇很是受用,哪还有人前的冷漠无情,眉眼间满是柔意,一面安抚泽兰,一面哄道:“吵醒你了?快睡吧,我一会儿就来。”
泽兰摇头,却没有轻易松手,歪头蹭了蹭王爷落在她脸侧的手指,一脸依恋,道:“我没睡多久。我给你在外间留了糕点,你饿了就可以去吃点,很好吃……”
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模模糊糊的。
“好。”傅与安应下,又细细说了几句轻哄,直到泽兰再次睡熟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出去。
到了外间,他一眼便看见桌上的一盘糕点。他今日确实很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看着糕点顿觉腹中空空。
他几口把糕点解决掉,然后草草洗漱过,脱了外衣搭在架子上,转身又进了内室。
傅与安刚刚躺下,怀里便滚进一团温热,软软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让他不自觉轻笑出声。
吻落在泽兰额间,叫她下意识又往身旁的热源里挤了挤,“夫…君。”
“睡吧,我在。”
——
翌日,热烈的日光从窗边泄进来,将屋内映照的一片亮堂。
泽兰不适地哼了声,抬手往身侧摸去,摸了个空。
先生呢?
泽兰骤然睁眼,视线范围之内果然没有男人的身影,眼底不由滑过一抹失落。
“醒了?”
突来的声音让泽兰回神,正好看见本应该消失的人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朝自己走来。
傅与安走到泽兰面前,问道:“不多睡会儿?”
泽兰摇头,伸手就要抱,声音有些沙哑:“我还以为你走了。”
她没注意到,在这句话落下后,男人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傅与安抬手顺势将人从床上捞起来,一脸若无其事,道:“怎么会,我今日哪也不去,就在府里陪我的娇娇。”
泽兰眼睛一亮:“真的吗?”
“那当然。”
傅与安说哪里也不去,今日果真半步都没离开过王府,一直陪在泽兰身边。
用晚膳时,泽兰主动开口:“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她心思细,哪里看不出王爷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像藏了事。
傅与安哑然,叹自己怎么能蛮的过,有些话再这么托还是得说出来,“我过两日需出去一趟。”
“多久?”
“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他同泽兰成婚不过两个月,这转眼便要分开这么久,他自然也知道此时离开对泽兰来说,难以接受,可作为摄政王,他必须去。
泽兰咽下嘴里的东西,没有问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这一夜,傅与安发现向来羞涩房事的泽兰,一改往日模样,主动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他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心疼的慌。
“王妃,可要出去逛逛?我听说东街新开了家铺子,果脯做的格外好吃。”丫鬟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试图打动自家王妃。
自从王爷离开后,王妃便经常靠坐在窗边愣神,她们这些底下伺候的看着也不是滋味,纷纷琢磨着换法子讨王妃欢心。
泽兰这次却不是丫鬟们想的那般在想王爷,而是另一个人。
她前几日出去的时候有人拿着一块长命锁找过来,说是认识她的亲生父母。
泽兰认得那块长命锁,自她很小时便一直戴在脖子上,后来家里的弟弟生病,阿娘便把长命锁给当了。
没想过了这么些年,兜兜转转在上京见到了它。
那人说,自己若是想见到亲生父母,便在今日去见她。泽兰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这么多年,若是真的有所谓的父母,为什么从来没找过自己?
这一犹豫便是好几日,就在泽兰以为那人放弃时,没想到再次有人找上自己。
泽兰看着面前身着华服的妇人,有些踌躇不前。
“你是阿娘?”
“我可怜的女儿,这么些年,你受苦了。”妇人将泽兰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让泽兰难免被染了情绪,眼眶变得潮湿。
凭借肩上的胎记同那把长命锁,泽兰认回了所谓的家人,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
可她有一点不明白,余家人说是她现在的身份敏感,所以需要暂时隐瞒消息,不能告诉任何人。
泽兰不明所以,却为了失而复得的亲情选择答应。
可没想过就是这一次心软,让她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余家人说要接她去府里看看,泽兰没告诉任何人,孤身一人去了余府。
“嘀嗒——嘀嗒——”阴暗的牢房里,雨水借着唯一的铁窗飞溅进来,落在了跪坐在地上的一抹身影上。
那抹身影隐在暗处,头发披散一身,遮住了整张脸,身上的衣裙被血水染透,已经看不出原色。
雨水滴溅在那人的指尖处,手指微弱地动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乌发从两侧散落,露出了那人的真容。
很难形容那是一张怎样的脸,落到眼里如同珠落玉盘般让人心中一震,脸白如纸,乌黑的眸子直直忘向唯一的光线来源,眼底深处写满了渴望。
泽兰仰脸看去,一脸恍惚,有雨水落在唇边,“下雨了。”
“砰——”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几个小厮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走进来。
泽兰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霎时间爬满惊恐,她抖着身子往后缩,被几步走上前的小厮死死压住。
“不、不要碰我!”泽兰试图挣扎,扭动着身体不配合,“我是摄政王妃,你们……”
挣扎只是徒劳,银针刺破手臂,鲜血一滴滴落在上方的瓷碗里,没一会便接满一碗。
泽兰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变得模糊,她快要撑不住了,呢喃道:“先生,我好害怕……”
她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何一切在进了余府就变了。不是说找了自己很多年,对自己很是思念吗?那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丢在这里,拿自己的血去供养那个所谓的弟弟。
关在昏暗的水牢里,泽兰早已不知今昔是何日。没当快撑不住的时候,她总想着,再等等,先生肯定会来救自己的……
……
直到死去,泽兰也没等来自己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