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来人
第三十二章来人
方既毓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天色也黑了下来,他像往常一样,起身便走到院墙下的石桌边落座。
牧屿也不多嘴,点上石桌旁的落地宫灯。
又为他煮了壶热茶,便退到他身后。
方既毓神色专注,听了半天,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随即起身向院外走去。
牧屿忙叫住了他,“二爷,大娘子回娘家了,听说孟家出事了 ?”
方既毓愣了愣,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出何事了?”
“属下不知,只听到一院子的人急急忙忙出了府,连哥儿都带去了,今晚应该是不回府了。”
方既毓沉默瞬间,便进了书房。
一晚上,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安歇时,还特意交代,晚上守夜的人,隔壁院子的人回来后,定要把他叫醒。
话说顾瑶带着珩哥儿,马不停蹄赶到孟家。
孟泽平已是奄奄一息了,叶少宜坐在床榻边喂他药丸,他都不愿张嘴。
刘氏哭得死去活来,孟父也是失声痛哭。
他大哥孟泽瑞,紧紧抓住孟泽平的手泣不成声。
孟老爷子歪倒在圈椅里,泪流满面。
看到顾瑶进来那一刻,孟泽平才让人,把他扶起来。
叶少宜知道他的心思,先让众人先回避。
顾瑶一路上,都在想着最坏的打算,却无法相信,是这般场景。
“叶少宜,泽平哥哥他究竟怎么呢?你为何不给他开药。”
叶少宜一脸悲伤,缓声道:“无用的,他一心求死,饮了和你姐姐一样的穿肠散。”
顾瑶如鲠在喉,哭泣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泽平哥哥,你答应我姐姐要好好活下去的。”
孟泽平胸腔起伏不定,露在外面的手臂,骨瘦如柴。双眼深陷,身子已到了极限。
他吃力说道:“瑶……瑶,我忘不了玥儿,看着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我做不到好好活着。”
“温泊松一家……再也嚣张不起来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以后让……”
这几句话耗费了孟泽平太多力气,叶少宜马上打断他,让他躺下歇息。
刘氏不舍得离开,片刻后又走了进来。
顾瑶不想打扰他们母子俩,悄悄退了出去。
到了后半夜,孟泽平终是没能撑过去。
听到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顾瑶颤抖着紧握两拳,悲伤呜咽着。
最后咬牙切齿,喃喃道:“尤湘凌,你害死了两条人命,日后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按照孟泽平最后的遗愿,并没为他举办丧礼,悄无声息地把他葬在了顾玥身边。
刘氏也彻底病倒了,顾瑶一直陪着她。
两日过去了,刘氏水米未进。
丫头端来的膳食,她看都不看一眼。
无论顾瑶如何劝慰,刘氏都不为所动。
身边的嬷嬷也是一脸忧色,“姑娘,饭菜凉了,你用些吧。”
顾瑶眼眶红肿,哽咽道:“我也不用了,嬷嬷收走吧,云姨何时用膳,我就何时用。”
“我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云姨,如今人没照顾好,我哪还有脸用饭。”
这两日,府上处处弥漫着悲伤,她哪有心情用膳,晚上还要和奶娘一起带珩哥儿,白日又要看着刘氏。
加之孟泽平的离去,除了让顾瑶伤心之余,也大受打击。
从叶少宜口中得知,孟泽平从中周旋,断了温泊松在长安城的财路。
并在回永州的途中,温泊松遭遇土匪抢劫受了重伤。
以后也只能瘫在床榻上,顶梁柱倒了。
温家再也回不到,之前的风光。
孟泽平已经尽力了,他也只能帮顾瑶这么多。
接下来顾玥的仇,只能靠她自己。
顾瑶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
嬷嬷耐心劝道:“姑娘不可,你还得照顾哥儿。”
“珩儿有奶娘,我不能为云姨做什么,陪她伤心绝食,还是可以的。”
嬷嬷也是没了主意,长叹道:“姑娘,你这不是胡闹吗?”
顾瑶边说,边把膳食往食盒里装,态度坚决,“嬷嬷说我胡闹,那云姨不也在胡闹。大哥哥已经没了胞弟,难道你要他,很快又没了娘。”
“孟叔伤心了,还能转身去找他的妾室。云姨要是有个好歹,瑞哥哥去找谁,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他仕途本就不顺,昨日在这屋里劝了那么久,云姨你都不回他一声。”
顾瑶边说边抹眼泪,想到接二连三走的亲人,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床榻上的刘氏,终于动容,片刻后,她艰难起身说道:“瑶瑶,云姨……听你的。”
“我们用膳吧。”
顾瑶破涕为笑,爽快应道:“嗯。”
陆陆续续也有亲戚朋友上门慰问,都被刘氏拒之门外。
直到下人来报,说是方府的人前来拜访时。
刘氏才强撑起精神,让人把他们带到花厅,自己收拾一番,准备去招待。
顾瑶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和珩哥儿。
她云姨也不用亲自应酬。
片刻后,顾瑶扶着刘氏赶到花厅。
看到来的两人时,皆是惊讶不已。
竟然是徐氏和方既毓。
方既毓见顾瑶才离府几日,人消瘦憔悴不少,双目顿时一黯。
神色看似平静,但心疼和担忧之色,还是从他的眉眼,嘴角隐隐约约流露了出来。
众人在场,也只能忍住了揽她入怀的冲动。
“还请夫人节哀,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徐氏眼中含泪,感同身受劝慰道。
刘氏强颜欢笑,“多谢亲家夫人前来看望,妾身如此容貌,实在惭愧。”
徐氏本就不是心狠之人,方既云刚离世那会,她也是这般过来的。
两人都是同病相怜。
她紧握住刘氏的双手,鼓励道:“你比我坚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各自落座后。
徐氏迫切问道:“珩儿,这两日可好?”
“母亲放心,他一切都好。”顾瑶理解徐氏对珩哥儿的感情,出声回答。
并对豆儿说道:“你让奶娘把孩子抱来吧,”
“好,奴婢这就去。”
她无法忽视,方既毓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只能假装不知,有意躲开。
徐氏想见珩哥儿,又不能催顾瑶回府。
只好亲自跑这一趟。
而方既毓也担心母子俩,昨日才听,徐氏提议要来孟府,他当即答应。
心中也有了,陪同自己母亲来孟家的理由。
“不知,二公子今日能来,实在抱歉。我家老爷不在府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方既毓施一抬礼,直言道:“夫人不用客气,我此番打搅,是为了府上大公子,任职一事来的。”
一听任职,刘氏眼中总算是有了些光,一脸兴奋。
当即令人,去唤孟泽瑞前来。
顾瑶也是震惊不已,才愿抬眸看方既毓一眼。
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方既毓一贯冷漠的脸上,竟然露出讨好的浅笑。
短暂的四目相对,方既毓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渴望和柔情。
直到听到院中急促的脚步声。
方既毓才恢复常态。
孟泽瑞疾步走进花厅,见到方既毓本人后,才相信下人口中的好消息是真的。
他拱手高举,鞠躬施礼,“孟泽瑞见过方大人,未能出面相迎,实在失礼。”
方既毓起身回道:“泽瑞兄不用这般客道,既毓还得多谢,府上对珩哥儿母子俩的照拂。以后都是一家人,无需见外。”
两日前,子风已回长安,顾瑶和孟家的关系,他已经知道了。
大致也猜到,顾瑶从宫中出来后,一直住在孟府。
感激之情也是真心而言。
知道孟家的困境后,才愿出手相帮。
孟泽瑞母子俩,一听方既毓愿意,认他们孟家这门亲戚,只顾高兴,并未听出方既毓这话有些不适。
只有知道内情的牧屿,头皮都有些发麻,
而徐氏的注意力,全在门口。
顾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当处,紧张得不行,就怕刘氏看出破绽。
“我记得泽瑞兄与我同一年及第,中的二甲进士可对?”
“正是,没想到方大人还记得。”
方既毓说到公事上,向来是不拖泥带水,“如今我身边,差一个文书主簿,六品官职。不知泽瑞兄可愿就任?”
“我愿意,愿意,……”孟泽瑞激动起身,走到方既毓面前,又施一作揖大礼。
两人同一年高中,因孟父得罪了萧鸣鹤,朝中无一人敢用孟泽瑞。
就连礼部和礼部附属的太常寺,鸿胪寺都无人用他。
一直闲赋在家,大好的时光。
就连亲事都被耽搁了下来。
生活如一摊死水,见不到一点盼头。
与其说是好消息,不如说,是给孟泽瑞带来重生的希望。
方既毓忙起身,扶起孟泽瑞。
“二公子的大恩,我们孟家无以为报呀。”刘氏也移步到方既毓身前,欠身答谢。
徐氏忙拦住,相互客套一番。
半晌后,奶娘终于抱来了珩哥儿。
徐氏想让母子俩回府,又不好明说。
刘氏却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如今自己儿子的官职有了着落,她的生活也有了些动力。
自不会像之前那般消沉。劝道:
“兰若和你母亲回府吧,过两日再来看我就好。”
顾瑶有些不舍,“母亲!”
刘氏能重新振作顾瑶当然高兴,可她还想再多陪陪自己爹娘。
“回去吧,方府才是你的家。”
顾瑶只能和徐氏回府。
明明有两驾马车,方既毓非要与她们同坐一辆。
徐氏看到珩哥儿,对自己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她的心都化了。
哪还注意到方既毓的小动作。
他趁此坐到顾瑶这边,中间隔着两人的距离。
顾瑶还是有些紧张,她挪到最角落,贴到车壁上。
她撩开纱帘,才发现方向不对,不是回方府的路。
“母亲,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珩儿半岁不到,就经历了两场丧事,我们去灵觉寺,让修缘大师为他赐福祛灾。”
见顾瑶不解,徐氏耐心解释道:“修缘大师,是灵觉寺的主持,也是功德无量的得道高僧。孩子能得到他的庇佑,便能平平安安长大。”
“母亲,可天色已晚,要不改日吧。”
方既毓见顾瑶眼睑下的黑印,知道她疲惫想歇息。心中愈发怜惜,手先一步行动起来,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柔声道:“无妨的,灵觉寺有寮房,晚上有地方歇息。”
这亲昵的语气,听到徐氏一愣,她猛地一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