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门又见相公
在她被拽下的一瞬间,三界通馆楼的蜡烛亮起。
可她根本就没看清灵柩内的人是谁,整个人就平平地躺在了他人身侧。
还,还枕着他人的手臂。
那人一句不言,还特意在灵柩里放满花,可别提有多用心了。
不知为何,自从被拽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慌慌的,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仿佛这灵柩躺着的,是她一直挂在心上的人。
于是,她安抚自己的内心,然后轻轻侧着看身边人,却不敢侧太多。
因为捅插在她脖子上的长剑,正贴着身边人的脖子上。
要是再侧一些,怕是剑锋会割破他人的喉咙。
不,准确的说,是贴在了他人的喉结之上。
正好,天怜衣见不到。
所以她微微起身,只好用右手臂撑起侧着的身体,静静地看躺在身边的人。
这个人将自己拽下来,虽然说是拽。
但实际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他拽的力度不强。
或者说不算拽,更多的是拉,是后抱她入灵柩的。
在此过程中,他似乎算好了一切。
猜到了自己可能会撞到的哪一角、哪一块。
他都全部避免了,千千万万不让她磕着碰着。
还有,她躺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躺下的那一块很软。
想来,也是他早就做好的准备。
只是这么侧身看他,见他一人躺在硬/邦/邦的板子上时,还是觉得很意外了。
他明明铺得够软了,却还是怕她磕了碰了,青了红了肿了痛了,特意将他那半的垫子折起,全部留给了她。
这样的人,总能在第一时间让她留意,让她好奇,更让她想知道是谁。
于是颤抖着,屏住呼吸,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心里鼓起勇气说,要掀开他的盖头看看。
刚碰到他那湿漉漉的红盖头时,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缩再缩,再无可缩。
再次鼓起勇气,刚要碰到他的红盖头时,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了。
赶忙收回自己的手,不敢乱动。
“你要掀开我的盖头,看我是谁吗?”
天怜衣心虚了,很久都没有回答他。
久久的,又听见身边人说:“你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我是谁吗?”
此话一出,天怜衣才又敢看向他,却是不敢呼吸了,生怕惊动他:“我谢谢你。”
很多话到了嘴边,竟然只是被“谢谢你”三个字代替,再无他话可言。
倾然,穿着跟她一模一样,躺在她身边的新娘轻声笑了笑。
听来,像是错觉,那么大概不是笑,是似笑非笑吧。
毕竟笑得太轻了,却没有半分嘲讽之意。
好像,好像还多了点别有用意在其中。
“谢我什么?”
他问得很轻,生怕说重了话,让她听起来不舒服。
或者是怕她听来,像是在吼她。
但其实,她听到的像哄声。
哄一个生气之人的哄声,是充满了爱意的哄声。
说实在,天怜衣被这样的声音给愣住了。
一直盯着湿漉漉的红盖头看,仿佛真想要透过红盖头,看到这位新娘的真容。
盯得久了,久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慌张地说:“谢谢你让我枕着你的手臂。”
话毕,听见他还一笑,又温柔地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拽你躺在这吗?”
天怜衣深呼吸一口,倒是没有立即能回答他的话:“”
五秒之后,天怜衣才说:“实不相瞒,比起所有事来,我更好奇的是你。”
“”
“”
“”
话刚落,天怜衣就后悔了。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真的是。
然后,又听见一声轻笑,问她:“是吗?有多好奇。”
天怜衣也沉默了一下,直言:“最好奇,没有之一。”
那人说:“是吗?”
天怜衣:“我想知道你是谁,长什么样。”
那人:“”
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许了。
可当天怜衣刚碰到湿淋淋的红盖头时,她和他都惊了一下。
以为天怜衣这次还会像方才那样打退堂鼓。
可她没有,反而是抓紧了红盖头的一角,就缓慢地往上抬。
刚看到下巴,一双宽大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让垂着的红线绣花针晃动了几下,也让天怜衣惊怔了。
那只手,冰冷,死白,有血,却没有半点生气。
之后,入耳的是这么一句话:“你当真要看?”
天怜衣抿唇不言,当言时,说的并不是回答,而是反问:“你不给我看吗?我想,你大概是想让我看的。”
闻言,又一声轻笑,果断地放开了天怜衣的手。
这意味着,算是真正的默许她掀开红盖头看了。
为此,天怜衣又往上一点一点掀开。
刚看到唇。
不料想,躺在她身边的这位新娘,竟然就当着她的面,像一朵朵故意被人揉碎了的花,碎了一地。
碎掉的花,竟然又变成了一只只蝴蝶,飞走不见了。
真像一场梦,果真是一场梦。
可真的是梦吗?仅是梦吗?这么简单吗?
我不信!
是的,天怜衣不信。
她不信方才的一举一动,一个对话,说的每一个字。
甚至是试探,都只是一场梦,一场躺在棺材里的梦。
于是,她坐在棺材里,想要重新找回那个人。
可往外瞥去看,发现一切都变了,不是她的三界通馆楼了。
不远处,漆黑地,立有一个门。
它在红的、黑的、白的雾之间飘渺着,虚幻着,太假,却又那么真。
门上似乎还有字,走近一看,才惊然后知,竟然是——相公门。
相公门里外一致,什么都没有,就单单一个门立在那。
过于单调,但暗藏玄机,不可轻视。
这不,她刚踏进相公门的那一刻,方才什么都没有的里面,全部都变成了八对新人在一起约会之样。
一出,什么都没有。一进,就全看见了。
真是奇了怪了。
她在这八对新人中来回穿梭,看似在寻找谁。
可她来来回回找了又找,奈何找不到一丝踪迹。
当她回头时,恍惚间,看见了那么一个人。
但很快,却又消失了。
根本就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
为此,她微微低着头摇了摇,嘴角抹出一丝苦笑,像是在嘲讽自己:“天怜衣,你真是疯掉了”
话都还没说完,抬起头来,发现那八对新人早就被拆散了。
哭的哭,不舍的不舍,抛弃的抛弃。
反正,总体来说,就没一对是能够在一起的。
然后,她看见那八位新娘站位不同,全部掩面而泣。
每哭一下,身体就裂一小块。
哭得多了,裂得更快,血液从裂处溢出来。
别说止住了,根本就止不住,也没见谁真的要止。
突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这道相公门内传来,是那样的狠毒、那样的厌恶:“天怜衣,在这八位新娘里,你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这道声音,瞬间让天怜衣惨白了脸。
是他,果真是他,就是他,这场新娘血溅通馆楼的幕后操纵者——苦丧水。
“来武陵山脉吧,我代我的神在武陵山脉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让你永无宁日。”
话毕,整个相公门内就变得死气沉沉,那些新娘们各个都把自己给哭裂了也不管。
等等,这里有几个新娘?为什么感觉多了一个?
天怜衣默默在心里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九位新娘?多出来的那一位是谁?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是怎么混进来的?为什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连苦丧水都没有察觉到?
到底是谁?
天怜衣带着疑惑,再次穿梭在新娘们面前,见她们始终都盖着红盖头。
一时间,她真想掀开每一位新娘的红盖头看看,看看到底都是谁。
这么一想,她还真就这么做了。
可当掀开了第一位新娘的红盖头时,却被吓了一跳。
不见还好,一见了,整个人都难以呼吸了。
因为这个新娘——没有脸!
更吓人的来了,她得知了这位新娘没有脸的事实后,本以为她的脸被谁割走了,占为己有了。
然而,并不是的。
那位新娘说:“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闻言,天怜衣低下头,看向自己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两指间竟然多了一张人面!
顿然,天怜衣又被吓了一跳,赶忙将手上的人面还给她。
往后走几步,却听见了那位新娘说:“现在,你还要看吗?”
此话一出,她就愣在了原地。
按理说,她应该还是要退的。
毕竟那些新娘们,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嘴里还说:“看都看了,那就全部看完了吧。”
可她一点退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其中的一位新娘看。
那位新娘浑身湿漉漉的,喜服粘在似雪的肌肤上。
看起来很可怜,散发着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孤寂感。
刺眼的血,总顺着冷白的手滑落。
仿佛是个托着一躯四面漏血的身体,苟活在世上很久很久,很多很多年的伤者。
按理说,天怜衣不认识他,他也从未见过天怜衣。
但不知为何,天怜衣总觉得眼前的这位新娘很眼熟。
好像她早就在哪见过这个人,他们本该相熟。
又仿佛两人之间本就有一条红线缠住。
无论在哪,这条红线都不会断,更是会引领她走向他,引领他走向她。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冲过新娘们,只为了小跑到那人附近——站在他面前,看向他,只看向他。
这世上好像没谁见过他红盖头下,是一张怎样倾城倾国的面孔,所以都记住了他那双交叠在前的手。
那真是一只极为好看的手,好看得不可方物。
本就白如雪如霜了,还被皎洁月光这么一照,更显出一种唯世独有的寒浸浸的冷白,是很没有生气的过分美丽。
真是奇了怪了。
不知为何,来到了他面前,竟然就只傻傻地站在那——抬头看他,望他,盼他,希望是他。
还红了眼,伸出的手举起又放下,又举起还放下。
是他吗?要不是呢?看吗?看了,要真不是呢?可若真的是呢?
如何面对?如何开口?如何如何才是最好???
是与不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犹犹豫豫间,一动一静,她动他静,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奈何之下,天怜衣还是没有勇气掀开他的盖头看一下。
哪怕只是看一下,就转身不去看他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先说第一句话。
本以为就要这样了,谁知,盖头下的人一惊,下意识地想要为她低头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