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你们村子看着很是富裕，你家的房子也不差，怎么会因为没钱酿成这么多惨剧呢？”李清明本就对王石头的事不是很了解，现在更是被几人的话搞得云里雾里了。
“我们也是这一年才有余钱的，上一年我们二人也差点随孩子们去地府报到了，又是冰天雪地、无家可归又是风餐露宿、饥饿难耐的，我们两个活了这么些年岁，从没遇到过这么难捱的日子。”老妇人回忆起当时的苦难，脸皱成了一团。
“是因为那些花吗？我看你们田里都没有种粮食了，整个村子像被花淹没了一样。”李清明继续追问。
“是的，我们村子的土壤很适合这个花生长，村长的孙子帮我们守住了地，这花一年能开好几茬呢，一年里卖了不少钱，所以村长他们才组织村里人盖上这些房子的。我们造房子的时候还给石头留了一间，盼望着他回来时能有个自己的家”，王威回答道。
“我今天还凑近看了看，那花真好看，味道也好闻！生活在常年花团锦簇的地方，真幸福啊！”韩千樾感慨道。
“这是什么花种？何处传来的？收益竟然这般高！”李清明的关注点倒是不同。
“我们只管拿到花种种下去，也不知道来源是哪儿，每年到播种的时节就去村长家领取。我偶然在他们家听到这花好像叫‘那提花’，从前都没听过”，王威说。
“那田里不种粮食后，你们吃的饭怎么办？”韩千樾问。
“有钱后就都从外头买，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就是钱不够多。原先我们这儿雨水稀少，辛苦劳作一年粮食产量本就不高，交了赋税也只够一家人勉强吃的”，老妇人说。
王威紧接着说：“何况三四年前，连着闹了两年天灾，田里颗粒无收，我们被迫离开祖地，去别的地方求生，今年才有幸回来。可惜了小花和石头，我的两个孩子！”
“你们这儿的土地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有什么稀奇的？这花竟是只能在这儿生长？”韩千逸问。
两个老人支支吾吾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可能土里有些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吧。”
见四人还想再问，两人赶紧岔开话题，“我们二老如今有些积蓄，但儿女已双双殒命，守着钱财也无处用，你们帮了石头，也给了我们二老解脱，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只能用这些粗俗的金银之物感谢你们。”
“我从没帮上什么忙，这钱我拿了有愧，就不必了”，李清明急忙解释道。
“我和哥哥也没忙活什么，这钱我们两人也不要。”韩千樾和韩千逸连忙摆手推脱。
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王泽丰的身上，他也朝两位老人轻摇了下头，“从前石头哥就帮了我许多，我一直受他照顾，我怎么能没有良心地去拿他父母的养老钱呢？但我知道今日你们若是不做些什么，心中一定会十分不安，我斗胆问一下这几日可否让我们几人借住在你家中呢？也让我们四个年轻人陪陪你们，帮你们一起处理石头哥的后事。”
“好好好”，两个老人拉着王泽丰的手，朝四人不住地点头，眼眶里又渗出泪花，“你们都是好孩子！石头在天上也会保佑你们的！你们这几日就去住我们为石头准备的新房子吧，别和我们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四人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麻利收拾了，王石头的父母准备好朝食等着四人。
“你们都醒啦！我刚想让老头子去喊你们，昨晚睡得好吗？”老妇人见四人进到厨房来，连忙招呼他们。
“睡得不错，谢谢你们二老愿意让我们留宿！”王泽丰去灶台边帮王威端碗，剩下三人排在他后头。
“别端了，都别排在这儿了，你们都去前边坐着吧，我来给你们端。”王威朝剩下三人挥挥手。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哈哈哈哈。”李清明端走了自己的那碗。
韩家兄妹也跟在后面端走了自己的那碗，因为老夫人十分热情，碗里的油茶都快满得溢出来，所以他们两个走得十分小心翼翼。
“二哥，我昨晚都没怎么睡，早晨起来的时候浑身无力”，韩千樾小声地对韩千逸说。
韩千逸朝她看了一眼，“为什么没睡？你的脸色的确有些不太好看，是不是到新地方有些水土不服？”
“不知道，就是很亢奋，没有睡意，我差点睁眼到天亮。明明赶路这么多天，我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没想到昨晚躺在床上居然睡不着，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一会儿”，韩千逸回答道。
“晚些从山上回来的时候，你再回房睡一会儿。”
“好……”韩千樾今天讲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用过朝食后，外头也是天高气爽，几人扛着王家夫妇在各家借的锄头、铁锹去山上给王石头立衣冠冢了。
“哥哥，我有点挖不动了……好累……”韩千樾朝自家二哥撒娇道。
“我们才刚开始没多久呢！”王泽丰在不远处朝她喊。
“她的力气小，早上也没吃多少，就让她去休息吧，我们几个人也能做好”，李清明也停下挥锄头的动作休息一会儿。
“你去那里坐会儿吧，也陪他们二老说说话。”韩千逸朝不远处坐在石头上雕刻丰碑的两人指了指。
“辛苦你们啦！我就先去休息一下了！”韩千樾马不停蹄地跑去两个老人身边坐下。
没坐多久，韩千樾就坐不住了，她问两位老人：“伯父伯母，这附近有什么好玩或是好看的地方吗？我有点儿闲不住，想出去走走。”
王威停下手里的活计，朝右边指了指，“朝那边走，穿过密林是一大片空地，这座山离城里最近，可以俯瞰汗蓟城大半的景色。”
“那我去看看！”韩千樾迫不及待地起身。
“陪我们两个老人家聊天也难为你了，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诶。”老妇人一边手里折着纸质的金元宝，一边对韩千樾说。
“不是因为你们啦，伯父伯母很健谈呢，是我好动坐不住。我会注意安全的。”韩千樾朝自家二哥走去。
韩千逸和李清明还在地里费力地挖着坑，王泽丰蹲在地上和野草的根须作斗争。
“二哥，我想去附近走走，有点无聊。”
背对着她专心挖坑的韩千逸没有注意到韩千樾走过来，听到她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抖了一抖，“你把我吓一大跳！去玩吧，别走太远，小心点，有什么事你就喊起来。”
李清明也被吓到了，“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声音，把人吓死。”
“是你们两个太专注了，好吗？哈哈哈。”王泽丰嘲笑两人。
韩千樾一个人慢悠悠地往林子另一头逛去，刚走出林子没多久，远远地就看到三个半大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围在一个深坑旁拿着铁锹往坑里填土，笑得很开心。
韩千樾正要走上前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就见一个身材高挑、身量纤细的年轻女子从她左前方的树上跳下来，奔着三个孩子而去。
“你们在做什么！给我住手！”身着靛青色提花窄袍，手拿一柄长剑的女子喝住他们。
韩千樾被吓了一跳，心中暗道这人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然后提起裙摆，跑到那个女子的身旁，茫然地看着三个孩子问：“怎么了？”
面容冷艳的女子也没回答韩千樾，用带着剑鞘的长剑一一指过三个人，狠狠地瞪着中间那个小孩说：“你们才这么小，居然就有害人之心！”
韩千樾对她的话感到十分迷惑，随着面前三个孩子的目光看到深坑中央。一个粉雕玉琢、衣着华丽的小男孩狼狈地缩在坑里，双手环抱着膝盖，身上灰扑扑的，都是尘土，现在正抬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身旁的女子，他的身旁还倒着一把小铁锹，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们做了什么？是想要把他活埋了吗？”韩千樾沉下脸，厉声质问站在她们面前的三个孩子。
两个身量高些的孩子被人发现后十分紧张，把铁锹扔在地上后，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眼神也不敢与韩千樾两人对视。中间那个身量略矮的孩子毫不在意，撇了撇嘴后满不在乎地说：“关你们什么事啊！这么爱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说罢还用脚又踢了一堆土到坑地去，坑里的孩子瑟缩一下不敢出声。
“嘿，本公……本小姐本来不打小孩的，今天遇上你这个黑心坏东西，非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道德！什么叫律法！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拳头厉害！”酷姐把剑递给身旁的韩千樾，拽了拽袖子飞快地朝中间那个小孩跑去。
酷姐一把拽住那个小孩的衣领，将他举起来离开地面，那个孩子也不甘示弱，使劲挣扎起来，用他的短手短脚试图对酷姐拳打脚踢。酷姐一把将他甩在地上，挥开上前来要拉她的另外两个孩子，将他压在身下，连续狂抽他的屁股。
酷姐一边打，一边骂：“让你装！让你害人！你怕不怕！以后还敢不敢害人！”
韩千樾跑来时场面一片混乱，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拦住他们，只能朝他们大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都冷静点！”
被压在地上打的小孩仍旧不服气，污言秽语地骂着她们两个，酷姐还能加重打他的力度。
韩千樾只能先拉住旁边急得团团转的两个男孩，让他们两个先冷静下来。此时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是紧张和害怕，焦急地看着拉住他们的韩千樾说：“别拉我们了，我们要去帮忙！我们要是不去帮他，他会打死我们的！”
“没事的，你们先不要着急，别上去添乱，我去劝劝她可以吗？”韩千樾柔声细语地安慰两人。
两个孩子点点头，朝酷姐那边看去。韩千樾跑到酷姐身边，双手握住她正要落下的拳头，“别打了别打了，万一给他打出个好歹来，你还得担责。”
酷姐甩开韩千樾的手，正要起身，就听被打的那个孩子大叫道：“我不会怕你的！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来啊！等我回家告诉阿耶，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酷姐原本已经懒得和他计较了，听到他的话后火气又涌了上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狠狠地转了半圈，然后顺着耳朵的力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方才说什么？请我去你家吃饭，吃不完还要兜了让我带回来？”酷姐一只手拎着他的耳朵，一只手狠狠地去捏他的脸蛋。
“你放屁，聋耳朵！快把小爷放开，不然有你好看的！”
“什么？还要去家里库房再拿一百两给我买好看的衣服？”酷姐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觉得很痛快。
“你脑子有问题啊！跟你讲不清楚，你听不懂人话吗！”他想要挣扎开酷姐对自己的束缚，但轻轻动一下屁股上就传来剧痛。
酷姐对着他的腿窝踹了一脚，让他面朝挖出来的深坑跪了下去，“你们两个也给我过来”，她朝另外一边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招招手。
两个孩子一靠近酷姐，没等她说什么，“唰”地一下就跪在了深坑边，“跪着干嘛？你们去把……”酷姐的话还没说完，林子方向就传来王泽丰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五个人的目光齐齐朝林子那边看去，只见王泽丰、李清明和韩千逸扛着锄头和铁锹，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
“你们怎么来了？”韩千樾诧异地看着三人。
“我们刚听见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事了，匆匆赶过来”，韩千逸说。
“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在欺负小孩？”李清明问。
“你看看清楚好吗？是他们欺负别人，好吗？”酷姐对李清明黑白不分的行为极度不满，板着一张脸问他。
“可你的动作看上去……”王泽丰面露尴尬地朝两人指了指，两个女生像村中恶霸一样，一个拿着剑，一个拧着小孩的耳朵，旁边跪着三个满脸泪水的小男孩。
似乎是察觉到这样十分不妥，酷姐窘迫地把手收了回来，韩千樾赶紧把剑塞回给她，假装无事发生。
“你们来得正好，帮我们把坑里的那个孩子拉上来”，韩千樾不经意间转移话题。
“坑里还有个孩子啊？你们把他推下去的？”李清明问。
“我看到他们三个人让他下去挖坑，然后想把他活埋了。他还不认错，态度很是傲慢，所以我才打他的。”酷姐脚尖踢了踢最矮的那个孩子。
“什么？他们怎么这么坏啊！我都想给他们两脚了。”王泽丰对这三个小孩顿时没了同情之情，听到健壮的成年男子说这样的话，跪在坑边的孩子身体又害怕地抖起来。
韩千逸经过三个人的时候，骂了一句：“枉为人，枉读圣贤书。”
李清明跳下坑将那个孩子温柔地抱起来，架着他的胳肢窝托举起来，由王泽丰和韩千逸接出坑去，然后带着他落下的铁锹从深坑里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