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点猛药
他是个胆小鬼。
萧则俞冷静地评价自己的所作所为。
若不是林七那句‘陛下还需要您’,他还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那为什么不做的再大一点,再狠心一点呢?
萧则俞迎着朝阳,大步踏进乾清宫。
门外是跪着声声请求面圣的重臣们,他们一见到萧则俞,便沉默下来。面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被陛下承认的皇子储君,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从古至今,从未出现过他这般情形的存在。
前朝两相制衡的局面,容不下这位突兀出现的存在。
崇安帝清醒的时候让李全传了口谕,让接下来所有奏折都归萧则俞管。他们觉得陛下疯了,即便萧则俞再怎么聪明,对民生和朝政再怎么了解,他也只是一个状元郎,一个朝臣!
他没有接受过正统储君的教育,不知道作为太子、帝王究竟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责任。当一国之君的思想不正确,朝臣们再怎么努力这个国家也会走向下坡路,走向灭亡。
萧则俞,不能成为下任新君。
可……
三朝老臣蔺鸿珧快要呕出一口血,但凡大皇子魏乘风逼宫不要逼的这么急切,让他再中间操作一下,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就可能是他了。
都是萧则俞这个阴险卑劣的小人,利用了大皇子,踩着他们上了位。
这朝上有他蔺鸿珧存在的一天,萧则俞,就绝不可能轻轻松松坐上皇位。
门内。
御前太监总管李全亲自煎好了药,正在强行往崇安帝嘴中喂。见萧则俞到了,连忙见礼。
“殿下,您来了。”
萧则俞接过药碗,拿起汤匙往崇安帝嘴边喂下,他牙关紧咬,棕色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打湿颈侧的衣领。
“陛下从昨日开始就喝不下药,刘太医说,陛下可能……可能……”李全眼中带泪,声音哽咽难言。
“那就下点猛药吧。”
萧则俞伸出两根手指掐住崇安帝脸颊,迫使他张开嘴,汤匙里的药直接灌入。
崇安帝被呛的大力咳嗽,差点淹死在这几口药汁里。
被强行唤醒的崇安帝勉强睁开双眼,入目便是自己那刚认回来的儿子萧则俞,对方眼神冷漠,毫无一丝父子情感。
崇安帝嗓间发出赫赫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几个字:“朝事……如…何?”
萧则俞搅着汤匙,看着药碗里层层圈圈荡开的药碗,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魏乘风坐不上皇位,你应该很清楚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殿内所有的奴才们听到。
崇安帝侧头,寻找着自己的贴身太监李全,想让他带着周围的奴才们退下,却发现他呆滞着双眼,仿佛经历了什么大事?
崇安帝想要起身,可还未有所动作,就和萧则俞目光对上。那是一种之前从未出现在萧则俞眼神中的情绪,是欲望,是不加任何掩饰的野心。
崇安帝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他开口让李全把药端下去,阖上双眼,陷入无声寂静。
……
“陛下——”
太监尖叫声划破长空,殿外臣子不可置信,跌撞起身想往里面闯去。
李全悲恸万分,他打开殿门,让臣子们进去。
蔺鸿珧率先冲了进去。
床幔之后,是脸色灰白、了无气息的崇安帝。
“陛下,陛下……昨日陛下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殿下一来就驾鹤西去了?!”蔺鸿珧面露怀疑,言辞之间更是直接给萧则俞定了罪。
“蔺大人慎言!”李全泪涟涟,以袖擦泪,从龙榻之上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讲期撑开,把里面的内容尽数展现给各位大臣看。
“陛下预感大限将至,亲笔所书,太子魏乘钦即刻继承皇位。”
魏乘钦是崇安帝在宗碟上给萧则俞的亲赐的名字。
蔺鸿珧双眼几乎要贴到圣旨之上,字字看下去。从墨迹来看,确实是前几日就写下的,字体也是崇安帝的字,这道圣旨没有任何让人起疑的地方。
这件事难道没有任何转机了吗
身侧的人跪下,口中齐齐高呼着‘臣等拜见新帝’……
蔺鸿珧也跟着跪下,嘴巴只动不出声,他打心底里不认可萧则俞的存在。
“陛下临终前留下了一份手册,孤想,六部尚书和几位元老应该仔细看一下。”萧则俞手中拿着一方厚厚的白色册子,语气玩味。
“当下更重要的应该是商议陛下的丧礼该如何安排,流程又是什么……”蔺鸿珧和一众老臣开始带着说教意味劝说萧则俞。
可对方并不在意:“南方水患不断,边疆敌袭时常扰之。陛下痛心自己这些年来只为稳固皇位而不顾百姓民生,西去之前说了,丧礼一切从简。”
众臣把视线投到李全和屋内其他奴才身上,他们对萧则俞此话没有显露出一丝异样。
李全上前打圆场:“丧礼之事自有礼部侍郎解决,诸位大人还是先想一下自身该怎么办吧……”
禁卫军统领上前,带着层层禁军,将所有人‘请’去了清正殿偏殿。
随着丧钟的敲响,京中所有人停止了手中的活,震愣些许时间,便都急匆匆地将家中所有的红色喜庆的东西摘了下来,门匾挂上了白色灯笼。
都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他们清楚接下来又要不安稳一年半载了,皆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而在京中的其他贵族名门,和朝廷有些许关系的人,则是开始四处探听消息。
文惠公主从母妃那里得到了一手消息,她难以置信。
柳召陪侍在侧,借着换水的名义,他瞥见了信里面的内容。所有的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反倒看不懂这些字句是什么意思。
文惠公主注意到了他的失态,不仅没有责骂于他,还将纸张大大撑在了桌面上。
“瞧见没,这天下多少魔幻的事情,庶女变反叛臣妻便也算了,竟然还有臣子变天子的事情……”
柳召心中一紧:“公主慎言,隔墙有耳。”
他此番紧张自己的态度让文惠心中一畅,态度软了下来,招手示意柳召朝自己再靠近一点。
柳召低眉垂眼,内心挣扎片刻,慢慢上前。
“公主……”
“召郎,我说过了,私下里叫我歆儿就行。”歆儿是文惠公主的小名。
面对她期待的眼神,柳召只得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扯住,搭在她的腰间,睫毛微微颤着,满足了她:“歆儿。”
文慧公主称心快意,嘴上便也没了把门,想要显摆自己:“这皇位看似是落在了新帝身上,但实则啊……还远着呢~”
文惠招奴婢拿来一身孝服,在柳召的伺候下换上,手指依依不舍的从他喉间划过:“我去去就回,你在府里等我。”
“殿下,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想回蔚然坊安排一下,免得底下人不小心惹事上身,反倒连累了您。”柳召避开了文惠公主的动作,卑微请求着自己要出门的想法。
文惠脸色倏地就变了,推开柳召,毫不留情甩了他一巴掌:“还想跑?”
柳召束好的发冠一下子被打散,发丝如瀑布倾泻而散。他不着痕迹用舌头顶了一下口腔内的软肉,眼神染上些受伤之意,抬眸:“殿下,我在您身边这么久了,您还是不信任我吗?”
“蔚然坊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它就是我的孩子,我无法抛下它不管……”
文惠公主不为所动:“本公主的人,还没人敢动。”
她转身离去,房门一关,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看着他,不允许他出这个房间一步。”
“是。”
听着外面主仆的对话声和落锁声,柳召手抚上被打肿的右脸,眼神愈发阴暗凶狠。四下看去,窗户已经重新被木板钉上,不留一丝缝隙。
这种只在她来的时候有饭吃,有阳光,有人说话的驯化方法,早在南风馆他就已经遭受过一次了,若是原来的他,也许会撑不住就妥协了……
叶榕担忧拍打自己脸颊的模样回现在眼前,恍惚之间,柳召仿佛感触到了对方手心的那抹温暖触感,眼神中的凶狠渐渐变成了眷恋,想念,珍惜。
一滴泪和雨同时砸向地面。
窗外,狂风大作,雨细密倾盆而下。
刚出门猝不及防被淋成落汤鸡的文慧公主骂骂咧咧回来换衣服,她命人打开了金锁,柳召被锁的地方是她的房间。
看着柳召还是自己离去之前的伤心模样,文慧公主有点后悔自己打他的脸,忙上前关心:“很疼吗?”
“召郎,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做出点不理智的行为,要不是你拒绝我,往后退还想离开我,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对吗?”
“你要理解我……”
门外侍女听到公主轻言轻语服软哄着柳公子,便自作主张,带着人退了下去。
今日这天气是去不成皇宫了,公主也不会想去的,与其站在这里碍事儿,不如将时间和空间留给公主和柳公子~
轰雷掣电,劈开了房内的黑暗。
柳召手中拿着一支被磨尖的簪子,脸上全是喷溅出来的点点血梅,衬的他本就浮艳的脸更加妖冶,像是盛开在地狱的曼陀罗花。
同一时间。
系统7758用电流击醒了比猪还能睡的宿主。
【宿主,你别装了,我知道萧则俞那点手段根本弄不晕你!】
【那你好聪明噢。】叶榕懒懒睁眼,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有时候越睡越容易没精神吗?】
【魏乘风的爱意降低了十个百分点,您快想想办法怎么补救吧?】系统很着急,【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完整的世界,您已经在这里停留的够久了……】
【别担心,快则一两日,慢则半个月,就能走了。】
【啊?可是你现在已经被带入皇宫了。】
“小姐,你醒了!”小桃扑向叶榕,将她的注意力带到了自己身上,快速说着萧则俞成为太子的生气,语气惊奇不定。
听得林七汗流浃背,总有一种在人后议论主子,下一秒就要被旁人听见拖出去砍头的感觉。
“我饿了。”叶榕抽空插嘴,便被人带去吃了顿满汉全席……
期间小桃嘴巴从未停下:“小姐,您说太子找您是想做什么啊?反正奴婢觉得肯定不是为了杀您,您帮了他那么多事情呢!”
她满怀期待:“您该不会要成为后妃了吧?然后荣宠后宫?”
“后妃?”叶榕一口咬下水晶饺,反问小桃,“为什么不能是皇后呢?”
林七猛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位叶二小姐,说话这么生猛的吗?别说殿下还没登基,她曾嫁给反叛臣子为妻的经历在这里放着,就绝不可能坐上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