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外面赵老太哭天喊地,这么会儿就晕了两次,全靠邻居掐她人中,才勉强醒来。
“你们干什么啊?镇长,镇长你要给老婆子做主啊!”
赵老太的哭喊声被隔绝在外,镇长也没心思去听,因为他现在全身心都关注在屋里的赵秀才身上。
赵秀才今年才二十出头而已,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那时候被宿星救回来虽然虚弱,但没多久就能下地,不少邻居都见过。可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了,直到现在——
不着寸缕的赵秀才被绳子绑在床上,双眼紧闭,身上覆一层薄绿。
镇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长青苔了?”距离甚远的门口,有个人探头小声道。
所有人不敢凑近,牧野谨慎踏步向前,弯腰看了看后,低声道:“不是,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绿芽。”
肩膀上,手腕上,贴着皮肉冒出来。
赵秀才的身体犹如土壤,这些嫩绿的细藤蔓破土而出,缠绕全身,就连脖颈上都覆盖起来,像是一截长满新芽的老树根。
“这……这是什么回事啊?”饶是见多识广的镇长也一阵胆寒。
牧野想起来宿星曾说过的事情,估摸着赵秀才和大黄狗一样,体内留有邪祟附着的藤蔓,但大黄狗没什么事情,倒是赵秀才竟然催化长出这么多……
门口的黎臻早就害怕的躲在宿星身后了,紧紧拉着宿星衣服。宿星朝房里看完后,心下也跟着一沉。
怎么回事?他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嚷声,有个大嗓门的婶子吆喝道:“哎呀,赵大娘,你家的鸡鸭鹅都哪里去了?我记得开春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孵的,有好几十只呢!”
黎臻对鸡鸭鹅更好奇,大眼睛朝外面望。赵老太嘴唇蠕动,竟然说不出话,倒是有个眼尖的瞧见了什么,尖叫一声。
“啊——”
原本的养鸡鸭鹅的窝棚旁,有个小小的鼓包,几片洁白的鸭羽从土里透出来。本该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罢了,但是赵家情况莫名,众人直觉不对。
有个胆大的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棍子拨开上层的土,等里面事物出现后,众人面色变幻,一时间院子都安静下来。
“宿星哥哥,你看。”黎臻捅了捅宿星的后腰,指着院子让他瞧。
十几只鸡鸭的尸体被翻出来,血色混着泥土,最底下的甚至已经开始腐烂,散发阵阵恶臭。
“这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了,赵大娘,你说说,你们家的家禽为何都死了?”
赵老太干瘪的唇抿着,一副不想说的架势,旁人也拿她没办法。
翻动的家禽尸体散落,宿星瞧见了什么,心中有个不好的答案。
“小孩,你在这等我。”
宿星说完就从堂屋走了出去,黎臻心慌害怕,便也忍不住跟出去。但还没迈出脚,就想到宿星说要她听话,于是生生停下来,站在门口扒门往外瞧。
宿星已经走到家禽尸体旁了,借用棍子后,把一只鸭子尸体翻开看,随后瞳孔微缩,立刻喊人:“牧野!”
屋里的牧野飞似的跑了出来,宿星面色严肃,指着这些尸体:“你看,所有的家禽脖子上都有洞。”
一只两只兴许说明不了什么,可所有的鸡鸭鹅都是这样而亡,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邪祟附体的藤蔓。
牧野弯腰仔细查看,最后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把这一发现告诉镇长,加之屋里赵秀才身上的嫩芽,众人立刻明白事情严重性了。
“赵大娘,事已至此,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所以不要做无畏的抵抗,只有告诉真相,我们才能帮你。”
赵老太跌坐在地上,像是一株干巴巴的植株,紧紧闭着唇,一副不想说的模样。
宿星皱着眉头,回忆起之前来赵家的情形,那时候赵秀才明明能走动,还能给他指点,怎么短短不到十天,就发生如此巨变?
“那些鸡鸭鹅是被你儿子吸血而亡,是不是?”牧野忽地开口。
这句话犹如水落油锅,顿时翻腾起来,所有人哗然,不一会就议论开来。
有那胆大进屋看过赵秀才的,立刻接话道:“莫不是你儿子变成邪祟,你在供养他?”
“没有!你胡说!”
一提到儿子,赵老太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面红耳赤的争辩道:“他只是不爱吃饭,只是喝点血,怎么了?喝血犯法吗?我自己家喂养的鸡鸭鹅给儿子吃不行吗?”
赵老太越说越激动,旁边的两个妇人赶忙来按住她,挣扎之间,黎臻看见了什么,拽着宿星衣角让他弯腰,然后小声说了一句话。
“牧野。”宿星听完后直起腰,叫来牧野。
宿星聪慧,知道自己年纪小说不上话,索性将发现告诉牧野。牧野听完之后面色一凛,当即朝赵老太走过去,猛的拉住赵老太的手,拉起衣袖。
“赵大娘,能说说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老人细弱的腕子上横陈伤口,有新有旧,很明显是用刀划的。
鸡鸭鹅被放血,赵老太手腕上的伤……种种迹象连在一起,不用作想便明白什么了。
镇长大惊:“你不止用家禽血来喂赵秀才,还用你自己的血?”
事已至此,赵老太眼见着瞒不住,顿时不再挣扎,两只手捂着脸,开始哭诉。
“我有什么办法?他不吃不喝,后来更是昏迷不醒。”
原本母子俩日子过的还算富裕,赵秀才每月都有束脩,努力读书勤奋上进,若是今年秋闱顺利的话,兴许还能中个举人。
赵秀才才华横溢,为人又善良淳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心善,那日下雨他便不会好心出去,也不会被邪祟带走,最后一身是伤的回来。
好心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谁会甘心?大好年华的儿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赵老太不难过吗?
她也难受啊,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把所有事情说出来,赵老太哭诉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精气神,坐在地上双目无神,重复呢喃着一句话:
“怎么会变成这样?”
屋里赵秀才虽然一直是昏迷的状态,但镇长担忧出什么岔子,叫人去请神婆过来。
神婆来了之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赵秀才醒来,却整个眼球都呈现黑色,骇人不已。他嘴里模糊不清说着什么,哪怕赵老太同他说话,他也不回应,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
“昨天他还能应声的,”赵老太哭的厉害,镇长叫人把她拉走,然后问神婆:“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邪祟附体了?”
神婆手里的铃铛没动静,所以她觉得应该不是。但为何如此,神婆也说不出所以然。镇长只能叫人守住门口,又贴满神婆画的符咒。
料理好赵家事情,镇长又想到宿星说大黄狗的事,于是赶忙又召唤人手,吩咐道:“快把狗找到,免得出差池。”
有人问:“镇长,若狗咬人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一只狗罢了,打死了事。”
赵秀才是人,当然不能怎么样,但大黄只是狗,打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免得生出祸端。
人群里的黎臻一听不干了,拉着宿星,眼泪顿时噼里啪啦往下掉:“宿星哥哥……”
宿星也心里一紧。
他明明告诉镇长,说请神婆帮忙,等治好了就把大黄带走,而不是打死大黄!
宿星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见找狗的人已经鱼贯而出,他咬咬牙,拉着黎臻的小手,二人不动声色的悄悄离开。
等走远了,宿星才敢说话,连忙道:“小孩你别哭,我们这就去找大黄,只要在他们之前把大黄找到就会没事的。”
黎臻抹了一把眼泪:“真的吗?可是我们该上哪找大黄啊?”
“先回家看看。”
等到家一看,院子里空空如也,大黄根本没回来。宿星一时没了主意,但必须得找到,否则让别人先找到,大黄难逃一死。
黎臻抽噎着,问宿星怎么办。
“走,去找廖大夫。”
到的时候正好小聋子也在,于是廖大夫带着小聋子,宿星带着黎臻,四个人兵分两队开始寻找大黄。
走了许久,宿星急的嗓子冒烟,黎臻脚都走疼了,宿星只能背着她。
“我重不重?”黎臻问。
才四岁,能重到哪里去?何况宿星力气大的很,觉得小孩轻飘飘的。他步伐稳健,边走边喊大黄。
俩人找了许多地方,但就是不见大黄踪影。
宿星停下歇一会,抹了下额头的汗。“如果大黄真的是因为听懂我们说话而逃跑,那它肯定不会在人多的地方。”
黎臻还真没想到,于是乖巧点头。“可是宿星哥哥,哪里人少呢?”
“会不会跑到镇子外”宿星道,“如果真跑出去,恐怕谁也找不到它。”
外面是山,到处都是丰茂的林子野草,一只狗藏起来轻而易举。
黎臻嘟着嘴,明显不高兴。
“不会的,大黄不会抛弃我的。”
“对啊!”宿星如醍醐灌顶,猛的拍手,“大黄和你最亲近,肯定不会跑远,让我想想啊。”
想了片刻,宿星还真想到一个地方,既没人又安全,而且离宿家不远。
“走,带你去找大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