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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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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侦剧的结局是凶手伏法,真相大白,这也应是所有罪过的结局。

    假如把崔岩他们拍成一部刑侦剧,观众看了一定不买账。

    主角毫无机智可言,又没有爽翻天的金手指,比如读心术、精通心理侧写等,看了半天全是老老实实、枯燥无味的摸排情节,查案的进展止步不前。

    甚至到了最后,惟一的一条关于凶手的线索还是死者留下来的。

    也得益于灵族的特殊,被害之后由于最后一刻的执念导致能量没有消散殆尽,残余的一丁点能量化作死亡重现,留下了关键的线索。

    他们的探案进入了第二阶段,不再满大街遛弯观察有无嫌疑人,而是集中全部智慧与心力来分析蝶美人留下的“最后录音”。

    你不记得我了;你怎么了;痛苦□□;你抓太紧了,放开我;惨叫。

    前两句出自蝶美人之口,听起来她和凶手相识,不过凶手似乎没有认出她来,或者说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那段痛苦的□□是凶手的,只有含糊的嗓音,分辨不出是哪个人,崔岩说像是一个男人。凶手是受伤了?暂且未知。

    接下来凶手应该是抓住了蝶美人,而且是充满恶意地使了劲。如此看来可以排除意外杀人这一点,凶手就是故意的,对蝶美人产生了杀意。

    最后的惨叫就是蝶美人真正被害的时刻,联系到她支离破碎的身子,凶手恐怕是生生地,活撕了她。

    分析完这段“录音”,薛丝丝认为真正有关凶手身份的信息只能从中间那段痛苦□□中获取。搞清楚那段痛苦的□□以及嘭嘭嘭的奇怪响声,应该就能猜出来凶手的身份。

    崔岩也同意她的判断,只不过线索仍然相当含糊。

    凶手到底是不是受伤了?凶手当时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才能发出那种带着奇怪“嘭嘭”声的□□?

    “我感觉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薛丝丝对此耿耿于怀。

    崔岩开玩笑道:“难道你曾经无意中看到过凶手?”

    薛丝丝和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到这一幕活像电视剧里演的情节。至于她的下场,要么就是成为案件突破的关键证人,要么就是被凶手察觉后杀人灭口。

    崔岩评价道:“狗血。”

    薛丝丝无法不认同,但为自己辩驳:“我是真觉得熟悉,让我好好想一想,我定能想起来!”

    过后几天,薛丝丝是日也思,夜也想,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揪不出那根线。随着她一遍遍地脑海搜索,一遍遍地筛选,那段奇怪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薛丝丝感觉自己都快要魔怔了。

    薛丝丝在院里晾晒衣服时在思考,唔唔啊啊,以及嘭嘭嘭。唔唔啊啊明显是感到疼痛脱口而出的□□,那么嘭嘭嘭应该就是疼痛的原因。

    薛丝丝刷碗洗锅时在琢磨,唔唔啊啊,以及嘭嘭嘭。嘭嘭嘭,沉闷的打击,不是作用于坚硬的物体,不然声音会响亮得多,那么就是作用在稍微软和的物体上?

    薛丝丝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寻思,唔唔啊啊,以及嘭嘭嘭。唔唔啊啊听上去感觉不太痛,又或许是正在缓解痛苦,嘭嘭嘭也有可能不是导致疼痛的,而是试图缓解疼痛的。

    想得心烦,薛丝丝决定到溪边散步去。

    将近黄昏,灼热稍减,阳光耀眼而温暖,洒下黄澄澄的一片,溪流波光粼粼。

    迈下石阶,溪岸边堆砌了一座不规则的水泥平台,方便乡里人清洗衣物或其他。对岸相应也砌了一方较小些的水泥平台,两边的水泥台子之间,由几个石头相连,成了乡里人跨越溪流达到对岸的道路。

    有人比薛丝丝早到一步,正蹲在其中一个石头上,低头瞧着水中。

    薛丝丝认出是谁后,脑子像是乍然被雷劈中了一样,困扰多日的迷雾豁然开朗。

    幸好随身带了手机,薛丝丝立马给崔岩发了一条信息,然后缓步挪至水泥平台边。

    看到陌生人,他抬起头来,眼神像小动物一样警惕,瑟缩在石头上想待又不敢、想走又不舍。对于他来说,小时候见过薛丝丝几面的记忆也许都不在了,他对薛丝丝是见到生人的胆怯。

    若是他的母亲在此,大概能热情地同薛丝丝寒暄两句,谈谈天气,论论生活,不赶时间的话最后总会提到她可怜的儿子。

    本来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偏偏几岁大的时候突然变傻了,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医生也无济于事,末了情绪上头就骂一句老天爷真是造孽!

    薛丝丝回忆起有一年除夕夜,家里来了一波又一波亲戚乡里,派发红包,传递果盘,道一句恭喜发财,回一句万事如意,热闹非常。

    她躲在最边上的沙发看春晚小品,笑得乐不可支,险些呛着。

    忽然一声尖叫,突兀地中断了喧嚣,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薛丝丝记得当时那一幕,一个该上高中的十几岁少年,目光如同稚儿一般,惊慌失措地捶打自己的脑袋。非常用力,发出沉闷的嘭嘭嘭,尖叫的间隙是忍受不了疼痛似的□□。

    当时她还疑惑,傻子怎么来了。

    傻子,是乡里人对他的统一称呼,当然是在背地里,当面仍然喊名字。

    傻子,跟瘸子、瞎子、疯子一样,乡里人抓住了当事人最鲜明的特征,为了在家长里短八卦时方便称呼。要说有多恶意倒也没有,只是带着些高高在上的轻视态度罢了。

    现在的傻子大了几岁,体格看上去比那时候健壮,完全是青年的模样,脸上却依然一团孩子气。

    薛丝丝不动声色,不敢贸然靠近,只在水泥台子边上蹲下,轻轻拨了拨水。

    这时,天降一条土狗帮了她的忙。

    那条土狗顺着石阶而下,大约想要过去对岸,蹲在中间石头上的傻子吓坏了,啊啊啊地叫起来。

    薛丝丝起来喝退了土狗,这下傻子待她的态度便亲切起来,她靠近时也不躲闪,继续看他的鱼。

    薛丝丝蹲在离他最近的一块石头上,问:“你在看鱼吗?”

    “你看!有鱼,还有虾!”傻子听见了问题,却答非所问,薛丝丝并不感到奇怪。

    傻子的双眼闪着光,喜得鼻梁都皱起,“你看!有螃蟹!”

    薛丝丝定睛细看,哪里有螃蟹?伸手拨了拨溪水,被迫改道的水流弯出了一个小漩涡。

    傻子想跟她玩,又不熟,于是力度小小地泼过来一捧水,拍在她的手臂上,然后嘻嘻地笑。

    薛丝丝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怀疑起方才还十分笃定的判断。

    就在傻子瞧鱼玩水,薛丝丝盯着傻子瞧鱼玩水之时,收到信息的崔岩紧赶慢赶终于到了。

    崔岩这个大步朝他靠近的生人本该令傻子紧张,可他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小葬跟着崔岩来了,挥动翅膀,大摇大摆飞到傻子面前。

    傻子的目光切切实实落在小葬身上。

    崔岩和薛丝丝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果然能看见灵!

    傻子好奇地打量起小葬来,奇怪的是并无半点警惕或是害怕,仿佛在看一个新玩具,或是小猫小狗。片刻,皱起眉来有些嫌弃地说:“好丑哦!”

    “什么!你居然敢说我长得丑?”小葬怎么能忍受这种评价,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他就想一爪子挠破傻子那张臭嘴。

    薛丝丝及时伸臂一揽,抱住了愤怒的小葬,好啦好啦不停地安抚。

    崔岩从水泥台子过来,离傻子最近的石头已被薛丝丝占住,他只得下水,一步步涉水来到傻子跟前。

    崔岩先是冲他笑了笑,傻子虽未回之以笑,但也没有躲闪。

    “你觉得它很丑?”崔岩略微弯腰,指着薛丝丝怀中的小葬问傻子。

    傻子瞥了一眼小葬,嘴角状似不好意思地勾起,随后斩钉截铁地“嗯”了一声。

    “你······唔唔唔······”

    薛丝丝捂住了小葬即将变身突击枪的嘴,悄悄嘘了嘘,试图用眼神威吓:别闹,正事要紧!

    “你觉得它丑呀,”崔岩难得放柔了嗓音,像在哄小孩,“那你觉得什么漂亮?蝴蝶漂亮吗?”

    蝴蝶两个字一出,薛丝丝恨不得当面给崔岩竖个大拇指。厉害呀,这就扯到点子上了!

    傻子听到蝴蝶两个字,整张脸都挤到一处了,是非常嫌弃、极度讨厌的表情,脑袋都摇出残影了。

    看起来是很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态度。

    崔岩追问:“你不喜欢蝴蝶吗?”

    “蝴蝶,哼!”没说不喜欢,但字字透着不喜欢,傻子对蝴蝶的态度可以作为一个佐证。

    此时小葬已经冷静下来,乖乖地待在薛丝丝怀中,她问:“你为什么讨厌蝴蝶?”

    傻子脸上呆呆的,嫌弃和厌恶消失不见,目光也愣愣的,好似在反问“讨厌蝴蝶的原因还用说吗”,又似在说“我自个儿也不清楚为什么讨厌蝴蝶”。

    发了一会儿呆,傻子对两个生人失去兴趣,低头看他的鱼。

    薛丝丝蹲久了,腿开始麻,便给了崔岩一个眼神:快点,直接问吧?

    崔岩仍试图模仿幼师哄小孩的口吻,“你见过会说话的蝴蝶吗?”

    傻子盯着水底的鱼,充耳不闻。小小的两尾鱼儿,一尾游走了,还剩一尾在打转。傻子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面上搅呀搅,咯咯咯不知道乐什么。

    小葬从薛丝丝怀中挣脱出来,展翅一挥,身影已在几米开外,几乎贴着水面掠过,脚底尖尖的利爪刺破水流带出三角形波纹。

    傻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小葬身上,直勾勾盯着,跟看水底的小鱼是一样的目光,有好奇,也有羡慕。

    薛丝丝重复崔岩的问题:“你见过会说话的蝴蝶吗?”

    见傻子转头看过来,又仔细描述了一番:“那种小小个的漂亮小人儿,背后长着红色的蝴蝶翅膀,会说话的,你见过吗?”

    有那么一瞬间,傻子脸上的恍惚好似就是在回忆,根据她的话去搜索回忆中的那只蝴蝶。

    薛丝丝以为傻子要记起来了,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双手抱头,唔——唔——接着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往脑袋上拍,很用力,嘭——嘭——嘭——

    薛丝丝立刻就想到了那段“录音”,几乎一模一样,可以肯定就是眼前这一幕。

    崔岩紧张地问:“你见过,是不是?”

    “蝴蝶,蝴蝶,”傻子好像又不痛了,抬起头来,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转来转去,不知该放哪里似的。

    接下来傻子做了一个动作,两只手掌挤在一起,擦过来,擦过去。

    崔岩率先看懂了,生硬地吐出一个字:“撕。”

    原本看得迷惑的薛丝丝恍然大悟,可不就是撕扯的动作嘛。

    傻子把空气撕来扯去,终于搞定了想象中的那只蝴蝶,便嘿嘿嘿笑了起来,眼中的笑意隐藏着错觉般的亢奋。

    这个撕扯的动作,以及眼前傻乎乎的笑脸,却令薛丝丝心底发寒。

    蝶美人就是这样被撕成一片片的么?

    溪流冲击石头汩汩作响,远处不时有鸡鸣犬吠之声,薛丝丝的耳边除了这些,仿佛还能听见那时蝶美人的惨叫。

    至此,真相大白,证据确凿。

    尚在呆愣,耳边响起崔岩的说话声“走了”,薛丝丝难以置信地回头,眼睛睁得溜圆,然后眼看崔岩踩着水回到岸上,一步步踏上石阶,身影消失在大路上。

    薛丝丝看了一眼低头看鱼的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到溪岸,踏石阶追了上去。

    离崔岩还有几步远,她喊了一句:“你就这么走了?”

    崔岩驻足,回头,“不然呢?”

    薛丝丝不解,“我们终于找到凶手了,接下来呢?”

    “回去跟蝶灵们说一声就好。”

    “然后呢?”

    “没有然后。”崔岩的声音冷淡,其中隐约带有一点坚硬的质感,“你想要怎样的然后?”

    薛丝丝语塞。

    报警?审判?偿命?不用试就知道这些选择通通不可能。

    就算死的是人类,傻子这种情况经过精神方面的鉴定都无需负刑事责任,何况是并不在人类法律适用范围之内的灵。

    如同弄死了路边的一条流浪狗,法律不会让一个人去为一条狗偿命。

    走在路上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或者拍死房梁上挂着的蜘蛛,捏死飞来飞去的小蛾子,踩死鬼鬼祟祟的蟑螂。这些虫子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感到内疚,有负罪感。

    更有极端的例子,杀了人、犯了事还能逍遥法外的也不是没有。

    世上不少事情都是不清不楚,稀里糊涂,最后不了了之。

    事情总是赶巧凑到一块去。

    这边关于蝶美人惨案的凶手浮出水面,那边疑似未成年人□□的纠纷也有了结果。

    两家人经过长久的拉锯,耐心耗尽,不免倦怠,最终谈妥了赔偿款为六万块。

    比之一开始的十万块少了将近一半,不得不承认男孩家属的讨价还价能力堪称一绝。假如他们的赚钱能力也有这么强就好了,可惜老天爷似乎把他们一家“赚钱”这扇窗给焊死了。

    对这家人来说,六万块是拼死了也拿不出。

    于是,一天傍晚,家家户户人员最齐的时间,老村长挨家挨户上门,屁股后头跟着男孩父母。神情凄楚而尴尬,言语恳切而躲闪,为了募捐而来。

    当着人,薛丝丝再不情愿,随薛阿公也捐出去两百块。

    两公婆完全没有当初在大路上争吵打架的野蛮劲儿,显得怯怯懦懦,拿着四百块千恩万谢地走了。

    对比起九月份开学前老村长组织过的那次募捐,薛丝丝冲着两公婆离开的背影又是厌恶又是可怜。

    别人家的孩子因为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而向乡里人募捐,而他们家的孩子则是因为犯了事付不起赔偿金而进行募捐,天壤之别。

    日后有人拿这件事来闲话,看他们脸不脸红。

    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好好教育,不好好教育等孩子犯了错,也应该让孩子懂得承担责任,不然将来要是闹出了花钱也摆不平的事儿,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晚上做梦,薛丝丝梦见蝶美人,还有一个面目模糊,一直在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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