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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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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亘古沉默至今的山林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开口说话,它们会对人类说什么呢?

    薛阿公旅游归来,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他的“宝贝”——菜园子、鸡棚以及两盆植物。

    薛丝丝在乡下长到一半就被带去城市,算不上土生土长的乡里人,对农活儿一知半解。所以菜园子、鸡棚的风后整修工作尽管努力了,但在薛阿公看来仍旧十分潦草。

    他费了不少功夫重新拾掇,薛丝丝前去凑近瞧了瞧,不得不承认薛阿公的活儿做得比她细致,经验足,手上也利落。菜园子和鸡棚看上去真有几分新气象。

    暴风雨过去了,又是一连几日的大晴天,是练车的好天气。

    教练常说,过了科目二,驾驶证就到了手边,接下来只要细心,科目三、科目四轻轻松松一把过的大有人在。

    科目三是路考,要真刀真枪地开车上路。

    教练先开车载着学员到镇外临近高速入口的那段路,然后才将方向盘交给学员,学员轮流在教练指定的路段兜圈。

    临近高速入口这段路,中间以绿化带隔开,一侧有四个车道,宽敞无比。且附近远离民居街市,是待开发的工业园区,车流量较少,非常适合学员练车。

    不仅他们一家,薛丝丝还发现了其他驾校的车辆。有的车身贴有驾校信息。有的虽然看上去是普通私家车,但望一眼副驾上指手画脚的架势,及龟速前进的谨慎模样,基本可以判断是学员练车来着。

    速度保持在三十码左右,薛丝丝手握方向盘,紧张地等待教练的指令:

    通过路口——记得要注意观察,大部分路口是有红绿灯,不过也会有一些行人或摩托车乱来······

    左转弯——转弯要亮方向灯,手往下一按就是,同时要看一眼左边的后视镜,有车的话就先别转弯······

    右转弯——同样的,先亮方向灯,手往上拨,记得看右边的后视镜······

    变更车道——看你要变左还是变右,变道之前先亮方向灯,注意观察两边的后视镜,然后再变道······

    加速——踩油门,要轻轻地踩,慢慢把速度加上去,千万不要一下子踩到底······

    直线行驶——这个是公认的最难的,不要以为走直线方向盘就一动不动,这样很容易歪,相反两只手要配合方向盘保持小幅度的左右转动,一般考试中大概要开个一百米······

    掉头——这个简单,跟左转弯一样先亮方向灯,然后把方向盘打到底,不过在车身就要转正的时候要及时回正方向盘······

    靠边停车——先亮方向灯,注意观察右后方的来车,慢慢开到路边,踩下刹车,车子停稳之后挂p档,拉上手刹,还要记得按亮双闪灯······

    薛丝丝起初不是转弯忘了亮方向灯,就是直线行驶容易歪,老是要教练提醒。其余学员也差不多。

    掉头后车子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幅度,以及加速到五十码时,薛丝丝就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其余学员也差不多。

    多转几圈,大家渐渐习惯,教练也越来越少开口提醒。

    相比于驾校教练的唠叨,薛丝丝的私人教练就随意得多。

    之前说过,她报名的那家驾校规模很小,可供学员练习的自动档车子只有一辆,科目二和科目三都要用,大家的练习时间紧张得很。

    因此,崔岩大方地将自己的私家车贡献出来,并且应薛丝丝的要求待在副驾上陪练。

    只不过,崔岩这个教练当得——

    停下来干什么?

    前面路中央有只鸡!

    放心开过去,鸡比你聪明,它会自动躲开。

    往里开点,这边车轮都碾到草了!

    不行呀,我怕撞到对面开过来的车!

    撞什么撞,中间都快隔着一条河那么宽了。

    踩点油门,速度再往上提一些。

    够了吧?万一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或摩托车,来不及刹车怎么办!

    唉,你看到没有?

    嗯?看到什么?

    刚刚那条狗跑得都比你车快!

    总之,近段时间薛丝丝的第一要事就是备考,白天去驾校或借崔岩的车来练习,晚上就捧着手机刷题。

    科目三和科目四可以在同一天进行,教练建议学员提前刷科目四的题库。到时候上午的科目三一过,下午就马上考科目四,争取加快拿证的进程。

    一天天过去,日子平淡中带着充实,无聊中也不乏一点小新闻。

    国庆假期是一年之中除了春节之外最长的假期。

    薛丝丝还在工作的时候,越是临近国庆假期,公司的氛围就越浮躁。同事们对假期各有各的安排,期待一天天加重,无法专心于工作。

    乡里的情况要比城市里好些,顶多因为家中子女要回来而稍微雀跃一点罢了。

    今年却不同,除了家中有人归来的雀跃外,整个乡里似乎人心浮动,有一股莫名的热闹氛围。然而并未看到多了人,人还是那么些人,就是出来走动得勤了。

    薛丝丝一打听,便得知了一个消息:乡里最有钱的那个人据说国庆假期要回来。

    放眼大安里的所有人家,不止,即便算上附近几个乡里的所有人家,最豪华的那幢房子毋庸置疑,是惟一称得上“别墅”的设计。

    不像乡里其他人家千篇一律的样式,那栋别墅是花了大价钱专门请设计师画了图纸的。

    外墙的配色也独特,纯白的,顶上斜斜的房檐是墨绿的琉璃瓦,大门处特地做了拱门样式,还往外延伸出一截,这个设计在乡里独一无二。

    别墅外的院子种植了一些乡里不常见的景观花草,外面是一圈镀了金的雕花铁围栏。

    别墅连同院子的整片占地广阔,即便在不如城市寸土寸金的乡下地方亦是奢侈。

    那幢别墅平时只有一个老寡妇居住,她儿子在外地也买了房子,极少回来住。

    近日乡里的浮躁氛围就是因为那幢别墅的主人,所谓的“乡里首富”。

    前两日老寡妇接到了首富儿子的一通电话,说今年国庆要回来。

    不单自己回来,还邀请了七八位朋友,因而屋里上上下下需要进行大扫除,客房也要全部打扫干净。首富当然不会让年迈的老母亲自己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他的意思是从乡里请些人来打扫。

    老寡妇便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阿婶,忙忙碌碌弄了两天才全部搞定。

    秀枝婶也去了,偷偷告诉了薛丝丝一件秘闻。老寡妇给每个阿婶的工钱是一天两百,转头从她儿子那里报的却是每人每天四百块,多出的那一倍她自己存起来。

    薛丝丝感到稀奇,一般母亲都是舍不得子女花钱的,不想着帮子女省钱,反倒想方设法占子女的便宜,很是少见。那位老寡妇平日里花钱节俭,又没有打麻将、打牌等嗜好,存那么多钱将来花哪儿呀!

    秀枝婶知道一点内情。

    首富与前妻育有一个男孩,已经上大学了,前妻早年因病去世。

    首富没多久经人介绍就再婚了,第二任妻子没有生下任何子女。也许没有子女的牵绊,婚姻就不稳定,没过几年两人就离婚了。

    五年前首富娶了第三任妻子,一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女人,生下一个女儿。

    老寡妇对现在的儿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背地里喊她狐狸精,认为这个女人就是图儿子的钱,将来还会抢大孙子的钱。

    所以老寡妇从儿子手中抠钱是打算存起来留给大孙子?

    薛丝丝听完之后心想老寡妇想差了。首富既然做生意能做到如此之大,必定不是个傻的,不管有多宠爱小娇妻,在多数男人的心中子嗣特别是儿子仍是最重要的。

    整栋别墅焕然一新,乡里上下就都知晓了首富即将回来的消息。若是仅仅如此,也不至于在乡里带起一阵喧嚣,真正引起喧闹的另有缘故。

    除了打电话告知老母亲请人打扫房屋,首富的另一通电话打到了村长那里。

    村长,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由上级政府任命的村官,不过是经过乡里人推举选出来一个代理人,负责处理杂事。比如年末挨家挨户收取鞭炮钱,倾听大家伙的牢骚,乡里若有建设工程时向富户请求财政支持,等等。

    实际上,就是一个跑腿儿的,在乡里真正拿主意的还是那几个有钱人。

    首富自然最大,所以一接到首富的指示,村长不敢耽搁,立马叫了乡里几个无所事事的青壮年,以及一两个有经验的老叔,组织好一队人马就成天往山上跑。

    连续好几天了,薛丝丝在路上碰到过他们几次,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各式工具,或捞网,或蛇皮袋,或铁叉,或木棍,或钉耙,这架势上山到底要干什么?

    问过薛阿公后,薛丝丝目瞪口呆。

    原来这队人马是应首富的要求上山捕捉野味。关键是要捉活的,不要死物,等他国庆回来之后再现杀吃个新鲜。

    他们如此尽心尽力,全是看在首富许诺的丰厚酬劳上。

    小时候,薛丝丝听说过山上有山猪、山鸡、猴子、变色龙、蛇等野生动物。在她的模糊记忆中有一回被抱在薛阿婆怀中,越过看热闹的人群,看见几个人手拿木棍锄头等正在对付一只大蜥蜴。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乡里老人不止一次在人前惋惜如今的山中几乎不见任何野生动物的身影。

    所以她才会这样惊讶,“阿公,现下山上还有野物?”

    “的确少见了,”薛阿公脸上犹豫,也不大肯定,“不过偏僻角落讲不准还有,不可能整座山的动物都灭绝了。”

    即便野生动物尚存,薛丝丝也不认同捕食野生动物的做法,“有嘛趣味,山猪又么好食几多!(有什么好的,山猪也没好吃多少)”

    从前有人猎过一头山猪,膘肥体壮,浑身黑乎乎的,鬃毛那么长,抬下山来轰动了整个乡里,大家伙都拥挤到那户人家去看宰杀现场。

    薛阿公带回来一小块山猪肉,特地让薛阿婆拿出最好的腌咸菜去炖。结果肉质偏韧,还一股臊味,在幼小的薛丝丝心里留下了“山猪肉根本不好吃”的印象。

    薛阿公笑她,“人家哪里系食味的,都系食稀罕的!(别人哪里是图味道,都是图个稀罕罢了)”

    薛丝丝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到山上,距离遥远,且山林浓密,即便五点零的视力也看不到那些人的踪影,何况她那对差不多一百度的近视眼。

    只是偶尔能在裸露于树林之外的山道上或开阔地带发现有人头一闪而过。

    薛丝丝不知道这些人为了搜寻野味是如何用钉耙掘开成片的草丛,如何用镰刀砍倒茂密的灌木,如何用铁叉敲断遮挡了他们视线的树枝。

    她不知道这些人对熟悉得如同家园一样的山林做了什么。

    山林是沉默的,人们以为它们可欺,逆来顺受,但是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竹三叶等气冲冲地找到崔岩告状,声音很愤怒,却将近期山林被糟蹋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讲了个明白。

    薛丝丝在一旁,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绞在一起。

    齐膝高的灌木郁郁葱葱,虽杂乱但别有一番蓬勃的生命力。

    可惜那群人欣赏不到,只嫌弃脚下的草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阻碍了他们寻找野物的踪迹,于是手握镰刀铁叉通通砍掉。

    草木被连根带起,惊得地下的虫蚁纷纷仓皇出逃。

    那群人休息时烟雾缭绕,旁边的树叶都要被熏黄了。

    更令竹三叶气愤的是将带着火星的烟头随手一扔,落到一株狗尾巴草脚下,灼烧了它的根,落到一片宽大的草叶上,烫出一个洞,落到泥地上,恰巧令几只无辜的蚂蚁瞬间烧成焦炭。

    不止,为了抓到山猪,那群人在各处都做了陷阱。

    先是挖了很多深坑,导致许多树被迫挪窝,也许那不叫挪窝,他们将树挖起来之后就丢在一边,并没有重新种回土里。

    然后就地取材,砍了挖出来的树,削成细枝夹在坑口之上。

    为了掩盖,拔了一片野草覆在上面,野草根离了土就活不了几日。

    那群人的行为固然可憎,但他们是拿钱办事,这一切破坏的罪魁祸首是首富。

    说起来,薛丝丝与那位首富还有一丁点稀薄的亲缘关系,论辈分得喊他表叔,小时候过年也收到过他给的大红包。

    薛丝丝还以为这位首富表叔是个好人呢,听了竹三叶的讲述后对首富表叔的印象直降谷底。

    竹三叶窜上去揪住崔岩的衣袖,非要让他去管一管那伙人,最好叫那伙人别再摧残山林。

    崔岩叹着气,将挂在衣袖上的竹三叶轻轻拨开。

    他无可奈何,就算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实际执行起来本就困难重重,更别提各地有各地的情况,本地政府、乡里亲缘、利益纠葛等夹杂其中十分复杂。

    若是能建立保护区,一切都好谈,否则——

    全国那么多亲近自然的农村乡镇,人们偶尔为营养、为待客吃野味的习俗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杜绝的?

    崔岩甚至举了一个例子,是他大学同学的亲身经历。

    他同学是云南人,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发过高烧,连日不降,人被烧得晕乎乎,有气无力,打过针、吃过药后反反复复不见好。

    他家人心急如焚,便听了亲戚的建议,偷偷买来鸦片,每天放一点煲进汤里给他喝,居然治好了这病。

    竹三叶转头便请求薛丝丝,小葬也帮腔说了几句,薛丝丝没考虑那么多,一口答应会去说一说。

    “你去管?你打算怎么管?”崔岩的嘲讽虽迟但到,“如果你是国家主席,也许那些人会服你的管。可惜你不是,你只是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闲人!”

    薛丝丝怒瞪崔岩,却觉察到了他眼中无奈与嘲讽之下是不逊于竹三叶的愤慨和厌恶。

    崔岩深知背后的无能为力,才会表现出无动于衷、爱咋咋地的冷漠。

    嘶——崔岩突然抖了一激灵,薛丝丝震惊不已,自己的眼神什么时候能真的可以戳到人了?

    崔岩扭过头去,骂了小葬几句:“衰仔你给我适可而止!我告诉你烫死我对你没好处,我忍你很久了,这几天总是烫我,再有下回你试试!”

    薛丝丝失望了,害,原来不是我的眼神太犀利,是小葬在他背后搞鬼。

    “你说啥?我什么时候烫你了?!”小葬听了竹三叶的讲述已经很生气,现在又自觉被崔岩污蔑,直接就炸了。

    崔岩不愿跟他吵,一把抓过薛丝丝的手往自己背后扯,让她作为见证去摸一摸背上是否真的很烫的意思。

    薛丝丝稍微掀开一截衣角,用手背贴了贴,嚯,仿佛高烧到四十度以上那样滚烫滚烫的。

    证据确凿,小葬彻底懵了,他什么也没做呀。

    薛丝丝想做个和事佬,于是提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你刚才太生气,不自觉发了功,才导致他背后发烫?”

    啊?我已经这么厉害了吗?小葬似是沉浸在对自个儿实力的疑惑中,没再说什么,就连崔岩的嗤笑也没在意。

    最后,崔岩放下一句话:你要是再惹我,就给我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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