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刺杀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2
2出自清朝黄景仁《绮怀十六首·十五》
“公子认错人了。”话落,宁祁不再开口,静静地看着谢淮昀,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淡然却更显冷漠。
无声蔓延,空气仿佛霎时间凝固了。
真是心如刀尖,锋利得足以戳破世间所有铠甲。
谢淮昀眸中的柔和尽数散去,变得幽暗深沉,凝视着宁祁许久后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妥协的唤了声,“宁祁。”
“摆摊已经结束,公子下次请早。”唤对了名字,宁祁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
说完,她无意与他继续纠缠,提着灯往前走,谢淮昀目光紧随她,她的步伐轻缓,两人身形交错,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她抬脚踩到了他拉长影子的那一霎那却又好似时隔多年再一次相交。
她再次抬脚,不稍片刻,便越过他的影子重新踏进光亮中,她即将远去,那一刻,谢淮昀蓦然伸出手,两人之间仍有距离,他伸出的手并未触碰到她的衣角,但是他不由自主的想伸手抓住些什么。
忽而,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谢淮昀狭长的眼眸变得越发深邃,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谢淮昀毫不慌乱,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地看着周遭的黑衣人。
那傲人的气势令黑衣人尚未动手先有所畏惧,忽而其领头的黑衣人身形一闪,长剑朝着宁祁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宁祁向右侧疾走了几步,长袖一甩,生生避开了剑光。她敛了敛神色,无声地瞪着谢淮昀这个罪魁祸首。
眼看黑衣人又要再来,谢淮昀脚下一跃,手臂扣在宁祁的腰间,将她带入怀中,带着她一一躲过黑衣人的长剑,脚下腾飞,后站立于阁楼阑干上,怀中的宁祁好似害怕影响他,安静极了,他垂眸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些许歉意,“是我的错。”
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终是连累了她。
宁祁一言不发。
谢淮昀只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一闪一闪,看不清她的神情。他竟有点好奇她在想些什么,突然凑到她耳边,浅笑道:“你会害怕吗?”
温热的气息落在宁祁的耳朵上,陌生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眉头紧锁,强忍着不适,克制着想要不顾一切推开谢淮昀的冲动,在心中默数,她要数一下自己还能忍多久。
黑衣人眼神交汇,剑势忽变,杀招皆是朝着谢淮昀怀中的宁祁而来,谢淮昀身形飘忽,一一躲过交错的剑光,远处一只长箭划破天际对着他的身后直冲而来,谢淮昀微微侧身,箭身掠过他插入了地面,却不想闪躲之际,长剑再次朝着宁祁刺去,眼看就要刺中宁祁,谢淮昀拥着她变换了位置,长剑穿透他的腰间。
鲜红的血液迸出,本就受伤的旧处再次被剑刺穿。
“放我下去吧。”自杀手出现,宁祁第一次开口。
“无碍的,你不用担心。”谢淮昀拥住宁祁的手臂越发用力,唇瓣拂过她的耳际,未免她担心,柔声安慰道。
一,二,三……
宁祁低垂眼眸,在心中又重头数起了数。
寒光再起,变幻的长剑配合着神出鬼没的背后箭,招招狠辣,要的就是谢淮昀的命,这些黑衣人的身手绝对是最上乘的,伤上加伤的谢淮昀应付这些杀招本来可以逃脱,但是他一心怜香惜玉,将怀中的宁祁护得滴水不漏,坚持了许久,却也屡屡被伤。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谢淮昀终是妥协了,“一会我放你下去,你抓紧跑,我不会让他们伤你的。”他心知,若是再留宁祁一起,先前因为中毒如今功力不过五层的他不仅自身难保,只怕真的会连累她一起赴死。
宁祁轻轻点头。
谢淮昀如他所言,他闪躲间抓住了机会轻轻将宁祁放到地面,闪身就去同那些黑衣人纠缠,没有了顾忌,你来我往间逼得黑衣人节节败退。
宁祁没跑几步,“簌”的一声,长箭携着浓浓的杀意朝她而来,她及时止住了脚步,箭尖就那般插在她正前方,仅仅一步之差,若非她收脚,那长箭就真的刺穿她了。
“林七。”意识到宁祁面临危险,谢淮昀心下一急,想要摆脱黑衣人过来,混乱间,躲过连绵的剑光,空气中忽而多了种不一样的香味,他意识到不对,立刻拂袖捂住呼吸,却还是吸入了不少,不过是少许,他竟感觉内力一阻,脚下无力。
无边的黑暗袭来,他无力,想要再看宁祁一眼,却终究只余不甘。
宁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既然如此,那便无需再忍了。
她手抚上腰间的细带,一抽,轻柔的细带化作剑花,耀眼的剑光一闪,刹那间,诡异的身形如魅如幻,在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如寒冰划过,明明没有带一丝杀气,脖间仅仅只感觉到一丝冰冷,却在冰冷的触感一过,气息尽绝。
不过片刻,黑衣人尽数倒地,宁祁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直视背后射箭那人的方向,隔着不近的距离,无声的压迫感,射箭之人收回了箭,放弃再次出手,气息逐渐远去。
宁祁将剑重新系回腰间,脚下一软,身形不稳,不自觉单膝跪在地上,陡然动用武功,她气息不稳,腥甜涌上喉咙,还不待她强行压下,尽数咳了出来。
觅儿是这时提着点心回来,一见此番场景,她急忙冲了过来,拿着手帕就替宁祁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神色是满满的焦急,“小姐,你没事吧?”
宁祁摇了摇头,“你去看一下谢淮昀,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觅儿点头,朝着昏迷的谢淮昀而去。
宁祁稳了稳气息,缓缓站了起来,伸出手,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兔子灯,精致的白色兔子不知何时染上了鲜血的血液,她叹息,“到底是毁了。”
“小姐,临珏公子还没死。”
宁祁提着灯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陷入昏迷的谢淮昀。
他和林祁是故友,但是和宁祁却并无关系,以后指不定还是敌人。其实谢淮昀被追杀,宁祁是不在意的,刚刚他有心护她,她在他怀中各种不适却还是强行忍了下来,她一心只想着摆脱,若不是这些杀手非要对她下手,她其实是不想出手的。
“谢淮昀,你刚刚不是问我会不会害怕。”
他问错了!
她已经不会害怕了。
宁祁伸手抚上脖间的那抹围脖,围脖下面是那道长长又狰狞的伤痕,从那一次差点身首异处,她就再也不会害怕了,这世间无人能救她,她只能靠自己。所以她活过来后学会了很多,哪怕她每一次动武都是以献祭寿命为代价,她学会了执剑,再也不会在生死之间无力反抗。
“小姐,他一直在流血。”
谢淮昀的伤口鲜血直流,衣衫已经被染红,伤口处隐隐透着几分黑色,想来杀手的剑上抹了毒。
觅儿见宁祁陷入思索,问了句,“小姐,要不要救他?”
罢了,她也不想他死。
“送他去顾府吧。”
现在有能力救他且真心想救他的人,大概就是顾长奚了。
觅儿神色一敛,有些不乐意,“小姐,你要见长奚公子吗?”她可一直记着长奚公子那日把林芷惜接进府的事情。
宁祁轻笑,“你倒是好大的气性。”觅儿在意的事情她其实并不在意,哪怕是顾长奚娶林芷惜过门对她都无甚影响,更何况两人只是见了一面。
“反正如果不是长奚公子亲自求见小姐,小姐你绝对不要主动见他。”觅儿咬牙,宁祁不在意的她都替她记着。
“那就先找辆马车,到时把谢淮昀扔顾府门口好了。”
“嗯嗯。”得到首肯,觅儿心满意足的点头。
——
“小姐,这兔子灯都弄脏了。”
马车上,宁祁摆弄着兔子灯,觅儿有些嫌弃地扫了昏迷的谢淮昀一样,心中暗忖,都是因为他,兔子灯才会染血弄脏。
“是有点可惜了。”
其实对于兔子灯宁祁算不上喜欢,只是今日那孩童提着兔子灯身侧有娘亲相护,嘴里念着爹爹,那种人伦的温馨让人有点羡慕,看着兔子灯好似看到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曾经……
曾经她也是有过的。
“别走……”昏迷的谢淮昀嘴唇轻启,唤了几声。
觅儿凑上前去听,听不太清楚,蹙了蹙眉,“小姐,临珏公子在唤谁啊?”
“还能是谁。”忆起今日那幅才子佳人的背影画,宁祁视线轻轻扫过他,不甚在意。
“慕小姐?”觅儿睫毛一闪一闪,惊讶极了,“可是慕小姐不是进宫了,临珏公子还放不下?”慕茗嬛可是嫁给了他的亲哥哥。
“倒是长情。”宁祁叹道。
慕茗嬛都入宫几年了,谢淮昀还念念不忘,少时情谊最为难忘,想来边境的璩行玦对慕茗嬛应该也是如此。
“吁!”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姑娘,顾府到了。”
“把他扔下去吧。”
“那顾府的人能发现吗?不会在门口躺一晚上直到明天早上才被顾府的发现吧?”那样怕是尸体都凉透了。觅儿有些担忧。
“一会我去敲门。”
觅儿摇头,“我去,小姐你就坐在马车上,不能让长奚公子见到小姐。”觅儿初心不改,就是不让长奚公子有机可乘。
宁祁失笑,也不再多言,伸手要去扶谢淮昀,刚触碰到他,倏地,他竟反握住她的手臂,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