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六年前狼狈离京的林祁
“既然无人知晓这约棋之人,那我便当这约棋之人。”
经过这场大病,齐络萱心思也算透彻了,再也不会孤坐这一方天地悲伤感怀了,既然家人不仁,她便要靠自己改变这一方处境。
如兰虽说较为聪慧,但到底眼界过浅,别说她同长奚公子素不相识,能不能求得他的一丝怜悯还未确定,就算能够求之,靠着那一丝怜悯又能改变多少,何况在长奚公子那样出尘的人物面前自曝其短,她齐络萱再落魄也是大家之女,让自己低入尘埃,她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嬷嬷忧虑,“可是小姐,那长奚公子棋艺无双,这……”
嬷嬷虽欲言又止,齐络萱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齐络萱宽慰道:“嬷嬷不必担忧,外祖父曾言我的棋艺极好,长奚公子那般棋艺无双的人,天下本就很难匹敌,我比不过也不丢人,我若是能以女子之躯有幸在他手下撑上几个回合,这场比试我即使败了也足够不凡了。不过仍需要再做些准备。”
澄澜阁……
皇城下最出名的酒楼是清风居,这澄澜阁倒是未曾听闻,看来这约棋之人过于低调,想来心下也没有把握,不敢暴露人前,故而约在这般无名之地。
“小姐可是需要什么,可以尽管吩咐奴婢们。”如兰拉着盼晴跪了下来,拍着胸脯自荐。
这次病后,小姐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如今也算愿意谋划出路了,如兰心感高兴,恨不得肝胆涂地,嬷嬷和盼晴对此也是满心的欢喜。
齐络萱摇头,“需要做的准备你们做不了,外祖父生前给我留了护卫,这次需要他们。”
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那可都是韩家的,这若是行动,怕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当今天子在位不过几年,这皇城内外虎视眈眈的不少,天子隐而不发,等的就是当年三皇子的旧部先耐不住,一旦出头怕是其罪当诛。韩家人当年就是三皇子的人,虽然那些护卫早早给了齐络萱,可终是韩府所出,若是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但是我眼下手中无人,也只能搏一搏了。”
齐络萱迟迟不敢动用那些护卫也是因为那些人皆是韩府所出,现如今也容不得她考虑后果了,若是倒是真的被发现,那整座齐府也是脱不了关系的,她已然活不成,齐府上下为之陪葬,也好过于她一人孤零零地葬身后院无人知晓。
“小姐,那些护卫能做些什么啊?”相比嬷嬷的谨慎,如兰心大,反而跃跃欲试。
“正月二十二就在后日,我要在这一日之内整个皇城脚下无人不知约棋之事,到时那些才子自会成群赶往澄澜阁,等等,我再想想……”齐络萱话锋一转,整个人忽而陷入了沉思,继而发问,“如兰,你可知这约棋是何时开始的?”
“奴婢并不知道具体时间,不过依王大哥所言推断,应该有四五日了。”
话落,齐络萱手中棋子掉落在棋盘,她伸手按了按额角,视图将不舒服压下,好让自己更好的思考,“既有四五日了,若冒然在城内传播只怕会引起长奚公子的注意,若是让他警觉,怕是到时候他会放弃澄澜阁之行。”
生病多日,齐络萱现今脑袋不甚清晰,一时间要谋划却颇感无力。
如兰眼珠子打转,计上心头,“小姐,奴婢的消息本就是从王大哥那边售卖,若是让别人也从王大哥那边售卖,那就无人知晓同我们有关了。”
闻言,齐络萱眼睛一亮,整个人豁然开朗,“你说得对,长奚公子的事情本就极易传播,只要由消息贩子通过王大那边买到消息,再让护卫们隐于其中散播,便能让消息迅速在皇城内发酵,就算长奚公子对此察觉有异,源头也在于他府上之人。”
计划确认后,齐络萱整个人好似鲜活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隐隐多了点微红,本就相貌极佳的她此刻更显倾城,令人移不开目光。
嬷嬷和丫鬟们见此,相继一笑,仿佛在困境中已然窥探到那一丝破障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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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棋约好的是巳时三刻,齐络萱辰时便早早出发,留下嬷嬷和盼晴在府内稍作掩护,仅带着如兰悄悄从后门离开齐府,护卫早已安排好马车候在前面那条街道的拐角处。
如兰搀扶抱着棋盘的齐络萱爬上马车,齐络萱和如兰藏身于马车车厢内,由护卫伪装成车夫在车头赶车,马车较为简陋,不会引人注意。
一路上,如兰在齐络萱的示意下卷起了一小节车窗挂帘,好让齐络萱能够看清马车外的场景。
正月二十二,倒是近来难得的好日子,这数日来皆是白雪连绵,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而今日雪早早停下,阳光和煦,缓解了几分银装素裹后的天寒地冻,令人心生温暖。
这样的日子深得百姓的喜爱,前往澄澜阁的街道上商贩都较往日活跃,熙熙囔囔,颇为热闹。
“小姐,今天是个好日子,这可是个好兆头!”如兰由衷的感到高兴。
齐络萱却反而眉头紧锁,心生不安,“正月二十二……”
那不知名的人物与长奚公子约棋,阳光明媚,天气如此之好,她的心却越发不安。
这正月二十二究竟是随意选的日子,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思至此,齐络萱压下心中不安,或许只是巧合,她对今日所行之事的成果期待甚高,才会多思多虑,任何一点细节都忍不住为此细细揣摩、惴惴不安。
“小姐,你快来看看。”如兰突然惊呼打断了齐络萱的思路。
齐络萱叹了口气,“如兰,莫要一惊一乍。”
“小姐,奴婢知错了。”如兰先是认错,随后感觉将车窗的挂帘拉得更高,指着街道上一名女子问道:“小姐,你看那人像不像林家大小姐?”
林家大小姐?
林芷惜吗?
提起林家大小姐,总让人想起几年前那场真假千金的大戏。
假千金鸠占鹊巢十余年,真千金林芷惜却颠沛流离,她一回来不仅拿回大小姐身份,更是拿回了亲朋好友的宠爱,令假千金狼狈败走,那时,多少人拍手叫好。
但是假千金离开后,林芷惜反而沉寂了,好几年没有动静,如今也有二十三了,也没有听说后来婚嫁之事。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街道上?
不对!
听闻当年林芷惜不为环境所累,刻苦读书,颇受国子监院士的喜欢,有幸成了国子监的旁听生,而那时长奚公子正在国子监进学,两人倒也算得上同窗。
难不成今日约棋之人是林芷惜?
原本不以为意的齐络萱心中大惊,迅速拉开马车车帘,凑上去想要看清如兰所指之人。
街道较为角落处的有一个售卖馒头、包子等的小摊子,一层又一层的蒸笼搭得颇高,此时正与那商贩交谈的是一名姑娘家,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看得出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即身上和头上也并无半点银饰。
这姑娘身侧放着一辆平板马车,马车上面放置一口棺材。
“棺材?”
棺材这种晦气之物,若不是生死大事急需,日常谁会想见到这种东西。
如兰率先喊出了齐络萱心中所想:“小姐,她怎么拉着棺材上街啊,这也太晦气了吧。”
从马车所在的方向正好看到了那姑娘的侧脸,那是一张绝美的侧颜,肤若凝脂,比寻常女子高挑,更显气势,让人忍不住为之惊叹。
林祁?
她是林祁!
那个六年前狼狈离京的林祁!
她也有二十三的年纪了,在女子中年纪算是不轻了,看起来还是如此年轻,竟好似还不满二十。
齐络萱如今年纪也已十九岁,较那些小姑娘们多了几岁,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容貌在京都也算是佼佼者,而今一看,却全然不及那姑娘的十分之一,因这几年的蹉跎,竟好似还没她年轻。
早些年年纪还小,她是见过林祁的,那姑娘身侧总有璩家少爷、慕家小姐相伴,明明不是才华之辈,却偏偏有幸进国子监读书,备受他人宠爱,听说那时一同读书不仅有现今闻名天下的长奚公子,还有三皇子谢淮昀,谁人不道一声她命好。
后来情势急转,好命也不过是侵占他人的,鸠占鹊巢的人终究得了恶报,谁人听了不唏嘘。
听闻林祁当年就离开了京都,谁也不知去向,没想到今日竟还是出现在京都的街头。
这是为何?
马车缓缓驶过,齐络萱忍不住再回头,这回看清宁祁的全貌,她的脖子处竟有一道狰狞的划痕,那划痕又深又长,延至耳后,这正面对上,格外惊悚。
可以想象当初若是不小心,这脑袋和身子就分家了。
明明是那倾国倾城的相貌,却因此瑕疵毁于一旦。
如兰见此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这林家大小姐怎么这么可怕。”
“不可妄言,如兰,她也是个可怜人,她并非林家人,也不可再以‘林家大小姐’这般称呼于她。”齐络萱正色道。
虽然假千金的事情令人不齿,但如今见林祁这般境地,齐络萱觉得她有点可怜。
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凄凄惨惨。这倒和她所经历的事情有些相似。
齐络萱轻轻叹息,这一声叹的是林祁,更是她自己。
如兰见自家小姐神色严厉,自是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地将挂帘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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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渐行渐远,那宁祁像是察觉到被人注视,忽而转身盯着那道越发模糊的车影。
虽然看不清马车上的人,却可以看到挂的是韩家的旗帜。
韩家!
昔日国子监祭酒大人不正是姓韩。
宁祁挑眉。
时年在国子监,韩祭酒最是厌恶她,数次斥责她的不学无术。
虽然不是什么温馨的回忆,如今回想韩祭酒被她气得吹胡瞪眼也是颇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