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齐络萱出场
京城。
时值一月,年关刚过,天气再次转冷,漫漫长夜又下起了白雪,清晨日出后,整座京城已悄然覆盖了一层白。
齐府大宅最角落处有一座十分破败的院落,院外因无人打理以致杂草丛生,院门上挂着的牌匾歪歪斜斜,染上了厚厚的灰尘,已然看不清牌匾上的字迹。
这样的院落本不是能住人。
然,齐府真正的嫡长女齐络萱竟长久居住在此。
风骤起,院落的树枝上的雪屑被吹落在地,齐络萱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积累的那一层白雪沉思。
这时,一位较为年老的嬷嬷匆匆走进房内,将烤暖的汤婆子递给齐络萱,上前就要将撑起窗户的杆子取下,“小姐,天气寒冷,你病才刚好,可不能再吹风了。”
“嬷嬷,不用关,我想透透气。”齐络萱阻止了嬷嬷,将汤婆子捧在怀里取暖,开口之际呼出的气息都形成了白雾。
嬷嬷长叹了口气,“小姐,可不能久吹。”嬷嬷知道自己小姐素来有自己的主见,倒也没有再关窗,只是从床榻旁的衣箱里取出一件厚重的斗篷替齐络萱披上。
说话间,有个穿着破旧棉服的丫鬟捧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踩着院落的雪朝这里走来,到门前,丫鬟将食盒放置在地上,抖了抖棉服上的雪花,待身上干净后才赶紧捧着食盒进去,“小姐,先用膳吧。”
小丫鬟的手冻得青紫,微微颤抖,嬷嬷见状上前主动接过了食盒置于桌上,将食盒打开,食盒里仅有一碗米饭和一盅炖汤,嬷嬷见膳食如此简陋忍不住蹙眉。
丫鬟搓着手抱怨道:“小姐,厨房那边的那些人太坏了,就给小姐留了一碗米饭,硬说没有菜了,要不是小姐早前吩咐奴婢偷偷塞了点铜钱给张大娘,只怕连汤都没有。”
早几年动荡,先帝身体越发不行的时候,皇城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争。
齐络萱娘亲的外家支持的是备受先帝宠爱的三皇子谢淮昀,但是最终夺嫡成功,坐上天子宝座的却是二皇子谢阑时。
那一场彻彻底底的血洗之后,齐络萱的娘亲自尽身亡,娘亲的外家破败凋零,齐家亦受到牵扯,好在当时齐络萱的父亲齐严暗中支持的是当今皇上,又在事后迎娶了赵家庶长女,赵家庶长女是谢阑时昔日太傅的女儿,这才堪堪保住了整个齐家。
而今齐家也只有齐父官封侍郎还活跃在朝堂之上。
齐络萱虽是嫡长女,但身份尴尬,齐府本就有意将她隐之,生怕她过于突出又提醒天子当年的往事,迁怒齐家,故而将她丢至这破败的院落任她自生自灭。
府中下人大多阿谀奉承之辈,克扣膳食、不给月钱之类的事情不在少数。齐络萱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活着已是不易,纵使丫鬟和嬷嬷心疼自家小姐,却也无力改变现状。
“嬷嬷,我没有胃口。”
“小姐,多少吃一点吧,您越发消瘦了,再这样下去,哪里还撑得住。”嬷嬷捧着炖汤上前劝说。
嬷嬷的好意,齐络萱虽说没有胃口,却还是依言抿了几口,汤水入喉压了压喉咙的干涩,她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了下嘴角,“如兰回来了吗?”
“还未。”
“我先躺一下,如兰回来的话,让她速来见我。”
“既然小姐要休息,老奴这就去将炭火烧起,盼晴,你去把院落的积累清扫一下,不然待雪融化,这院里怕是会更冷,小姐的身子受不得冻。”盼晴便是房内那小丫鬟,年纪虽小,干活却伶俐,嬷嬷吩咐后便立刻出去打扫院落。
齐络萱看着盼晴不过十三、四岁小丫鬟,手已然冻得青紫却还要到院落干活,心有不忍,“嬷嬷,你们跟随我受委屈了。”
“小姐,您这就折煞老奴了。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您不该妄自菲薄,这日子虽然清苦,能活着总会有希望的。”嬷嬷眼中噙泪,伸手将齐络萱拥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头,宽慰着自家小姐。
丧母之后,齐络萱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点温暖便只有从小照顾她的嬷嬷了,前几日生病也是嬷嬷抱着她一点一点地喂她喝药,细心照料,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本不怕死,如今却舍不得她身边的人继续跟着她这般受苦了,思至此,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定。
如兰是昨日被齐络萱吩咐出府的,回来之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盼晴见她终于回来了,急忙拉着她去见齐络萱。
“小姐,这是昨日绣品售卖的银钱。”如兰将怀中揣着的手帕取出,层层包裹里仅有一枚小小的银钱。
嬷嬷接手后,立觉不对,厉声道:“跪下!”
如兰吓得一颤立刻跪于齐络萱跟前。
“小姐的绣品皆是上层,怎只有这二两银钱?如兰,莫不是你贪墨了银两。”自家小姐过得本就艰难,本是堂堂嫡长女,却要偷偷在外售卖绣品才能过活,嬷嬷怎么能容忍齐络萱身旁的丫鬟有欺主行为。
嬷嬷担忧自家小姐心肠过软,便主动揽活问责如兰。齐络萱对此也是微微蹙眉,她身边除了嬷嬷也就只有如兰、盼晴两名丫鬟,她素来信任,如兰做事较盼晴更有主见,盼晴虽然伶俐却不够聪慧,故而出府售卖绣品一直是如兰,而这一次,如兰出府竟较往日更长久,而且带回的银两也较往日少了许多。
“小姐,冤枉啊!小姐待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怎敢贪墨银两,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如兰从怀中取出一张细细折好的宣纸,“小姐,你先看看这个。”
嬷嬷接过,打开纸张,确认无恙后才敢交与齐络萱。
纸上上内容不过寥寥几个字——正月二十二巳时三刻于澄澜阁一聚,棋艺见真章。
“这是何物?”
如兰咬了咬唇,“小姐,那些绣品售卖,老板给了十二两银钱,奴婢斗胆动用了其中十两,奴婢未经小姐吩咐私自动用银钱已知死罪,小姐要责罚奴婢,奴婢不敢有任何怨言。但奴婢实在不忍小姐这般下去,小姐,奴婢昨日碰到了早年同村的王大哥,他当年拜与村里最有学识的老先生门下,倒也识得些许字,如今竟有幸在顾府做工,奴婢以十两银钱相托,才终从他那边买得消息,这纸便是他默给奴婢的。”
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竟擅自用十两银钱买这物,你……”
“小姐,若是奴婢回来请示小姐再去寻那王大哥怕是来不及了。”正月二十二便是后日,这一来一回得耽搁不少时辰,且如兰出府每次都是偷偷为之,如兰最怕错失了时机,便咬咬牙擅做了主张。
齐络萱本是极其聪明的女子,她倒没有像嬷嬷执着于银钱之事,反而点出了如兰言语中的关键,“顾府?”
“没错,便是那长奚公子的府邸。”
长奚公子?!
听闻这名号,嬷嬷和盼晴都相继大吃一惊,齐络萱心中本就已有猜测,当如兰说出,她的神色如常,一双眼眸多了几分沉思,“如兰,你意如何?”
“小姐,这长奚公子素来为人宽厚,虽然因当年之事外放了几年,但如今回京,圣上似重启之意,王大哥说他那日会如纸上所写赴约,小姐,你可趁此机会前往澄澜阁,若是长奚公子感念小姐处境艰难肯出手相助,这府中上下自不敢再怠慢小姐。”如兰心思简单,她也是素来听闻那闻名天下的长奚公子品性才敢出此下策。
如兰一言一行皆为真心,嬷嬷年长又是在府中多年,看人较准,此时自然也知道如兰虽然擅作主张却是真心为主,“小姐,如兰说得不错,若是能得长奚公子帮助兴许小姐不用过这般苦日子了。”
“约棋。”
长奚公子最初闻名天下的便是他的棋艺,当世棋艺大家皆败于他手,世人皆道他棋艺天下无双,敢于向他约棋的人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下帖之人。
“可知这约棋之人是谁?”
如兰摇头,“不知,奴婢也打探过,听王大哥说,顾府上下皆不知,就连长奚公子都不知晓。”
齐络萱眼神闪过几丝深意,“这倒是个机会。”
如兰闻言,心下一喜,“小姐可是愿意前往澄澜阁?”
“如兰,你这次做得非常好。我外祖父早前赠送的棋子和棋盘可还在?”
得到齐络萱的肯定,如兰更为激动了,立刻点头,得到小姐首肯手立刻起身去柜子里把棋盘和棋子取出。
那几年齐络萱外祖家势大,又极其疼爱齐络萱,因她喜爱下棋,送的皆是上层之物,这棋盘便是千年檀木所致,隐隐还有一股檀香,让人心旷神怡,这黑白棋子也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光照下,白子如玉,呈很淡的微绿色,黑子周边隐隐一环碧绿色,实心不透,棋子摸起来平滑细腻,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哪怕齐络萱这几年穷困潦倒都舍不得拿出售卖。
齐络萱细细抚摸这棋子,眼前好似又出现了外祖父的身影,继而想起了娘亲的模样,眼泪无意识掉落。
这一哭,身旁的嬷嬷丫鬟都心生不忍,跟着掉泪。
很快,齐络萱就止住了眼泪,“与其靠长奚公子的怜悯,不如以此机会换得他的另眼相待。”
“小姐,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