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窦渐生
姚家离颜玦住的地方太远,当晚她回了爸妈住的澜云郡。
她果然是不适合那种宴会,回程时在唐丛早的车上止不住困意,浅浅眯了一会。
期间他好像说了什么话,但她一句也没听清。
到家不过才十点。
困意却如黑云压境。
洗漱的时候还差点撞到镜子上。
陷入沉睡的前一秒,她莫名回想起撞入男人怀里的那一刹那。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清爽又温暖的味道。
有些似曾相识。
颜玦在青云画廊里自闭了两天,接到佣人的电话才想起来——
她让人送去干洗的衣服,没特别嘱咐。
又送回了爸妈那里。
那晚陆执离开时没拿走的西装,被她迷迷糊糊地拿回了家。
路上她困得很,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
只记得上车时她就把自己披着的西装还给了唐丛早,可回家时手里却拿着陆执的西装。
还是尽早物归原主比较恰当。
她看了眼时间。
还早。
便开车回了趟澜云郡。
前不久颜中明有一位移居国外的老友去世,颜中明携顾悦一同出国吊唁,打算顺便在国外转转,没说好什么时候回来。
当颜玦进门看见沙发上的人影时,惊喜之余,又有些惊吓。
顾悦正在整理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看见她时也有些意外。
“满满回来啦。阿姨说你这几天都没回公馆,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在画廊熬夜了。”
“妈妈!”颜玦把手里的包往桌上一丢,快步走到顾悦身边坐下,抱着她的细腰,黏黏糊糊的。
顾悦笑着摸了摸颜玦的脑袋。
“回来的正好,我让厨房熬了汤,本来还想给你送去的,今晚睡家里吗?”
此时的颜玦一点也看不出在外时的冷淡沉静,靠在她的肩膀上,显尽亲昵娇态。
“嗯。”
颜玦进门时发现地上车库原本停着辆库里南的位置空着,以为是送去保养了,看见顾悦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爸爸出门了。
“妈妈,你和爸爸怎么提早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悦说:“你爸爸有个想做很久的项目,但没什么钱赚,没得到股东的支持所以一直搁浅着。”
“这不,最近有家公司有合作的意向,你爸爸在国外那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就想赶紧回来呢。”
颜玦心中感到有些奇怪。
她从电子音旁白那里得知文和前段时间分明遭遇了巨大危机,即便得到了唐家的帮助,也该好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怎么会在这时候要合作一个没什么收益的项目。
颜玦低着头,握着顾悦保养姣好的手,这里捏捏那里摸摸的。
似是随口问了一句:“那我刚回国的时候,公司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爸爸那段时间一直愁眉不展的。”
顾悦挠了挠她的下巴,笑着道:“哪里是公司的原因。那时候你出了车祸,又定下了和唐家的婚事,小棉袄就快变成别人家的了,他郁闷还是轻的呢。”
颜玦从顾悦怀里起身,又问了一遍:“公司真的没事?”
顾悦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在外面听见了什么谣言?文和树大招风,免不了有唱衰的声音,你以前在国外接触不到。那种话听过便算了,都是无凭无据的。”
她把颜玦搂在怀里:“我的小公主就安心待嫁,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这辈子开心幸福就好。”
颜玦点了点头,垂了眼时却若有所思。
她感觉到妈妈没有骗她。
难道是爸爸把公司的事都瞒下来了?
可他们向来感情甚笃,如果文和出了那么大的事,妈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但若是文和的确没有任何问题,是电子音旁白出了错,这桩婚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定下来的呢?
一桩以利益交换的联姻,妈妈为什么能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嫁给唐丛早,会得到所谓的幸福?
颜玦突然安静下来,她来之前,顾悦正好在整理从国外带回来,打算送去唐家的东西。
他们和唐家之前没什么来往,可现在成了未来亲家,总得多来往来往。
试婚纱的那几天,他们又恰好在国外,也没看见颜玦的消息。
想到这里,顾悦便问道:“婚纱试的怎么样了?定下来了吗?怎么不给我和你爸爸看看,我们还没见过你穿婚纱的样子呢。”
颜玦拿起桌上一只皮质挂件把玩,答道:“这几天唐丛早挺忙的,天天开会加班到很晚。我自己试也没什么意思,就把预约延后了。等他有空再说吧。”
没错过颜玦首次穿婚纱的场景,顾悦十分高兴。
她脱口而出:“阿早没空,妈妈可以陪你去啊。”
但在看到颜玦脸上的犹疑时,她愣了下,片刻又揶揄地笑,“怪我想得不周到了。满满想让阿早第一眼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好吧,那妈妈就陪满满再等等吧。”
颜玦犹豫的原因并不如顾悦所想那般,但也没有开口解释。
原本她回来的打算是拿了衣服就离开的。
但顾悦下午约了唐母,把从国外带的礼物给她送去。
颜玦自是不能让她一个人,便打了个电话给杰娅。
等她在妈妈的监督下喝完了两碗补汤,又在屋外消食溜达了几圈后,杰娅带着一幅画姗姗来迟。
颜玦接过画,顺手把西装和自己的车钥匙交给她,让她帮忙把西装送到格亚集团给相殷。
没有多嘱咐她别的什么,毕竟那地方她应该比自己熟悉多了。
看出杰娅脸上的惶恐和欲言又止,但颜玦没有为她答疑解惑,轻挑了下眉。
“怎么,还有问题吗?”
杰娅急急摇了摇头。
“没有。”
颜玦环抱着双肘靠在自家门框上,“那就去吧。”
察觉出她的拘束,又补了句:“放心,车有保险。”
杰娅在她的目送下坐上了驾驶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直觉告诉她。
这件西装是陆总的。
他们已经到了把衣服落在对方家里的地步了!
杰娅心里一边是吃到瓜的激动,另一边想到颜玦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时,又忍不住自我谴责。
在两相交织的情绪中,发动了车子。
颜玦抱着画进了屋,顾悦问道:“这是你画的?”
格斯那幅巨型油画她也见过,但面前这幅画包装精细,正常大小,看起来就是打算送人的。
颜玦把画搁在墙角,“嗯,送给张姨的。”
顾悦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我们家满满是真的长大了,都知道讨好未来婆婆了。妈妈有点吃醋。”
倒不是眼红送出去的画,颜玦自小练习的人像大部分都是顾悦,一颦一笑比拍出来的照片有感觉多了。
但吃醋确实是有一点的,顾悦切实感觉到自家养大的女儿,终有一天是要去别人家里的。
她还在家的每一刻,都踩着倒计时的声音。
颜玦分不清顾悦心里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沉默了一秒后说:“那不送了吧。”
只是一幅画而已,她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扑哧。”顾悦本就只有一点点的惆怅,听见这话便连那一点点也烟消云散了。
她唤佣人把准备的礼物连同那幅画一起拿到车上。
“你辛苦画的,不送出去别人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颜玦想了一下,说:“不辛苦,也算不上什么心意。”
只是一幅简单的人物肖像油画而已。
比起格斯那幅,精细度差得远了。
顾悦以为她还在意自己刚才的话,说:“放心,妈妈还是很懂事的。”
颜玦心里有些滞郁。
虽然和唐家联姻是为了救文和,但颜玦从来不觉得在这段关系里颜家就要低他们一头。
文和集团的综合实力在阳城也是榜上有名的,若是两家合作对唐家没有好处,唐家必然不会同意联姻。
而颜玦更不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了自己,向唐家低头。
她和唐丛早之间,都是各自为了利益而已。
她向顾悦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唐丛早有个表妹想转美术艺考,我看了她的画,挺有天赋的,可是唐家的人都不太支持她。”
“我想试试能不能帮帮她。”
顾悦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未来都是一家人,她就是你小姑子了。不过我看唐家也不是不开明的家庭,如果没有人支持她的话,会不会小姑娘身上有别的隐情?”
“你点到为止,如果他们家里还是不同意,也别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毕竟你们还没结婚,不太好对他们家里的事指手画脚。”
颜玦挽上顾悦的胳膊,轻晃了下,“知道啦,我都听妈妈的。”
下午三点。
春和茶室。
茶室附近有几个别墅群,幽静得很,路上指示牌也不明显,顾悦还担心唐母找不到地方。
她们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些到的,想着到时候能出去接唐母。
没想到唐母早就到了。
茶室的老板非常喜欢收藏珠宝,和顾悦是看秀时认识的。
给她们留了风景最好的临湖包厢。
日照还旺盛着,远处满山翠绿洒了金,近处湖水泛着淡淡的涟漪,偶尔能看见水下掠过几条金鲤。
包厢处在背阴的一面,让人在享受阳光肆意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微风送来阵阵凉意。
线香逸出一丝袅袅白烟,桌上的瓷瓶里插着三两枝芍药。
唐母收到颜玦的画时,根本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这是颜颜画了送给我的?我能现在打开看看吗?”
颜玦自然不会拒绝,帮忙动手把外面的包装纸拆掉。
她画得是唐母的半身像。
几次相见,唐母似乎极为钟情旗袍。
她比顾悦要大上七八岁,生唐丛早的时候伤了身子,即便平时再注重保养,瞧着到底还是比顾悦老了不少。
好在她皮肤白,颜玦画的她穿了件紫色钉珠旗袍,眉眼间晕着的岁月痕迹便成了时间馈赠给她的韵味。
包厢里一时无人说话,微风拂过,窗边的风铃动了。
颜玦喝茶的动作突的一顿,久违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唐母瞧着画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她每天想方设法藏起来的皱纹,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甚至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
她握着茶杯,想起上次听见这声音,还是在唐丛早的公司里。
在格斯的那段时间她和唐丛早只通过几次电话,施姚两家的订婚宴上,她本以为电子音旁白会出现的。
等了一晚都没等到,她还以为这东西会就此消失了。
唐母拉过颜玦的手,轻轻拍了拍。
然后对顾悦感叹道:“你这女儿养的真好,我们唐家有福,能娶到这样优秀的儿媳妇。”
顾悦生颜玦时早产,她自小便体弱多病,在保温箱里住了个把月才出来。
颜玦外婆给她取名玦,小名满满,寓意着生来弱势,但愿此后皆是圆满。
颜玦也确实不孚她望,极小的年纪便在绘画一途上显出了绝伦天赋,跟着老师严明波拿了不少奖。
此前算命的说颜玦的命格太旺,她的身体承受不起,所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成年前不便名望加身。
顾悦和颜中明不是唯心之人,但关于颜玦的事一直是慎之又慎,从未在外宣扬过她的成绩。
直到颜玦回国后,世家里也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因而对于炫耀自家女儿一事,顾悦十分陌生。
但她经营着自己设计的珠宝品牌,常年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说一些场面话还是颇有心得的。
大方应承了唐母的恭维,也顺势称赞了一番唐丛早年少有为。
颜玦在一旁发呆,顾悦瞧了她一眼,指腹在桌上轻点了两下。
“其实满满出生以后,我和她爸爸对她从来没什么远大的期望,就希望她自己过的开心就好。”
唐母笑着颔首,眼角的皱纹温暖祥和。
“我们阿早也是啊,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上,从来不用我们操心。也有别的家长找我取经,怎么把孩子养这么优秀,我都不好意思说,我都不怎么管他的。”
顾悦神色变得愈发柔和,目光悠远,“其实我们这样的家庭背景,有能力纵着孩子们凭喜好去选择未来的生活。她爸爸成天这么辛苦,不就是想让她未来过得轻松点嘛。”
颜玦听到这便知道妈妈想说什么了,刚要说话。
顾悦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伤关系的,还是让大人代劳罢了。
反正他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颜玦知晓了妈妈的意思,转头却瞧见唐母眼底沁着的喜意,心里有种莫名的别扭感渐渐涌了上来。
电子音适时响起,似乎在为她答疑解惑。
【顾悦的话在唐母心里留下了不小的涟漪,她不由在内心感叹顾家的家教开明,也打从心底高兴能与这样的家庭结为亲家。
唐母看向颜玦时,眼里的疼爱几乎要化作实质,她在心底发誓,等颜颜和阿早结婚,自己一定会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照顾。】
唐母的心理活动并没有让颜玦放下心来,反倒是那股诡异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如果旁白所传达的和她感受的有不小的出入,她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这超自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