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会
颜玦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休息室内的气氛渐渐变得莫名。
她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往后撤开些距离。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似一道警报划破了他们之间异样的沉默。
“陆总，颜小姐，前边准备好了，仪式马上开始了。”
陆执瞥了颜玦一眼，朝门外回道：“知道了。”
他站起身，拿起他借给颜玦披着，又被她脱下放在沙发里的西装外套，正欲穿衣服时，动作一顿。
嘴角牵起一抹隐晦的笑意。
“颜小姐方便再帮我个忙吗？”
陆执懒洋洋地歪着头，那个前一刻还拳脚凌厉的身影不知被他藏去了哪里，痞懒重返眉眼。
他看着颜玦，声音沉沉：“手疼。”
半个月后。
颜玦闭着眼，刷子在脸上轻轻扫过。
一阵似有若无的喧闹声在轻悠的音乐背景音中听得并不真切。
她倏然睁开眼。
但还没来得及看清镜子里的人影，一些飞浮的粉尘落入眼中，刺激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啊！不好意思。”化妆师拿来纸巾，轻轻拭过颜玦湿漉漉的眼睫，口中还一直说着道歉的话。
“怎么了？”黎汀转身看向镜中。
看着镜子里眼睛微微泛红的人影。
“我”化妆师刚要解释，却被颜玦轻声打断。
“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你继续吧。”
闭着眼睛，太过相似的场景，她碰巧想起了格斯森林的那天，晃了下神而已。
颜玦微微侧耳。
今天是施姚两家的订婚宴会，文和和施姚两家都没什么来往，颜玦本不是必然要出现的。
但姚家递到唐丛早手里的请帖，颜玦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种过于周到的体贴，让黎汀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圈子里稍微打听了下，果不其然，姚家大小姐、今天订婚的女主角姚莉，不仅是唐丛早的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期间还谈过恋爱。
她放心不下颜玦，蹭了朋友圈的请帖，也要跟着一起去。
黎汀选的这家造型设计室，在阳城中名声极盛，经常为艺人做造型。
颜玦在里面还碰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才知道格斯开业那天的化妆师团队就是这个工作室的。
工作室里面很大，每个房间都是用全景落地玻璃隔开的，比较注意隐私的就会把里面厚重的纯白窗帘拉上。
颜玦她们所在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得很严实，露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黎汀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出去。
走廊里一行四五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女人五官并不突出，但穿着一身礼服，气质不凡。
落后她一步的是这家工作室的负责人，高琦。
可五官明艳大气的高琦在为首的女人身后，生生被压低了气势，显得矮人一等。
黎汀不禁挑了挑眉，回过身对上了颜玦疑惑的眼神。
她指了指门外，“今天男主角的妹妹，施仪然。气质还行，长的嘛——”
她拖长了尾音，扫了眼颜玦的妆发，伸出的手拐了个弯，落到了她裸/露的锁骨上，刮蹭了一下。
“——比你差远了。”
颜玦习惯她对自己的偏爱，对她的夸赞没太较真，弯了弯眉眼道：“在你眼里这世上还有比我好看的人吗？”
黎汀哈哈一笑，“那自然是没有的。”
她并不是戏谑。
颜玦身上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即便身处人群中，也自带冷淡避人的氛围，叫人捉摸不透，又不免心生好奇。
就拿颜玦出镜的一些合照来说，她很容易和其他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壁垒，哪怕是唐丛早在她身边，看起来也不是完全相配的。
总有点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摸了摸下巴，打量起颜玦来。
唐丛早提前替颜玦准备好了礼服。
一件d家高定浅蓝色纱质长裙，两道细细的吊带搭在雪白的肩上，及腰蓬松的长发带着微卷的弧度，衬得她的脸越发小了。
化妆师选了贴合礼服的妆容，在她本身自带的冷淡气质上多加了点忧郁和魅惑，像是童话里溺身于泡沫中的小美人鱼。
黎汀盯着她侧脸优越的骨相，心想，能完全契合她的，好像也只有那个人了。
颜玦随口问道：“谁啊？”
黎汀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
“就，就是国外遇见的。”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摆了摆手，“那不重要。你记得我和你说的，和唐丛早显得亲密一点，不能在情敌面前落了下风。”
颜玦想了下那样的场景，摇了摇头。
“说不定人家只是单纯的邀请我们去观礼呢？”
她摸了下出门前戴上的订婚戒指，自觉做不到黎汀所说的那样。
何况自己又不喜欢唐丛早。
黎汀哪里知道颜玦在想什么，她的个性向来直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所以身边朋友很多，但同时结怨也不少。
黎汀清楚颜玦的性格，除了画画和家人，对其他的一切都看得很淡，即使和唐丛早订了婚，也不见得有多少上心。
她看着颜玦小声和化妆师说着话，眉眼弯弯的似是心情不错，可只有了解她的才知道，那只是颜玦自小家庭教育熏陶得好，做出来的礼貌姿态罢了。
能走进她心里的人极少极少。
更不提能影响她心情波动的存在了。
黎汀的目光落在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上。
希望唐丛早不会是那个让她再次受伤的人。
等她们离开工作室后，化妆师去到了另一间化妆室，高琦正在陪镜前的客人说话，见她出现在门外，冲客人抱歉地笑了一下。
化妆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安宁那边托了李董的关系，想借上次颜小姐穿过的那条mavis的高定礼服。”
安宁是娱乐圈里最近新崛起的小花，凭借在一部现象级的偶像剧中饰演女一号爆火，从十八线飞升到了二线，通稿漫天，讨论度一时居高不下。
高琦闻言冷下了脸，而后轻蔑一笑，“回了吧。”
化妆师小声提醒，“李董是工作室的第二大股东，如果不借是不是不好？”
高琦睨了她一眼，“那条高定礼服是格亚提供的，李董有能耐的话就问陆总去借。”
化妆师摸了摸鼻子，李董仗着在工作室建立初期时投入的资本，总爱安排些小明星来白嫖造型，对高琦的工作指手画脚，他们之间关系不好在工作室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她不敢吭声，讷讷地应了一声，转身去给安宁的经纪人答复。
高琦揉了揉眉心。
工作室刚开始是靠着几个老板注资注册的，运营上了轨道以后便不免有人来插手工作。
里头那位就是另一位老板介绍来的，像安宁这种火起来就着急抱大腿的女明星，昙花一现的她见得多了。
比起她，里头那位才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高琦转身进了屋。
化妆师却没在工作，站在一旁，偏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高琦心里咯噔一下，便听施仪然问道：“陆执把mavis的高定礼服裙借给了谁？他合作的那位女画家吗？”
镜子中的女人穿着一条香槟色的高襟礼服，长发乌黑顺直，容貌寻常，但她的气质和眼神，无一不透露着上位者的优越和傲气。
施仪然从来没有放下过嫁给陆执的念头，自小她就要最好的，见过陆执以后其他男人跟他比总是差了一截。
但格斯开业的前一天晚上她才从陆宅狼狈退场，她的自尊也暂时不会允许她上赶着让人轻贱。
无论是男人女人，太容易得到的，终归十分乏味。
这段时间她没有关注陆执的动态，但身边总有人在讨论他。
渐渐的，她知道了格斯森林不仅圆满开业，还因为和国外新星油画家yan的合作一度火到了国外。
格斯酒店中展出了yan的新作品，在平台上一度到达了五百万美元的报价，但无论是格斯还是yan都没有要出来回应的意思。
施仪然早就把格亚女主人的位置看做了囊中之物，听说关于陆执的事，心中与有荣焉。
而此刻，她也是如此，在其他人的口中一点点拼凑关于那个男人的细节。
她在镜中冲高琦抬了抬下巴。
高琦刚想点头，又想起颜玦穿上那条礼服时无一不契合的尺寸，疑惑在脑中转了转，很快就把那个荒唐的念头抛之脑后。
她犹豫了一下，“是的。就是她。”
施仪然知道mavis向来只做婚服高定，也从来没有外借活动和红毯的先例，想来那条高定应该是陆执买下的。
mavis的高定哪怕是她，也要至少等一年才能看到成品，陆执却有一条mavis成品高定？
她从陆启明那里听说过一点陆执在国外的经历，也清楚他当时再国外是有过一段感情的，难道他当时还有结婚的打算？
即使施仪然知道自己不该在意陆执过去的感情经历，但初次听闻这些，不免有点膈应。
所幸他们早就分手了。
至于那位女画家，想来是自身没有能力借到高定，而陆执手里恰好有一条派不上用场的礼服，就给她穿了。
想到这里，施仪然心里好受了一些。
能把mavis的礼服借给别人，也代表陆执心里彻底放下了上一段感情吧。
施仪然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又低头捻了捻黑长直的发丝。
她从初中就开始烫染头发，这么朴素的黑长直对她来说陌生得可怕。
但想起从陆启明那里得到消息，陆执那个国外女友就是这种风格。
她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施仪然扫了一眼身后呆立着的化妆师。
“我今天的妆不要太重，给我化得楚楚可怜一点。”
今天是施景然的订婚宴会，按照他和陆执的关系，陆执必然会在宴会上出现。
今天的男主角施景然此时正躲在楼梯间里抽烟。
他背靠在门边的墙上，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
“真不来啊？不怕兄弟心凉？”
不知道对面说了句什么，他低低笑了一声：“也是。”
施景然猛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英俊的面容在烟雾中变得模糊，“和你合作的那位女画家，对，颜家大小姐，我刚才看到她在姚家的邀请名单上。”
“为什么请她？”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那我就不知道了。欸？我随口提一嘴，你那么好奇干嘛？我可听说人家有未婚夫了。”
这时，楼梯间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一张圆圆的脸探了进来，看见施景然时神情一滞。
“抱歉，打扰了。”
女人的细语声如蚊子般嗡然。
施景然却像是心上被轻挠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女人已经退了回去。
门轻轻合上。
他拿着烟的手一抖，对着电话里小声咬牙切齿道：“你没说今天陆沅会来。”
陆执懒懒散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俩那段过去八百年了，提不提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边的声音渐渐变小，似是人走远了些，没过多久，模模糊糊的声音响起，“你要是真这么在意，我现在就过来赔礼道歉。”
施景然满心满眼都是陆沅，早就没在听陆执说了些什么。
他有一刹那想要想追上去，但侧首看见玻璃反映出的自己西装革履的倒影时，脚步霎时顿在了原地。
颜玦与黎汀相携着走出工作室，门口等着的却不是颜家司机，而是唐丛早。
黎汀冲她使眼色，低声道：“看来你俩最近进展不错？”
颜玦没有回答她的打趣。
短暂的讶然过后，在唐丛早面前停下。
“不是说好了我们自己过去吗？”
她左右看了看，“王叔呢？”
唐丛早替她打开后座的车门。
“我来接你，就让他先回去了。未婚夫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
那天颜玦把不明来历的照片交给唐丛早后，他解释那只是个意外，颜玦不愿费神多想他说的是真话，还是以为自己会对付他的心肝宝贝，而继续掩饰。
总归她不太在意。
但唐丛早从那开始却变了一些。
就像现在。
姚宅和唐氏在阳城的同一个方向，与她们所在的工作室相距甚远。
颜玦不知他出于什么原因，面对唐丛早的殷勤时，心里总有种男人犯错后亡羊补牢的微妙感。
颜玦虽这么想，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轻轻应了一声。
“那麻烦你了。”
黎汀在心里默默收回了刚才自己说的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摆着还生疏得很，唐丛早提前支走了司机来接她们，可以看出他有在主动的靠近。
可颜玦不咸不淡，客客气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拦了辆出租车呢。
还得靠她。
颜玦屈身坐进车里。
黎汀注意到远处宝蓝色的跑车由远及近，思索了片刻，看向刚为颜玦关上车门的唐丛早。
“唐总特意来接颜颜，不介意我当电灯泡吧？”
唐丛早轻轻颔首，“自然不会。颜颜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绕到车的另一侧，为她打开了车门，等黎汀坐上车后，自行坐上了副驾驶。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辆宝蓝色的跑车在他们停车的地方停下，某位被临时抓来的男伴挠了挠头，拿出手机。
【黎姐，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了。】
【？？？】
【人呢？】
黎汀自从坐上车后就感觉除了专心工作的司机大哥，自己是和一块冰和一杯水处在同个空间里，说不上尴尬，但对她这个话痨性格来说确实不怎么好受。
唐丛早事业心重，多金帅气个性沉稳，但看起来就不是会哄小姑娘的。
颜玦又是个事事不上心的。
她先挑破了沉默，寒暄中询问了唐丛早几个问题。
陆续得到了回答后，自然地过渡到了她最想问的——
“听说唐总和姚小姐是大学同学，可惜颜颜的大学同学都在国外，倒是没机会带唐总去他们面前露露脸了。”
在她看来，带现任未婚妻来参加前女友的订婚宴会，多少是有些欠考虑的。
她想知道唐丛早到底是怎么想的。
颜玦对他们之间的聊天不甚在意，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格斯和yan合作的新闻发出后，不单阳城范围内，连网上的反响也是很好的。
她自己的热度不蹭白不蹭，把以前用的微博挂上了认证。
油画家yan、青云画廊总监。
这个账号本来是她用来发一些随手涂鸦和日常的，有一小簇粉丝，还曾接到过野生约稿。
加上认证以后，短短几天内后台私信和粉丝数直线上涨。
甚至有些留言是全英文的，是国外冲浪的网友顺着新闻摸过来的。
她还在奇怪这些人的网速是不是太快了些，点开评论区才发现好多人是通过传送摸到她这里来的。
颜玦在搜索栏输入了几个关键字。
第一条微博就是评论区里提到的。
挂着蓝v的格亚集团官方号底下，po出了两张高清大图。
一张是剪彩时候的照片，陆执位居正中，西装革履，肩阔腿长，十分吸睛。
她就站在他身旁一侧。
而另一张，是她画给格斯的画。
这条微博浅浅提了一下格亚旗下格斯森林酒店开业，首次和油画家yan合作，还单独圈出了她的微博。
颜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格亚这条微博就像是某家娱乐公司公布自家新签的艺人，增加曝光，但颜玦清楚她和陆执只是合作关系。
这般想来这条官方号的微博就显得更加奇怪了。
但该说不说，她一认证了画廊总监，线上线下的业务量都多了不少。
经理一位空出来后还没有新的人选，颜玦只能自己辛苦些对接这些因她带来的工作。
颜玦刚和一位客户约定了时间，耳朵里就窜进了黎汀阴阳怪气的问询。
即便她心里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今天参加的是唐丛早前女友的订婚宴会，但黎汀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她不可能开口让黎汀寒心的。
她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唐丛早投来的目光，在黎汀看不见的角度，冲他歉意地一笑。
唐丛早目光晦暗，回头看向后座。
“我父亲管理唐氏的时候，和姚家有不少合作项目，我和姚莉在毕业后就没什么联系了，这次也是冲着两家的关系，不得不参加的。”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希望能认识认识颜颜的大学同学。”
他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了黎汀的问题。
说他听懂了吧，句句不提他和姚莉的关系。
说他没听懂吧，还解释了自己毕业后没再和人家联系。
黎汀还想说点什么，搭在座椅上的手覆上了一层微凉。
颜玦轻而缓的力道阻止了她。
唐丛早虽然回过身，但一直在后视镜里看着她们，第一时间发现了颜玦的动作。
也清楚她的意图。
施姚两家的订婚宴会就是个大社交场，颜玦作为唐丛早的女伴兼未婚妻，被他带着去向两位主角送礼贺喜。
唐丛早作为目前唐氏的总经理之一，走几步就有人携伴上前来寒暄几句。
能在这种场合带出来的，大家心里都默认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因此话没说几句，总话里话外探究唐丛早身侧陌生女伴的身份。
唐丛早介绍几次后，三三两两的人相互交流，都知道了文和那位神秘的大小姐今天也在场。
颜中明把颜玦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关于她的信息外泄。
而格斯开业的新闻里登出了颜玦的照片，但重点是在油画家yan的身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yan和文和大小姐是同一个人。
毕竟颜姓虽不常见，但也绝非文和一家可以用。
黎汀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独身一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颜玦心不在焉地听着眼前的男人对唐丛早说着恭维的话，余光瞥向右前方。
黎汀噙着笑，游刃有余地又打发走了一个上前搭讪的男人。
此刻离颜玦不远处的二楼，两道身影并肩站立，其中一道身影隐在灯光稍暗的角落，注视着底下的某处。
浅蓝色礼服下雪白的手臂，勾在男人深蓝色西装上。
比满室明晃晃的灯光还要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