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宠物衣秀的举办地点选在小归山下的公园里，足够宽敞，足够贴近自然，虽然海棠花也落得七七八八，但仲春总有其他各式各样的鲜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
除了相熟的媒体和同行收到了邀请函外，云桥镇本地的居民、前来旅游的游客等等，只要想来看，只要站得下，都可以前来体验这次特别的秀展。
连梁助理也大老远跑来凑热闹，拐带走了姜老板的得力助手陆浠，两个人亲密地坐在一起，围观姜韫宜领着猫猫狗狗彩排。
“感觉怎么样？”季月篱抱起吉祥，递了张纸过去，示意她擦擦额前的汗珠。
姜韫宜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有点紧张。”
“正常，我前两个礼拜也是这个心情，但当大秀拉开帷幕的瞬间，你就不会再感觉到紧张了。”季月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所热爱的事业，你想把十一号的新东西拿给大家看，你就得对它们有信心。”
无论是那些蓝蓝白白的布料，还是蹦蹦跳跳的猫狗。
“话说回来，你的保留节目可别忘了。”季月篱笑道。
“不好说。”姜韫宜按了按眉心，神色间掠过几缕担忧，“南边的天气最近不太行。”
贺旻章回黎津后，没待两天便马不停蹄接着南下，直接飞到了东广市，那边不巧遇上了强对流，航班大批延误，不知道明天是否能如期返程。
晚上，姜韫宜收工回到布坊，洗完澡躺在床上清点未读消息。
置顶的某个聊天框果然有一个小红点。
[h]：姜老师，今天天气不好，有点想你
而贺老师的上一条消息是——[今天阳光正盛，我很想你]。
姜韫宜神情微怔，按在屏幕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口像被小猫很轻很柔地顶了一下，蓬松柔软的猫毛蹭着敞开的心门打了一个滚翻进来，在她心底安了窝。
直白而坦诚的诉求，在夜深人静时分裹挟着浓重的思念与眷慕向她奔涌而来。
[jyy]：我也是
下一秒，视频通话打进来。
“姜姜。”贺旻章的声音先传出来，闷闷的，隐约有几分暗哑。
随后是一声轻微的“啪嗒”，贺旻章拧开床头的台灯，昏黄的光线柔化了他的面部线条，只照亮了半侧脸。
“还没睡吗？”姜韫宜听见他问。
被子遮住了贺旻章的下巴，松软的头发乖顺地耷拉在额前，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当属那一双眼睛最吸引人。
“马上。”姜韫宜问，“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怎么会？”贺旻章弯了弯眼睛，“贺女士说你今天收工会早一些，我就想等你一会儿，给你打个电话，只不过前两天赶行程有些累，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贺旻章生怕她不信，放低了声音哄她：“姜姜，无论什么时候，你的消息都不是打扰。”
他顿了顿，表情似乎有几分羞赧，把自己又往被子里塞了塞，别过脸小声嘟囔：“还有，我好想你啊。”
姜韫宜被他猫一样的一串动作撩得心软，恨不得现在就申请航线，把她的猫猫接回来。
“我也很想你。”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揉一揉猫猫头。
贺旻章很配合地凑近屏幕，缓声自我安慰：“明天就能见面了。”
姜韫宜“嗯”了一声，她见贺旻章神色恹恹，上下眼皮直打架，便哄了几句，催他快去睡觉。
“可是我们才说了五分钟的话。”贺旻章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几滴泪，更衬得那双幽蓝色的眼瞳如深海泛着波光。
姜韫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快去睡吧，睡醒就能见面了。”
贺旻章恋恋不舍地说了句“好吧”，却没有挂断电话，他想了想，先把台灯关掉，而后听筒里传来被子摩擦的动静，贺旻章的声音放大了很多。
他贴着麦克风说：“晚安，姐姐。”
霎时间，有人心如擂鼓，先撩拨的那位却坏心眼地挂断了电话。直到通话结束，姜韫宜仍旧捂着耳朵，掌心下通红一片，脑海中依旧在回味那声短促而缱绻的称呼。
贺旻章故意改变了咬字习惯，每一个字都像滚过厚厚的糖浆，黏连不清，带着几分羞涩，又显出几分亲密。
姜韫宜放下手机，把被子拉到鼻子下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合上双眼时，她在心里说，晚安，坏猫。
翌日，姜韫宜起了个大早，仓促解决了早饭，便收拾了东西，赶往会场。
等到猫猫狗狗在后台集合完毕，前场已经座无虚席。
手机上，贺旻章把航班号发给她，并附文表示，东广市目前一切正常，飞机有望按时起飞。
姜老板放下心来，把手机塞回口袋。
人忙起来的时候，通常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姜韫宜稍稍闲下来一点时，秀展已然开幕。
她不得不继续投入到工作中，拿着花名册将后台这群活泼好动的好朋友们排好队。
前半程进行得十分顺利，到了发财这里却忽然卡住。
暹罗猫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看起来病恹恹的，快到它出场时，又仿佛回光返照，噌一下从地面上爬起来。
姜韫宜不太放心，想把小猫留下来，但听闻消息赶到后台的裴桢替她检查了一下发财，并无大碍。
几人商议一番，最终决定由哈士奇背着小猫走一圈。
后半段流程由陆浠和梁越秋把控，因为姜韫宜要为接下来的致谢做妆造。
她换上了发财同款，一件剑兰花版的直裰，负责最后压轴领着猫猫狗狗串场。
剑兰和芍药一样意义特殊，在姜韫宜这里，和暹罗猫玩钓鱼游戏的那段日子同样珍贵且有趣。
由于前期准备充足，流程走得很快，不多时，富贵顶着吉祥款款而出。
季月篱看了眼时间，找到角落里耐心训练发财的姜韫宜，问：“贺老师呢？富贵回来之后，咱们就要致谢了。”
姜韫宜面上出现短暂的迷茫，旋即翻找起外套，翻出手机，这才看见半小时前贺旻章发来的消息。
[h]：[大哭][大哭][大哭]
[h]：变天了，航班取消了tat[图片]
啊哦，姜老板摸摸下巴，余光已经注意到往回走的哈士奇。
“他今天回不来了。”姜韫宜放下手机，略略思忖安排道，“你作为服装设计师先出场，等你说完，我代表花版设计师另行致谢。”
季月篱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便拿上话筒，到幕后候场，姜韫宜领着暹罗猫紧随其后。
“发财，打起精神来。”她蹲下身，揉了揉小猫脑袋，小声鼓励道。
暹罗猫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裴医生也无法解释它的异常，姜韫宜再三考虑，还是打算留下发财，独自上台。
场内适时响起音乐——
[十里桂安巷，千尺布生花，
小归山，蓼蓝地，
仲春落种，热夏采收。
高秋匀靛泥，末冬待雪化，
刮白浆，入染缸，
日出印蓝，风起拂花]
大屏幕上呈现出郁贞和为姜家布坊拍摄的纪录片，背景音乐由姜韫宜亲自演唱，画面斗转，勾起在场老人关于十一号的许多记忆。
及至歌曲接近高潮时，姜韫宜整理好衣摆，昂首挺胸，坚定地迈步向前。
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什么动静自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团毛茸茸蹭了蹭她光裸的小腿。
姜韫宜垂眼看过来，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猫瞳。
只一眼，她就分辨出暹罗猫的不同。
眼前这只穿着团花直裰，系着淡银色猫猫牌的发财，是贺旻章啊。
舞台的最前端，季月篱侧身腾出一个位置，将话筒移交过去。
姜韫宜弯腰抱起贺发财，站到了镁光灯聚焦的中央地带，发表致谢辞。
“终朝采蓝，布里生花，十一号会和小归山的蓝草地一样，长久存在于这片土地上。未来的某一天，我或许就和外婆一样，成为后辈记忆里，十一号的一个符号。”
“这段故事从很多年前开始书写，也终将流传至许多年后，感谢大家对十一号的信任与喜爱，期待新一季度，我们会带来更好的作品。”
“另外，我想向大家介绍之姜的另一位设计师，也就是我们的花版设计师，贺旻章老师。”她扬唇笑道，“感谢贺老师在”
贺旻章本人安分地倚在姜韫宜怀里，昂着脑袋，眼中止不住地为她骄傲。
这场大秀磕磕绊绊，依然成功落下帷幕。
姜韫宜遣散众人，抱着猫回到后台，找了个角落坐下。
“你觉得我最后那段说得怎么样？”她问。
贺旻章不吝称赞：“很好。”
他伸出猫爪想要比个大拇指，结果努力半天，也只是艰难地比了一朵小花。
贺老师绷不住，自己傻傻地笑起来，姜韫宜也跟着他笑了。
她下巴垫在胳膊上，趴在桌子边，和小猫脸对着脸，问：“你怎么又变回猫了？人身怎么办啊？”
贺旻章想了一下，机场有经纪人在，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他们在贵宾休息室，至少避免了在人多的地方晕过去，被蹲守附近的狗仔抓拍。
至于是怎么变回来的呢？他好像找到了一点规律。
前几次似乎都是在特别着急、情绪波动很大的情况下，产生了人身和猫身之间的转变，这次也不例外。
姜韫宜好奇：“你急什么？”
“当然是急着回来见你啊。”贺旻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空气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姜韫宜“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猫则羞赧地低下头，两爪托腮，捧着脸发呆。
尽管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告白计划接二连三破产，姜韫宜却倏忽间萌生出一个想法。
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最好最合适的时机？也许是未来某一天，也许是过去某一天，但也许，就是眼前的此时此刻呢？
贺老师终究还是赶上了这场大秀的谢幕，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般的巧合？
姜韫宜默了默，谨慎地整理好措辞，小心翼翼开口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贺旻章于是揣着手坐好，摆出一副侧耳聆听的架势。
“我”姜韫宜抿唇，从未发现这几个字这么难说，“我、我喜”
“等一下等一下！”小猫伸爪，轻轻按在她唇上，好像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赶忙制止。
姜韫宜眸底暗了暗。
贺旻章没发现，因为此刻他的心在胸腔中高高悬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挺直腰板，认真地问：“姜姜，你喜欢猫吗？”
贺旻章问完，松开爪子，目光殷殷地看她，等了一会儿又指指自己，比了个口型说“猫”。
恰如那天小猫初来乍到，想要一张纸巾擦嘴一样，姜韫宜的脑回路于此刻再度与他重合。
她眼睛亮了几分，点点头：“喜欢的。”
贺旻章喜不自胜，两爪握住姜韫宜的手指，声音充满活力：“猫也喜欢你。”
露天的后台，自顶部抖落一捧花雨，外面起了风，将残存的梨花桃花全部吹了下来。
粉白交叠，簌簌落了他们满身。
姜韫宜手指微用力，把小猫勾过来，垂眼问他：“谁喜欢我？”
她神色认真，眉尾因为妆容的缘故稍下压，显出十足的英气与攻击性，淡眸中却星星点点盈满温柔笑意。
暹罗猫几乎是瞬间被她俘获，愣头愣脑地说：“我喜欢你。”
是贺旻章喜欢姜韫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