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探听
鼎矫低声说了,白榕看了他一眼,已有迟疑之色,毕竟有些东西可不是能随意听的,遂低声道:
“太子可有些消息…这地方诡异着,若是底下那位来头太大,到时犯了忌讳。”
‘原来白榕也不晓得到底是何人…’
毕竟三人之中,他是亲自去听的那个,倘若出了什么事情,白榕也是第一个倒楣的,鼎矫当然明白他的顾虑,眼下只低声道:
“无恙,长辈曾经提过一嘴,底下的不会是金丹,若是金丹痛呼,你我安有命在?合云世伯早该出来提醒了…”
白榕最忌惮的就是金丹,毕竟寻常紫府的事情听一听不至于把他这素心狐怎么样,可一旦涉及金丹,他身后的大人也未必能保住他。
“合云世伯不曾现身,就是此地并无危险。”
鼎矫轻声安抚了两人,他收了手心的玉瓶,展出底下那枚白亮亮的石珠来。
这石珠呈现出乳白之色,上头绘了三道淡黄色的纹路,仅仅有一些光亮笼罩,并没有什么神异的光彩,鼎矫轻声道:
“此地之深,紫府都探不到底,越往下煞气越重,寻常紫府来也就听一听一句高呼,故而我特地去取了这一枚古灵器来。”
“这东西曾经是稷仙一道的东西,叫作殷期稷土言,在我府中放了许久,难得用上。”
这股黄蒙蒙的光彩流转了一圈,如同影子一般扫在石壁之上,所过之处土石抖动,沙沙作响,鼎矫声音低沉,咒语晦涩难言,听不清楚。
“见过大人!”
白榕则动了动耳,掐诀施法,严阵以待,低声念咒,声声如低泣,嘲哳刺耳。
这石壁恭声道:
这声音沙哑,如同土石相撞,重重叠叠,声音沧桑,支支吾吾,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白榕看得若有所思,笑了一声,只道:
很快有紫色光彩从毫毛之中飞溢而出,如同鸟雀,在两人耳边流动,李周巍顿觉耳边一清,浮现嘈杂之声,自远而近,忽高忽低:
“缚…太急,乞…望松些!”
鼎矫满意点头吩咐道:
“你下去转一圈,下头是个什么情景…记好了,你无需听也无需看,只需按吩咐开口就好,只怕一看一听将你这点神力撞散了,我还得再请。”
白榕听着这样大的来头,忍不住看了一眼,流露出一些羡慕之色,轻声道:
“土德古灵器,确实难得,稷仙之道是一等一的厉害,也就太子这般龙裔有收藏。”
鼎矫等了片刻,也只好罢休,将石珠递过来,笑道:
李周巍这才明白两人的反应,轻轻接过,一身法力注入其中,这珠子霎时间明亮数倍,立刻灵活起来,石壁上的嘴殷勤叫道:
“明煌,此物能听地言,亦能叫土石开口,替我等行事,可稷仙是仙道魁首,这灵器死要面子,不吃我妖力,你来。”
“好。”
鼎矫却略有尴尬,抬了抬下巴,那双龙角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几乎是整片地渊中唯一的光源,他答道:
“土德一道厉害,这东西却太古老了,那时修士打造法器不以斗法为重,而以神妙第一,这东西对斗法没什么益处。”
白榕略有疑惑,鼎矫也不解释,信手将这枚石珠轻轻一抛,凭空转动,一股黄蒙蒙的光彩顿时从石珠的身上浮出,李周巍微微皱眉,鼎矫却不说话了。
遂见一旁的石壁哗啦一声裂开一张嘴,不过巴掌大小,唇齿分明,浑厚的声音从中浮现而出,嗡嗡作响。
“毕竟是稷仙。”
这石壁中的小神谢了一声,嘴立刻顺着壁下去了,李周巍赞了赞,看了眼手中殷期稷土言,发觉这石珠朴质无华,一点也看不出是古灵器的样子。
“回大人…正是小神,静候几位大人仙谕。”
李周巍灵识扫动,遂点头问道:
“你可是此壁?”
“谢过上仙。”
“倒也有趣。”
白榕描述的并不夸张,这声音痛得撕心裂肺,且嚎且呼,仿佛正受了极刑,恨不得把心都给嚎出来。
几人各司其职,鼎矫这才将心神沉入其中,轻声开口:
“你乃何人?”
李周巍只觉得耳边的一切声音骤然而歇,那悲呼之声终于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静得让人发颤的沉默。
足足过了十几息,才有一道穿金裂石的咆哮冲天而起,整片大渊轰然而震,这男人的声音尖若鬼哭:
“你乃何人?姚臣蔺何在?姚臣蔺何在?!乞…望松些!乞…望松些!”
这声音冲的白榕闷哼一声,李周巍只觉得手中的殷期稷土言骤然一沉,原本正源源不断汲取法力的石珠突兀断开了联系,鼎矫更是面色一白。
“蓬!”
一声清响浮现在耳边,李周巍不过输送法力,这法器还是鼎矫执掌,眼见他一皱眉,不须多说,定然是那小神被震死了。
鼎矫一言不发,又从对面的石壁上唤出一张嘴来,嘱咐好了送下去,语气略有些阴沉:
“此处没有太虚,每次唤出来的山神都要花费大法力不说,还要重新嘱咐…”
白榕则尽力调息,神色复杂,低声道:
“他兴许是在渊底,距离此处不知有多远,可太子一问,他立刻能用法力将咆哮送至此处!仅仅几息时间!这份实力…”
鼎矫显然也想到了此处,眉头紧皱,白榕忖了忖,继续道:
“我家大人怕是做不到恐怕只有祖奶奶能试一试…”
萧初庭等人成就紫府立刻就能将声音传遍万里,那是借助了太虚,只要成就神通就能做到,并不算什么难事,可此处是没有太虚的,这人硬生生靠着法力把声音传到了上头,那可就不一般了。
几人等了一阵,鼎矫复又开口:
“阁下是何人?”
过了几息,耳边果然响起男人的声音,这次已经平静了许多,声音沙哑雄厚,却有咬牙切齿与咳血之声:
“孤…李勋全。”
白榕呆愣,鼎矫抬头,一旁的李周巍则微微睁眼,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在他的心口。
‘故魏李太子李勋全!’
这渊底束着的竟然是故魏李太子,头悬淀阳九年的李勋全!
李周巍抬眉睁眼,金眸望向白榕与鼎矫两妖,两妖皆是震惊之色,不似作伪,他面上神色一闪而过,下一刻冒出无数疑惑:
“是真李勋全还是假李勋全…”
“李勋全既然在淀阳城被杀,为何在此处…又是谁做的…”
“龙属是何用意!”
他心中如闪电般过了一遍,鼎矫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李勋全?在下东方鼎矫,大父乃是东方游…谁将伱束在此处?”
底下的声音歇了歇,显现出竭力忍耐疼痛的颤抖,声嘶力竭:
“世伯?疼痛难耐…望世伯为我松些!”
李周巍沉默地听着,这李勋全显然是只听他半句话,把他认成东方游了,鼎矫有些头疼,一连问了几句,可问过来问过去,这男人只绕着个松索不放。
足足耗了一刻钟,东方鼎矫复又问道:
“何物束你?你在此地多久了?”
李勋全似乎疼痛忍耐到了极限,声音尖锐,直冲三人耳边:
“凫晞束麟索…姚臣蔺何在?!为我松索!”
“哼…”
东方鼎矫吭了一声,眉头紧皱,显然是那山神又被震杀了,下方响起无止境的哀嚎,李周巍始终一言不发,静静看着。
这白蛟顿了顿,轻声道:
“妖力不多了,先行上去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脚底的灵器一点一点浮起,白榕也收了神通,耳边的一切嘈杂和痛呼尽数消失不见,李周巍将目光投向无尽的渊底。
鼎矫显得有些沉闷,低声道:
“明煌,我只是听闻此地有异,有一位长辈被囚于地底,族中从来不提便试着看一看,不曾想是他…”
真要算起来,东方游与魏恭帝是好友,鼎矫父亲备海龙王要叫魏恭帝世叔,鼎矫至少要称呼李勋全为世伯才对,这关系不过一两代,可近得很,完全当得上一句长辈。
人情虽然向来是人走茶凉,东方鼎矫提起这交情时不过是为了拉近关系,对李周巍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人情,可李勋全可就不一样了…这位太子说不准还与东方游相谈甚欢过。
故而鼎矫此刻的心绪也很是复杂,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见到了这模样依旧忍不住有情绪变化,这太子从小到大难得吃过什么亏,更别说眼见的长辈被囚在地底无能为力,只闷声道:
“他已经神志不清…只能对几個名字有所反应,想必已经折磨得相当久了。”
白榕妖力消耗最多略有些萎靡不振,喃喃道:
“魏李灭亡至今已经有一千五百年,他在淀阳城悬了九年,兴许就捉到这地底来了,一千五百年的痛苦,谁也遭不住!”
两妖之中,白榕纯粹是感慨,鼎矫是真有些痛心疾首,愤恨不平,这龙太子冷冷地道:
“齐帝虽然刻毒残暴,可羯族好歹受过恭帝恩惠,只杀世伯与从党几人,悬首淀阳,甚至私底下不愿杀不能杀世伯,绝不会在此地折磨,更何况齐国早被拓跋家灭亡…”
“将他囚在此地之人,定然是当今的北方仙道大势力,又与魏李不睦,对明阳所有贪图!”
白榕听得心慌慌,心中嚷起来:
“这孩子又不傻,你说得这样详细,简直就是指名道姓把落霞山给说明了!鼎矫啊鼎矫…”
白榕明白落霞山与龙属,甚至于整个妖族的关系都好不到哪去,他大黎山也没少吃瘪,可落霞山有道胎镇守,可不是能随意说的道统!
李周巍岂能听不出来?赵国如今不过是释修玩物,北方仙道大势力屈指可数,对着名字都可以猜出来,心中虽然记下,却不好答他,只沉声问道:
“殿下,魏齐梁赵之事,南方绝少记载,难以捉摸…不知齐帝修行何道?”
李周巍如今知晓的事可不少,这么一问,鼎矫叹道:
“齐帝石苌修行的是晞炁,与少阳相辅相成,从来是伴生,此道如今能化明阳为少阳…正是应在上头了。”
白榕听得正巧,生怕鼎矫下一句又要提到落霞山,赶紧凑上来,补了一句,答道:
“可不是呐,太阳可分少阳生晞,晞炁又能化明阳为少阳,相生之道,便在其中。”
李周巍把这事记住,毕竟自家就是修行明阳,今后若是遇见了修行晞炁之人,少不得要提防一二,遂见鼎矫负过手,轻声道:
“多谢两位了,如今这事算是有了结果,虽然有些不尽人意,可我心中已经有数。”
鼎矫只看两人反应,明白自己方才的话已经听进去了,他也不说太白,微微点头,脚底的灵器越飞越快,幻化为一道白影直冲而上,鼎矫轻声道:
“只是这渊中之事,算得上是一件隐秘,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请两位替我保守消息,也算是为两位着想。”
“这是自然。”
李周巍两人应了,鼎矫笑道:
“两位放心,此处并无太虚,我特地挑了特殊日子前来,海内修士也算不清今日我龙属的事情,这些道统又自大,平时不管海内海外的事情,更别说算到我们身上了。”
这下话中的意思就更明显,显然是叫两人不用担心,白榕笑着点头,李周巍则琢磨起他的话来。
“特殊日子…”
李周巍微微一顿,立刻明白过来,仔细一算,暗赞道:
“如今正是龙君诞辰!”
李周巍等人前去听雷岛之时,正逢苗邺等人提到龙君诞辰,那时李周巍便问了白榕,说的是还有小半月的时间。
“而这前后折腾,正巧过去了十二天,刚才在渊底下那段时间,正巧是仲月初二!”
他望了一眼鼎矫,白榕也一言不发,李周巍心中敞亮:
“黎山狐族也晓得是这个日子最为合适…所以白榕紧赶慢赶,碧水鳞兽在路上的时间也是早算好的,鼎矫好像是随意而来,随意而去,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