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陪衬
“为什么我下个月要在英国待上整整半个月?”凯瑟琳拿着自己满满当当的行程表问道,“魔法石的拍摄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吗,还是又有什么变故?”
在签了华纳出品的十一罗汉后,华纳明显对于让她客串哈利·波特的母亲莉莉更热衷了,愿意为她不到一分钟的剧情支付三百万美元的片酬。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和乔治·克鲁尼、布拉德·皮特、马特·达蒙等好几位明星集体通过调低了对前期片酬的要求、后期拿票房分成的方式,降低十一罗汉的制作成本,否则九千万美元成本的盗贼电影大概也只够请她和克鲁尼了。凯瑟琳这次对票房分成比还是很满意的,她拿到了15,和比她戏份更多的克鲁尼以及皮特是一致的,马特都拿不到她的这个份额。说起来马特还把本的弟弟卡西也拉了进来,这次剧组里熟人实在很多。
“刚收到的消息,英国电影学院奖从今年开始提前了,”詹妮弗打完电话后严肃地给她解释,“以往都是奥斯卡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过两个月才开始,但现在调到了二月,我猜从今往后,英国的学院奖也会成为颁奖季的风向标之一——毕竟评委和奥斯卡评委重合太多。而你毕竟只能算半个英国人,今年虽然朱迪·丹奇没有多少冲奖的动力,凯特·哈德森也因为她的角色是你推荐过去的,所以打算配角报主混个提名了事,但朱莉·沃特斯仍然是你的强劲对手。所以你最好在英国多出席一些活动,抵消你的劣势。”
“那到时候确实要多花点心思了,英国的学院奖可不像金球那么好公关。”凯瑟琳揉着额头说。毕竟金球奖的评委不超过一百名,为了追求热度和星光,电影和电视奖项一起,热闹是热闹了,但论对奥斯卡的影响还是不如演员工会奖,最多只能胜过广播影评人协会主办的影评人选择奖——而她虽然靠梦之安魂曲良好的口碑以及环球出钱公关了大量前哨奖项,但在1月10日举办的广播奖颁奖典礼上,她在女配角的角逐中还是输给了弗朗西斯·麦克多蒙德——好笑的是,麦克多蒙德出演的正是香草的天空导演卡梅隆·克罗之前邀请过她出演的几近成名,只不过她当时选择了星味更浓的香草的天空。
“麦克多蒙德拿奥斯卡影后也是不到五年前的事,这么快拿女配的可能性不大。何况她的资历比你深厚,影评人也喜欢她这样的纯演员,”詹妮弗自然知道她是在为广播奖的失利而不悦,所以这样安慰她,“你的形象还是太电影明星了,输给她也不算很离谱。不过好歹这次金球奖还是难度不大的,环球这次对于为你冲奖相当有热情,毕竟学院在女配上还是比较青睐年轻女星的,否则去年就不会颁发给安吉丽娜·朱莉了。”
早在去年的11月,环球就开启了角斗士的dvd销售之旅,光在英国首月就一口气卖出了187万张,截止到现在,全球的dvd销售金额已经突破了一亿美元,这与角斗士在2000年北美票房第四、全球票房亚军的吞金水平相得益彰(角斗士虽然在全球票房上没能卖过碟中谍2,但口碑和dvd销量都更好)。而角斗士在环球眼里的定位也从一部暑期档大片,转变成可能会在颁奖季有所收获的史诗电影,但角斗士的公关重点在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上。所以作为补偿,环球对于只有一半投资的梦之安魂曲同样热情,何况梦之安魂曲这样情节黑暗的r级电影,也确实需要更重视口碑和公关宣传。
梦之安魂曲的上映模式也符合典型的奥系电影,和当年的心灵捕手类似,都是先小规模点映,随着颁奖季逐步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再根据具体情况扩馆。达伦·阿伦诺夫斯基对于今年不抱期望(凭借永不妥协和毒品网络现在相当声势浩大的史蒂文·索德伯格几乎锁定了最佳导演),因此公关重点放在了艾伦·伯斯汀和凯瑟琳·霍丽德的女主女配身上。艾伦年过六十,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拿过奥斯卡影后,也清楚今年茱莉亚·罗伯茨来势汹汹,但出于骄傲,她并不愿意选择主转配的方式再攻克下一座小金人——哪怕只能止步提名,她也要报女主部门。这也让凯瑟琳放下心来:以艾伦在梦之安魂曲里出神入化的神级演技,和她同在女配部门竞争的话,哪怕她再减下三十磅,她也只有认输了。
她的公关发言人米歇尔给她拟好了金球奖的获奖感言拿给她背,艾玛和杰奎琳也严肃地看着詹妮弗一项项在备忘录上勾选和吩咐,不断在角落里打电话联系,詹妮弗接着问她:“下午你要回片场的话,记得先试金球的礼服,还是说你想等杀青之后?对了,马丁·理查兹在道格拉斯家的圣诞节派对上,听了凯瑟琳·泽塔-琼斯的圣诞颂歌,他觉得她很适合维尔玛,泽塔-琼斯也对这个角色很心动。她想知道如果她现在退而求次,在毒品网络上只追求一个女配提名就满意,在这次颁奖季里不和你竞争,她能否得到一个芝加哥的单独试镜机会。”
马丁·理查兹是芝加哥的前版权持有者,本来不打算亲自制作芝加哥,但凯瑟琳考虑到自己实在缺乏制片经验,在现阶段主业仍然是拍戏,所以他也被她和环球请来做制片人。凯瑟琳听到这话后,吃了一惊:“泽塔-琼斯?这话是真的吗,毒品网络可是她和她丈夫合作的电影啊,怎么可能不为她用心公关,她不会是在哄我吧。”
詹妮弗嗤笑了一声:“道格拉斯在毒品网络里的表现还不如男二号呢,所以他今年主攻那部奇迹小子。然后泽塔-琼斯生产完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即将复出,而她和道格拉斯刚结婚,显然——”詹妮弗露出不屑的神情,“道格拉斯显然希望她能多经营一下家庭,但她非常喜欢维尔玛这个角色。她和茱莉娅这个月就马上要拍美国甜心了,所以她的经纪人上次和我吃饭时也谈过这件事,还给了我她在练舞室录的那首all that jazz的录像带,她想直接寻求你的意见看法。这对于她的咖位来说也算很有诚意了,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上午百般忙碌后,凯瑟琳也觉得有些累了,所以她立刻和团队成员们一起看泽塔-琼斯的表演录像带。在视频里,泽塔-琼斯只穿着便于练舞的黑色紧身两件套,看上去身材已经逐渐摆脱生产带来的臃肿。她坐在桌子上,悠悠清唱——
【e on babe,
来吧宝贝,
why don’t we paint the town
为什么不让这座城市更加火热呢,
and all that jazz,
伴随着美妙的爵士,
i’m gonna rouge my knees,
我要给膝盖染上胭脂,
and roll my stockings down,
我要脱掉我的长袜,
and all that jazz
伴随这爵士乐起舞……】
她双手交叉,搭在那双修长动人的腿上,她歌唱时情态饱满,自然纯熟的爵士气质仿佛能把人带离练舞室,回到那个喧嚣疯狂的芝加哥。比纸醉金迷的歌声更动人的,是她如此天然妩媚的眼神,有一种奢侈昂贵的性感,仿佛能在无限沉醉中夺人魂魄于无形。
因此只这一眼就能让人明白,为什么阅人无数的迈克尔·道格拉斯会为她疯狂到不惜分割半数家产,也要将她追求到手。
看到凯瑟琳看完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詹妮弗悠然地说:“亲爱的,别告诉我你被她迷住了。”
“她唱得这么好,我看得恍神不是很正常?詹妮弗,你刚才的表情又比我好得到哪去。”在杰奎琳和艾玛的窃笑声中,凯瑟琳辩解说,“我只记得她是英国什么舞的舞蹈冠军,没想到嗓音也很不错。理论上,她也许很适合,所以我当然愿意配合她至少来一次试镜,但问题在于——”
她和詹妮弗沉吟对视。凯瑟琳自己现在是仅次于茱莉亚·罗伯茨、无可否认的一线女星,但比她大九岁、和她同名的泽塔-琼斯,丈夫是好莱坞名门,又是好莱坞当下最热门的外籍演员之一,她们要是共同出演芝加哥的洛克希和维尔玛,想也知道小报会怎么编排一些两个凯瑟琳在剧组撕得血肉横飞的耸动标题,影响拍摄氛围。关键在芝加哥同样是她有心冲奥的电影,给精通歌舞的凯瑟琳·泽塔-琼斯一个机会,来日就很可能让她成为自己给自己创造强劲对手的一个笑柄。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促进进步的竞争意识,有一个优秀的对手,也能激励她提升自我。如果她这么未战先怯的话,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我恐怕要年底才能开始舞蹈训练,所以我想我还能再考虑一下。而且还有成本的问题——环球愿意在一部歌舞片里给我两千万片酬,如果还要泽塔-琼斯的话,预算又要超支了。从这个角度看,我还真希望红磨坊能收获成功,这样环球的信心更足。老实说,律师比利我还想请迈克尔·基顿来演呢,他倒是愿意降片酬,毕竟蝙蝠侠之后他的事业已经停滞多年了……”凯瑟琳这样说。
詹妮弗对她无奈一笑——詹妮弗已经看出凯瑟琳为这区区一卷录像带就已经有所偏移了:凯瑟琳确实热爱电影,宁愿承受自己地位受到挑战的风险,也希望一个恰当的角色由恰当的演员出演。
“如果你到时候真的要选泽塔-琼斯,我只有一个忠告,”詹妮弗吊胃口般地慢悠悠开口,让本来打算离开的凯瑟琳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请你不要又把人搞离婚了。”
“……你又来了,”凯瑟琳的脸有点涨红,她委屈地说,“你怎么不去跟茱莉娅·罗伯茨这么说?”
“哦,那你告诉我你回片场是做什么?”詹妮弗笑着问她,“而且茱莉娅愿意配合你,把你作为女配选项和她一起捆绑游说,毕竟你的声势越高,相应的艾伦·伯斯汀的可能性越小——为了你,我怎么也得对茱莉娅温柔一点吧。”
“好吧,我的确欠茱莉娅一个大人情,我会努力还她的。但是这是最后一天,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跟汤姆说就杀青跑路吧,那等香草的天空宣传期到来的时候得有多尴尬?”凯瑟琳无奈地说,“哪怕图一个好兆头呢——希望我能从他手里拿过金球奖杯。”
“不必希望,只是女配角而已,那个奖杯一定是你的。”詹妮弗说,她同样也是卡梅隆·迪亚兹经纪人团队里的一员,对于卡梅隆和克鲁斯的协议也有所耳闻——他未来都会给卡梅隆公关了,怎么可能不给正在追求的对象帮点忙,来讨人欢心呢?十年前妮可·基德曼在好莱坞尚且默默无闻的时候,在克鲁斯的安排下,华伦天奴的品牌公关直接送了几十套礼服到他的豪宅里,任由妮可挑选她的奥斯卡战袍,正如他求婚时那样。然后那时即使妮可在红毯上再如何美艳动人,在大众眼里,她仍然只是作为一位巨星的伴侣、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陪衬而存在——没人会为此而甘心,詹妮弗想,她的客户更是如此,没有对自己的过分热爱和坚持,是无法取得成功的。
看到凯瑟琳的脸色一怔,她就知道凯瑟琳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像我之前说的,他的确能给你很多。”
“那也是他欠我的,”凯瑟琳回过神来之后,耸了耸肩膀,“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可以勉强原谅他害得我这些天被狗仔死缠烂打。”
詹妮弗很满意她这种态度——克鲁斯是很会哄人,但要是把她的客户哄得团团转的话她可受不了。然后她随口问道:“等一下,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我有几年没见到我的客户在洛杉矶的片场里,还要周末加班了。”
“显然,他在加班,我也在加班。工作让人忘却烦恼,不是吗?”凯瑟琳笑着说。
……
凯瑟琳在录音棚里待了一下午。香草的天空是混合现实与多重梦境的插叙形式进行叙事的,所以有许多旁白需要单独配音录制。汤姆要录的更多,所以上周卡梅隆·克罗除了去宣传他的几近成名,就是和汤姆讨论他录制的配音效果,现在轮到她了。
“再轻盈,迷幻一些,这段也要剪辑到开头的场景,要甚至有一点恐怖的效果。”卡梅隆·克罗这样说。
“open your eyesopen……your eyes……”她拿捏着自己的腔调不断尝试。
“等迪亚兹回国了,她大概会录制和你一模一样的台词,这样混合在一起,从一开始就能体现大卫会在梦境里,最终分不清他爱的天使,和他恐惧的魔女。”克罗这样构思着他的剪辑思路,“当然,还是要看汤姆的想法——汤姆始终觉得这里只用迪亚兹的声音效果比较好,否则电影的脉络会有些混乱。”
“我听到有人又在暗地里批评我的想法了。”汤姆走进录音棚,和克罗开着玩笑,“凯茜的声音当然迷人,但是的确不适合用在开头的空镜里。”
卡梅隆·克罗虽然是相当有地位的导演了,但在派拉蒙和汤姆·克鲁斯的电影里,他显然还是没有最终剪辑权——整个好莱坞也只有不超过十个导演有过这份权力。汤姆虽然和他有近二十年的老交情,但显然不会在这么重大的事上让步。以至于克罗旁敲侧击,试图从她这里寻求一点认同。
“哇哦,这和我无关,我就是个可怜的、只想完成本职工作的演员,怎么敢介入制片人和导演的意见冲突里呢。”凯瑟琳对他们吹了声口哨,用无所顾忌的语气说着可怜巴巴的话,显得相当滑稽,让他们也都笑了起来,稍微凝固的气氛开始变得缓和。
笑完之后,卡梅隆·克罗打量着朋友的表情,还是相当善解人意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克鲁斯和凯瑟琳。
“我刚才在看你的一段素材,然后就忍不住来找你了。”汤姆这样说。在他公开后的这几周,尽管凯瑟琳每天仍然会去到片场(虽然拍摄时间少得可怜),但他也很少打扰她——他总是在工作。这还是他这个月第一次主动找过来,也许是因为她今天就杀青了。
凯瑟琳和他去到了剪辑室。电脑上还停留着他们出外景的片段——大卫孤独地摔倒在地上,他的面具掉落,露出了一张残破不堪、完全失去了往昔英俊的脸。
而正当他绝望之际,他心爱的、跟着他朋友离开的女人去而复返。
看到瘫倒在一片狼藉、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的大卫,索菲娅俯下身对他说:“这是很烂的博取同情的方式——但很有用。”
凯瑟琳看到她的索菲娅脸上有一种怜惜的温柔,索菲娅搂住大卫,语气轻快地说:“大卫,我不想骗你,我的确更喜欢曾经那个没有毁容、潇洒迷人的你。我喜欢曾经的你。但是你需要振作起来……否则,我就会把曾经的你也一起遗忘。”
“我仍然是曾经的我,”即使透过汤姆脸上恐怖的特效毁容妆,仍然可以看出他的激动,“我还和以前一样!”
“听好,”索菲娅扶着他的肩膀坚决地说,“我骨子里可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我愿意敞开心扉迎接你,爱你,但如果事实证明这是个大错……我的确拥有马上停止不再爱你的能力,就像打个响指一样容易。”
凯瑟琳看到汤姆的脸上露出如同在绝境中被一缕阳光所笼罩的感动,仿佛自己被从地狱里救赎。但旋即,索菲娅喃喃地说道:“如果……那天你没有上朱莉的车就好了。”
这永远是索菲娅心中的一根刺。大卫与她情投意合之际,却在告别的几分钟后就上了朱莉的车——也许从他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永远失去了索菲娅。
“你说索菲娅不像你——其实这一点还是很像的,你们都如此果决,在意的东西也如此单纯。”汤姆轻声说,“我认为我们拍了一部好电影,这也是我拍过的,最好的电影。”
“你对这部电影投入了很高的期望啊。”这个定义对她来说太磅礴了,凯瑟琳突然有些不想再谈论,而是问起,“所以……你这么早就开始关注后期剪辑了吗?”
汤姆并不在意她答非所问,而是带着回忆怀念地说:“我从拍第一部电影开始,就对剪辑很感兴趣了。我总是想弄清楚制作电影的每一个环节,而当我有能力主宰我自己的电影后,我就希望能把每个细节都做到完美。我知道卡梅隆不太高兴,但我不能让出这个权力——我需要百分百掌控我自己的电影。”
他的控制欲放在电影上,倒真的是很好的效果——凯瑟琳这样想。这么多年来,汤姆几乎从来没拍过什么特别差劲的烂片。
“要一起吃晚餐吗?”汤姆突然问道。
凯瑟琳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很忙。”
“的确很忙,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就继续留在这里,孤单可怜地在这里加班到半夜。”汤姆插着手说,“如果你想,也许我们勉强有一个小时的晚餐时间——就在片场,不会让狗仔打扰你的。当然也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去哪家高级餐厅用餐,然后再回来的时间了。”
虽然知道他有一点装可怜的嫌疑,但凯瑟琳一想到她可能找到了合适的维尔玛人选,她的心情很不错,所以她说:“我可以和你吃晚餐,但大概只能假装进食了——为了后天的金球奖,三颗杏仁就是我原本的晚餐。”
汤姆笑了起来。他欣赏的眼神从凯瑟琳线条分明的锁骨上滑过——他好像终于从工作状态里短暂释放了自己:“所以到时候,你会佩戴我送你的礼物吗?”
那套首饰包括两对水滴形的祖母绿耳坠,用十二颗同样的水滴形钻石打造了耳钉部分的海瑞温斯顿招牌花式和十字架造型,以及那条著名的“教堂”项链——同样是用长型和榄尖形钻石衬托五颗祖母绿主石的设计。只是项链的价值就已经超过了四百万美元,整套下来几乎可以抵得过她在香草的天空收到前期片酬的税后款项。
“你知道金球奖的造型去年就定好的,”凯瑟琳背对着他说,“何况这份礼物有点过于昂贵了。”
“虽然我说这是礼物,但其实这只能算补偿——红磨坊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汤姆却提起另一件事,他脸上是诚恳的歉意。
也许是为了赶上热度,红磨坊的导演巴兹提前在洛杉矶进行媒体人内部试映,而应邀前来的各大媒体都一直认为电影里公爵砸下重金买钻石送给女主角萨婷的情节,和泰坦尼克号里的海洋之心可谓是不谋而合。但是但就钻石的价值而言,红磨坊要胜出一筹——海洋之心是较为便宜的坦桑石打造,在拍摄时几乎能以假乱真,但到底不是真的。红磨坊里的那串钻石项链是由享誉国际的澳洲珠宝设计师坎图里亲赴比利时挑选,然后用1308颗钻石设计而成,仅制作修改的过程就花去了近三个月。
而也许是巴兹对凯瑟琳从罗朱到红磨坊都看不上的态度感到隐晦的不满意,他在红磨坊的宣传上数次应和媒体,把泰坦尼克号的海洋之心与红磨坊的项链的对比炒作得更火热。相应的,这样佩戴着萨婷项链的妮可·基德曼似乎也胜得过当年戴着海洋之心在沙发上全裸作画的凯瑟琳·霍丽德了。
“那和你没有关系,”凯瑟琳倒是对这件事看得很开,“有没有你,巴兹都对我有成见,所以这也未必是妮可主动找事,我更不会把帐记在你的头上。”
凯瑟琳原本是有一点不高兴,但不是对妮可,是因为她不愿意总是被人提起海洋之心,那会让人又把她和莱昂联系在一起——虽然平常也总是被联系。一部泰坦尼克号足以让她的余生受用不尽的同时,也让她在露丝的光环下难以逃脱。而汤姆的慷慨并不是她特别在乎的事情(说实话,她交往过的人对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挺慷慨的,她自己也很有钱),但她的确喜欢他这种细心。
“而且宝格丽已经预定了我颁奖季的几次珠宝赞助了,更别说我在金球奖的礼服根本不适合佩戴项链。”看着汤姆注视着她、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的眼神,她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以私下戴给你看——只戴着它们给你看。怎么样?”
汤姆显然对她用泰坦尼克号的台词来逗他,有点好气又好笑,但可能是因为想象到了画面,他忍不住拧过头去——但他耳朵都开始红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耳朵也红了,怎么回事啊,你还是那个情场老手吗?这样会让人怀疑你演不好大卫的。”凯瑟琳有点得意地笑道,也不管汤姆走过来恨恨地抱住她,继续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汤姆拨开她额角的碎发,在上面烙下一个轻吻,他们眼神对视了一瞬,汤姆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和后颈,眼神里充满想念,似乎想再度亲吻她——然而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到来:汤姆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满室旖旎。
汤姆松开了她,咳嗽了一声后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凯茜,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不该打给我——我让他们给我一个小时清净的。但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去忙吧,没事。”凯瑟琳理了理头发,也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说。
而汤姆在听到第一句话就不知道为什么严肃了起来,去到了另一个房间。凯瑟琳也坐回椅子上,由于无聊,她也顺便接了身在罗马的卡梅隆·迪亚兹打来的电话——卡米对她抱怨因为要保持身材所以不能多吃汤姆送的蛋糕,她何尝不是?所以她的蛋糕当天被艾玛很高兴地拿走享用了,看得她特别心酸。
但卡梅隆的电话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挂断了。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缩在椅子上越来越困倦——她昨晚还在参加金球奖举办前的提名者晚宴,一直应酬周旋到凌晨两点才结束,而白天又是无休无止的工作。
她也许打了几分钟瞌睡,也许睡了一个小时,总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汤姆神色凝重地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我们不是要去吃晚餐了吗?”凯瑟琳揉着眼睛问道,被他拉过去靠着他,“再耽搁下去我只好先回去了,毕竟我们现在都很忙。”
“抱歉,凯茜,可能接下来你又要被狗仔追问了——我刚才收到消息,”汤姆的表情看上去神色莫测,“妮可的发言人宣称她怀孕了,三个月。”
凯瑟琳仍然在揉眼睛。她反应了小半拍才回过神,她坐起来,开始往远处挪动,然后侧过头看着他——汤姆内心也犹如跌进了一个黑洞:因为他已经从她的脸上,她远离他的防御姿势里看出来真正的拒绝之意。完了,这也许就像大卫上了朱莉的那辆车一样,一切都似乎不可挽回。
“这不一定是真的,她也许根本没怀,她已经十年没有怀孕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消息呢。”他急切地辩解说,凯瑟琳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失去控制般的震惊无措,他甚至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算她真的怀孕了,我甚至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很简单,你只需要回忆一件事,那就是三个月前你有没有和她上床。但那和我也没有关系,”凯瑟琳语气冷漠地说,“我只想知道,接下来你会怎么处理。”
她看到汤姆的胸口有轻微的起伏,他的眼神中流转过千万种复杂的眼神,不舍和彷徨几乎瞬间烟消云散,最后只留下冷酷——库布里克真该活到现在看看汤姆·克鲁斯这样的眼神,这大概就是他在大开眼戒里想要的那种效果。
“这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汤姆回想起香草的天空开拍前那个周末,他带着孩子们去探班,妮可在小岛惊魂的剧组里精神状态很不好,这是她去年第一次主动开口说她需要他的陪伴,而他心软了,也没有拒绝。良久后,他冷冷地说,“除了我需要满足她想要的更高昂的赡养费。”
“所以你就继续这样下去,打算通过你的律师和私人侦探的各种手段强迫她改变主意,让她终于同意被你扫地出门?”凯瑟琳脱口而出。她不是不知道汤姆的律师,当初为莱昂纳多服务的丹尼斯·瓦塞尔聘请了臭名昭著的私家侦探安东尼·佩利卡诺,而无论是丹尼斯还是安东尼,在过往的职业生涯中都采用一些窃听、暴露隐私之类的脏手段为他们的客户达成目的(如果不是她当初是主动分居离婚的那个,没准瓦塞尔也会找机会窃听她)。汤姆在她面前总是如此温柔梦幻,但她不至于就相信他没有阴暗面,对不听从他决定的人永远都是如此友善。
“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她的感受?”汤姆深吸一口气,看上去无比烦躁,也开始口不择言,“难道你也喜欢过妮可,所以那年你还要去看她的话剧?所以你想要什么,想要我回去继续我那令人窒息的婚姻,照顾她,然后偶尔和你偷情?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和一个我已经不爱的人继续下去,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凯瑟琳,我都有些弄不明白你在意的是什么了。”
“是,我想把你们夫妻俩都睡了,你满意了吗?”凯瑟琳的声音更冷了,她提高声音说,“关键在于,汤姆,我讨厌男人通过对别的女人的残忍来彰显他所谓的爱!”
“所以……你认为我这是残忍。”汤姆脸上滑过一丝痛楚,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哪怕你很清楚她很可能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我不认为妮可会真正的出轨,她最多调调情而已。而且就算出轨了又怎么样?你也和我出轨了。而且我记得她爱孩子,我不觉得她会这么不顾自己的名誉。”凯瑟琳冷静地说,“而你甚至不愿意和她多谈谈,只是把离婚协议甩给了她,离开了你们的家。这样怎么能解决问题?”
“我进剧组前,已经对她提过离婚了,只是她当时歇斯底里不能接受。而且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了解和我在一起十年的女人?”汤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的痛苦比任何时候都真实,“我做了很多努力,也和她去了很多次婚姻咨询,但没用,我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所以我决定放弃,但她仍然幻想着想能改变我。她和伊万·麦克格雷格,和她的健身教练,还有格雷,她喜欢享受其他男人对她的瞩目,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我面前和他们热情聊天,然后转过头来对我冷若冰霜,或者大声争执,这是一种感情虐待。”
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许多压抑已久的情绪破土而出——凯瑟琳能看出来,他真的深爱过妮可,而此刻,他对妻子的失望与冷漠又是如此真实:“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凯瑟琳,现在最让我伤心的是,在你心里你是如此怀疑我,把我想的这么差。你甚至从未和妮可亲密相处过,却一直站在她那边。”
“我不是……喜欢她。但我了解女人,了解她的处境。”凯瑟琳不想去看他的眼睛,那仿佛会跟着让她难过。
“她很贪心,她要你陪伴,要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浪漫,但这是因为她在和你的婚姻里太弱小了,没有你,她永远无法走到今天的地位,并且永远没有追赶上你的希望,站在巨星身边的那种黑洞般的阴影里是痛苦的,她依赖你的强大,又因此怨恨你的强大……她想用这些绯闻来刺激你,绝望地认为这可以挽回如此忙碌的你的注意力,让你吃醋,或者从别的男人爱慕的眼神里得到一点安全感。我想,如果她一开始知道这只会把你推远的话,她不会做的。”
她轻声这样说,汤姆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她也许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说妮可,还是她自己。
凯瑟琳的确想到了莱昂——他们同样是无法改变彼此。而她也很清楚,无论她之后爱过多少人,莱昂和她之间始终是他们彼此在微末之时相遇,最单纯最美好的感情,随着他们踏入这个世界上最辉煌的名利场,他们就再也不能回头,再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感情了。
她和妮可的做法不一样,她习惯于在预感到伤害前先一步舍弃自己尚且留存的感情。
但她实在很理解妮可多年来的心理和处境——如果当年她的一切资源和地位都是莱昂赐予的,她也许也会在那段关系里变得依赖莱昂,然后更加绝望疯狂。在汤姆·克鲁斯的光环下,妮可做的再好也没用,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她的丈夫,何况她也没做得那么好,后起之秀如凯瑟琳·泽塔-琼斯即使不依靠她有权有势的丈夫小道格拉斯,也能靠着自己的票房成绩拿到好莱坞外籍的第一片酬。而当年妮可在好莱坞以一介无权无势的澳洲女郎迅速站稳脚跟,却几乎全靠丈夫的支持。这是一种有些窒息的爱,但没有这样的爱,她又根本走不到今天。弱小者在强者面前张牙舞爪,有时候只是为了保留自己可怜又矛盾的自尊,给自己一种安全的幻觉。
“算了,我知道你大概听不进去。”凯瑟琳看了一眼汤姆几乎毫无变化的表情,有些厌倦地起身说道——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为什么会对汤姆有这些倾诉的欲望。
“不,我在很认真地听你的话。凯茜,我从不是排斥她去演她喜欢的电影,这是她自己的工作。”汤姆的脸上流露出少见的迷茫,“但我的确……是的,我的确希望掌控她的一切,我希望她听话……对不起,我以前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你显然应该和她好好谈这件事。我想你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了。”凯瑟琳语气里有轻微的讽刺,“我也很希望未来有一天我走到你现在的地位,但地球毕竟不是围绕着我们转的。”
汤姆并没有为此生气。看上去他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好像真的听进去了,暂时抛却了他的自大和掌控欲,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
“我会回去和妮可好好谈谈的。也许你说得对,这几年我和她之间的陈见和矛盾已经堵塞了沟通的渠道。如果早一点我能意识到,事情也许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即使你不存在,我也不想为了孩子把这段窒息的婚姻维持下去,因为我不愿意维系一段已经没有感情的关系。的确,我曾经非常爱她,最爱她的时候也许还要比现在爱你的程度更深……但那是过去了,而且的确是很美好的过去。”
汤姆的眼睛里有些微的泪光。这一刻,他仿佛才第一次为自己长达十年、曾经无比甜蜜美满的婚姻而痛惜——这让她的心也开始轻微的疼痛:和莱昂站在高塔的礼堂里,在无数根燃烧着的白蜡烛的柔光笼罩下,她和莱昂真的相信过彼此的永远。她许久没有这样挖掘自己的内心了,她只想尽力掩埋,掩埋到地心深处,永远不会被人挖掘,被人谈论和伤害。
“你说过,你有时候觉得我在你面前就像个完美的假人。”汤姆叹息了一句,仿佛在用刀剖析自己的内心,“但我也会畏惧的,畏惧于把我真实的心理活动告诉你,你会不会更加厌烦我——我有时候的确很自大。但感情是不能强求的,我渴望向你坦诚我自己,而且在我彻底离婚之前,我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凯瑟琳,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给你找麻烦——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也能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我们一起拍了一部优秀的电影,我希望能和你再次合作,但一切选择权都在你。我的确想对你承诺很多……但我猜你已经不愿意听这些了。”
“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我有自己的眼睛,让我自己看吧。”凯瑟琳拥抱了他一下,几乎无法探询自己此刻的心情。
没有人再有兴致吃晚餐了。汤姆把凯瑟琳送到了车上后继续回去工作,而上车后,杰奎琳才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和他好像吵了好久,你们是打算分手吗?”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凯瑟琳倚着车窗语气平淡地说。
“那你还打算和他……”
“我不清楚,杰奎琳,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无论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我都想怎么吵架就怎么吵。”凯瑟琳玩弄着自己的围巾一角,看上去心神不定,“让他自己去处理吧。在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什么比我的电影,我的奥斯卡更重要了。”
两天后,在一年前相同的地点比弗利山庄酒店,在雷同的满场掌声中,她去年和马特一起将男配角的金球奖杯颁给汤姆。而现在汤姆拿着卡片,脸上带着熟悉的汤姆·克鲁斯式热情笑容,好像一切如常,风平浪静,把台下无数对他的离婚风波或关心,或好奇,或恶意探询的眼神抛之脑后,他笑着念出五位提名者:
“凯瑟琳·霍丽德《梦之安魂曲》,
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几近成名》,
朱莉·沃特斯《跳出我天地》
朱迪·丹奇《浓情巧克力》
凯瑟琳·泽塔-琼斯《毒品网络》……
然后胜利者是……凯瑟琳·霍丽德,梦之安魂曲!”
汤姆看到凯瑟琳从杰瑞德·莱托身边站起,带着恰当的笑意缓缓步上台阶。她穿着一身泛着暗红的黑色镂空礼服,深黑色的亮片组成了繁复如蛛网的图案,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腰际的白皙,让她的身体也成为了图案的一部分。金属色泽的暗红光芒烙印其中,仿佛是躯体被荆棘刺穿后流出的殷红血迹所染就——两束黑色的镂空衣带从胸口蔓延到颈间,绕颈一周盘成一个复古野性的项圈,仿佛是塞壬与美杜莎的完美结合。
她如同一年前那样,和他礼貌相拥,热情地行贴面礼后走到话筒旁,看上去神情激动地享受全场的掌声,似乎这是个天大的意外惊喜——
“我要感谢外国记者协会对我的认可,感谢达伦,你天马行空的创作思路令我们所有人都为你着迷,感谢杰瑞德,谢谢你为我带来了这个需要挑战自我的角色……”
汤姆挽着她的手臂下台,镶有无数亮片和黑色宝石的礼服裙摆如同长长的鸟羽,轻缓拂过一层层台阶,如同用一根羽毛轻轻挠动躁动的心间。
他的确有些想感叹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在台下做什么?那时候他还在心里默背获奖感言里应当如何感谢妮可,而很快,凯瑟琳和马特念出了他的名字,站在身边给他颁奖,他扶着凯瑟琳下去,当时马特很快注意到这点,接替了他,把凯瑟琳送到座位上才离开——有些事的确很明显:即使凯瑟琳对马特感情不深,但马特就未必了,然后他们马上要合作……他真是很少有这么想叹气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