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入夜的风凉,吹得窗户吱呀吱呀地响。
佘文来时,书房迎面吹来了阵风,他打了个寒颤。
“教父。”犹豫了会儿,他还是出言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池慎从一堆事务中抬起头,看清镜片前的人后,又低下,“帮我把窗户关了。”
窗页下面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被风吹过来,又弹回去,合不上还吵。
佘文走过去,看见里面的小石子,用手挑了出来,再将窗户往回拉。
可这合页被磨坏了,关不紧。
他思来想去,摸出烟盒抖落出一根,将细烟卡在缝里,勉强关上。
“教父,”他走回书桌前,“窗户关上了。”
池慎放下钢笔,“名单收到了?”
明显比他先一步看见名单。
佘文埋下头,“已经收到了,教父。”
“知道我为什么支走柴雪吗?”
佘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蛇属三队的兽人,是你们一手带出来的。”池慎摘了眼镜,随手扔在桌上,“如今擅自行动,生死不明,我不敢让她在这儿。”
三队的情况特殊,是他和柴雪带的第一批新人,一群意气风发的毛头小子。
若是柴雪知道,他挑去支援的人,是三队……估计能立刻换成豹型把他撕了。
“我会立刻派人联系。”他想着补救办法。
池慎却道:“如何联系?窗户坏了,塞根烟就能修好吗?”
同理,断了联系,生死不明,再派人就能找到?
金角翼龙头杵到他面前,佘文不敢抬头看教父。
他以为鹰家的境况还没险境到那个地步。
“该透风,还是透风。”池慎捋平他肩上的西装褶皱,让他抬起头来,“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佘文不解,“教父的意思是?”
“还是走暗路。”
偏凉一点的天气,才是雪豹适应的气候。
露湿花蕊,叶落九秋。
外面扫帚扫落叶的声音,吵醒了屋内的雪豹,它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又低头将贴在腹部绒毛上的红身绿翅金刚鹦鹉,叼到软铺上,用厚被子盖好。
才下了床换回人形,穿衣洗漱。
敲门声响的时候,她刚穿戴好,盘着头发过去,拉开门一看,是少爷。
“有事吗?”柴雪挽好发圈问。
池言晃了晃手中的金格拉,“来给母亲送酒。父亲酒库里的酒太多了,送过去也是落灰。”
说到这点,柴雪赞同地点点头。
教父不好酒,每年却因为工作关系,能收到不少贵族送的好酒。
留着不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门口处修得宽,池言拿着酒,要顺势进来。
嗅到空气中的一抹味道,脸色变了再变,他端着笑,“母亲是不是还没洗漱?”
“刚洗漱完。”不过昨晚洗过澡,她今早起来便只简单地洗了个脸,刷了个牙。
雪豹还是爱干净的雪豹。
池言已经登堂入室,把酒放到桌上后,瞥见床上的鼓包,心下嗤了声,“估计是入秋,晾晒的衣服易发臭,母亲还是多洗洗。顺带叫女佣进来,给你的房间除除虫。”
快入冬了,这几日又爱下阴雨,吹来的空气都是湿冷的。
小虫子爱往阴暗潮湿的地方钻,衣物容易生虫遭蛀,也是该让女佣进来打扫一下了。
池言的细心让柴雪有些诧异。
“我一会儿出门便让女佣进来打扫。”
“母亲一会儿要出去?”
“嗯。”
池言摩挲着裤边的布料,带笑道:“母亲不如坐我的车,正好我要去买些复习资料,顺路送您一程。”
“不了,”柴雪拒绝,“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一会儿还要来找你。”
池言问:“母亲找我可有事?”
他刚问完,床上的鸟儿便醒了。估计是被子厚了,身上又有毛,睡着觉得热,一醒来便换了人形,光秃秃地趴在被子里喊:“妈妈。”
一声“妈妈”,喊得少爷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出来了。
柴雪走过去抱他起来,又走回池言面前,伸出手拖住孩子腋下把人递出去。
胖墩墩的小孩儿重量不轻,池言怕酸了她的手,接了过来。
也没抱进怀里,就这么伸长了手举着。
“母亲这是……?”
“我下周有事要做,这几日得加练,没空看着他。”
话到这里,池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柴雪下面便跟道:“你和他也差不多大,相处得来,帮我看几天。”
差不多大?
他看是差得太大了,他都快十八了,这红毛小孩儿还包尿布呢!
“母亲,我还没带过孩子。”他委婉拒绝。
柴雪已经背上了包,“孩子嘛,用来玩儿的,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她昨晚还用逗猫棒,逗了这小孩儿半个小时,把人给哄睡着了。
柴雪这话,让池言短时间的回忆了下,以前她带他时候的场景。
应该,大概,可能……柴雪没玩过他?
若是平常,柴雪不会找池言帮忙,更不会找池慎。
倒不是教父和少爷的名头束缚着她,而是她觉得这两人根本不会带孩子。
从道德和品格层面上讲,池慎在精神上完全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她没办法忘记,池言小时候把普通绵羊的羊屎蛋子当巧克力往嘴里塞,他在一旁光想起找照相机,没有去阻止的事。
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包括但不局限于,帮里的兽人用饮料瓶子装白酒,逗池言,池言被辣哭,池慎找照相机;
池言训练踩错桩子,第一次被扯了蛋,池慎找照相机;池言长身体,饭量大到去跟安德烈玩障眼法,偷吃安德烈面团,被噎得脸通红,池慎还在找照相机之类的事。
池言还小的很长一段时间,池慎甚至买了个便携式的小摄像机,放在兜里,随时记录他的黑历史。
尽管发展到现在,黑历史已经换了个形容词。
现在的状况完全是迫不得已。
起初,刚把红红带回庄园,她以为他是那种腼腆的小孩儿。
仅仅一天她就改观了,三、四岁的孩子真的狗都嫌。
他的闹人程度,不亚于兽人哈士奇的后代。
本来给他分了个房间,他在里面怎么哄都不睡,唱歌不行,念故事书不行。
还差点把一个女佣的头发扯没了。
弄得人鼩鼱兽人小姑娘,大半夜来敲她的门,先是道歉打扰她睡觉了,又把孩子塞进她怀里,抽抽搭搭地告诉她:“这活儿没法干了!”
她宁愿去给厨房,给喜欢原型裸/奔的黑熊安德烈打下手。
柴雪要管也只能管一个晚上了,她更着急任务的事。
所以,昨晚用逗猫棒逗他的时候,便问他,明天想要跟谁玩。
他自己选了“妹妹”。
她这才拜托的池言。
因着有池慎这个前提在这儿,孝道刻进骨子里的池言,从来不会拒绝柴雪的委托。
尽管被她委托的次数很少。
但这次他是真的犹豫了。
还没等再挣扎,这小孩儿眨巴着睡意朦胧的脸,看清他后,激动地叫了声,“妹妹!”
下面的小鸟儿就尿了。
池言新买的“燧石”运动衫,被他嗞出了味儿来。
这下青筋是真的爆了出来。
柴雪同少爷面面相觑,最后道:“我的浴室随你折腾。”
丢下这么句话,雪豹就跑了。
雪豹能怎么办?她只是只雪豹啊!
自己的母亲跑了,“燧石”赤云红隼联名运动衫也被人玷污了,池言还是没有摆烂似地把孩子抱进怀里。
而是僵直着手,带着遛鸟的鹦鹉进了浴室。
放满一池子热水,调节模式,让浴缸变得柔软有弹性后,他毫不讲情面地把红毛小孩儿扔了进去。
这只鹦鹉意外地熟悉水性,在浴缸里拍打着水,又溅了他一身,还冲着他笑。
池言看着他,越想越不对劲,“你会游泳,怎么溺的水?”
兽人不同纯人,游泳这种技能,不分年龄段,会了便是会了。
再大再高的浪,小孩儿都能和成年人比一场。
红红没意识到严重性,趴在浴缸边缘,傻愣愣地笑,“不能游。”
池言多了分耐心,“为什么不能?”
“有人。”
“什么人?”
“爸爸。”
一个父亲去加害自己的孩子?
这在血缘意识强烈的兽人中,少见到几乎没有。
池言细想了下,蹲下身子,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妹妹!”小孩儿笑着大喊。
他环顾四周,找了个男士代言的浴盐,指着上面的男人问:“他是谁?”
“爸爸!”红红回答道。
池言又拿了个印有女明星的洗发水,问:“她呢?”
红红回答,“妈妈。”
瓶身上的脸都有些变形,池言走到外面的书架旁,挑了本杂志出来。
回浴室后,翻出一页伸到小孩儿面前,“她呢?”
红红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人,但还是给了他答案,“妹妹。”
池言把杂志放回了原位,他弄懂了。
在这只学舌的鹦鹉嘴里,女人叫妈妈,男人叫爸爸,而漂亮又年轻的统一叫妹妹。
刚被柴雪救上来,雏鸟情节让这孩子比较依赖她,也就没听他称呼过其他人。
这才没叫旁人发现这点。
沉默须臾过后,池言再问:“那个爸爸长什么样子?”
审讯室的灯从上一次佘文走后,就不再关了。
邰鄂没出去。
对比外面广阔且四周茂密、随时可能从落叶中探出枪口的树林。
庄园里只有审讯室这种密不透风的地方,能给他安全感。
或许女佣没有在骗他,佘文的审讯方式确实同池慎无关。
至少这两天,负责管他的穆十陵没对他用过一个酷刑。
他不愿出去,一日三餐便送到了这里。
穆十陵还会时不时地来查看他的伤势,顺带给他捎上几本解闷的杂志。
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同他攀谈几句,话题的内容无关乎两人的处境。
“我知你要保护你的女儿,但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穆十陵见他吃完了饭,叫来女佣收走餐具。
反正他没死,岑林尽就不会动他的女儿,邰鄂已经完全开摆了,“你还是像前几天一样,同我说话吧。”
只要不涉及这些,穆十陵是个值得攀谈的兽人。
穆十陵看过怀表,“时间还宽裕,我们多聊聊也无妨。”
“找到我女儿之前,我不会把消息告诉你们。”
“你也得给个线索,例如外貌、身形之类的,这样我们才好帮你。”
“岑林尽都能蒙到我女儿,你们为什么不行?”
他打定了主意不多说。
不大的空间内,传进几声手杖杵地的声音。
穆十陵起身让了坐。
池慎坐下后,问他:“庄园里的食物,可吃得习惯?”
纯人和兽人的口味有些差别,吃了这么几日,也知道庄园里的厨师为他单独开了小餐。
这一点,邰鄂还是能诚实地回答:“习惯。”
“那就好,庄园里没住过这么久的客人。”
邰鄂腹诽,是没住过活这么久的“客人”吧。
“有没有一直吃下去的想法?”池慎笑着又问。
白炽灯下的金角翼龙头像在发光。
邰鄂眯眼,不知是被金角翼龙晃的,还是被白炽灯给晃的。
他嗤笑,满脸不屑,“教父是想把我收入麾下?”
“我惜才,喜欢嘴硬命硬的人。”宽大的手擦过翼龙,盖住了上面的光。
邰鄂:“我孩子还在他们手里,你们也不怕我随时倒戈?”
池慎停顿,面上多了几分为难,“我来一趟,就是为这个事。”
“你什么意思?”邰鄂看见他的神情,觉出不对来。
池慎收起表情,缓声道:“你孩子可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