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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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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岁时的儿童院,应该就在不远处。

    邢嫒顺着熟悉的街道走下去,如愿在拐角处看见了儿童院。

    “原来这么小……”

    孩子时期的视角要矮很多。如今站在儿童院门口,邢嫒才发觉,原来当初的金沙儿童院不过是个破败的两层小楼房罢了。

    她暂时不知道被要改变命运的人看见,是否有什么影响,便绕到了院子后面去。

    “你是来领养小朋友的吗?”

    邢嫒顺着声音低头,看见了矮窗里,躺在床上的小孩儿。

    这窗户比另一扇要低上许多,还大了几倍,显然是后面单独开出来的。

    他没有双手,不能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扬头和窗外的她对视。

    “你怎么哭了?我不是怪物哦。”他笑着安慰,转头又从床边矮柜子上,用嘴叼出一张纸对她晃晃。

    怕他从床上摔下来,邢嫒立刻上前接过。

    小孩儿善意提醒,“你应该用它来擦眼泪,而不是攥在手里。”

    再一次见到昔日的好友,邢嫒已经蒙了,完全没有正常的反应。

    她闻言擦掉了眼泪,不过不是用他给的纸巾,而是用袖子。

    “哈哈,你这个女孩子真奇怪。”他躺在床上笑。

    邢嫒张张嘴,玩笑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章明,你在和谁说话呀?”

    “和一个姐姐。”

    女人走进来,将他抱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怎么没看见人?”女人张望了番,又自己解释,“也许是走掉了吧,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即便是因为生病丢掉了四肢,章明也已经算是半大个孩子,女人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小孩儿怕累到她,动了动身子,“我都长大了,不要这么抱我了,妈妈把我放到轮椅上去吧。”

    “好好……你们哪个不是我抱大的?现在居然还害羞起来了。”张玲把孩子放在轮椅上,用皮带固定好后,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就推着人去院子里了。

    躲在矮窗一侧的邢嫒死捂着自己的嘴,怕里面的人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脚步声渐远后,她才从矮窗里翻了进去。

    林家接走林鸠后,给儿童院捐了不少钱,这才让他们从之前的交通不便的地方搬了出来。

    因为要给章明这一类的特殊小孩儿治病,选的房屋也只是说勉强住人。

    外表看起来简陋的儿童院,里面的装饰要温馨许多。

    墙壁刷着蓝粉色的漆,上面还有孩子们画的画。

    这个新家是大家一起装潢出来的,每个孩子都出了力。

    张院子和新来的老师还带着他们一起去超市,选了自己喜欢的贴纸,贴在自己床位的墙壁上。

    桌椅到墙上的扶手,高度全是按孩子的身高设计的,每一处都体现了院长的用心。

    鲜艳的漆色颜色逐渐加深,墙上的贴纸晃动起来,揭落一角从墙上掉下。

    顷刻之间浓烟大起,墙壁竟喷出了火焰。

    屋子中央的邢嫒捂着嘴,胸腔强烈起伏着。

    一阵冷汗过后,她终于清醒过来,喘了口气。

    幻觉也在此刻尽数消失。

    现在她回来了,大火还没有出现,她能救下张院长,救下这些孩子!

    邢嫒撑着发抖的腿站起来,走到墙边,看上面的挂历。

    大火发生在章明去世的一个月后。

    现在章明还活着,按日历上圈的日期看,基金会的人也还没有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火烧起来的原因她记不太清了。

    按后来的报道来看,似乎是这栋房子的线路老化,半夜二楼才起了大火。

    孩子们平日里都睡在二楼,只有章明身体不便,一直住在一楼。

    张院长为了照顾他,平日里也住在一楼,二楼由新来的老师照看着。

    既然有老师,那天夜里,怎么会一个孩子都跑不出来?

    邢嫒在屋子里转悠着,把每个有电线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她想了想,当务之急还是得让院长意识到换电路的事,从源头解决问题。

    考虑清楚后,邢嫒照例从窗户翻了出去,决定在儿童院附近找间旅馆先住着,换电路前,先监视着儿童院的情况。

    孩子们的笑声从前院传到后面来,她驻足听了会儿,便跳墙离开了。

    基金会批下钱需要时间,儿童院拿到这笔钱的时候,章明的病已经无法治疗了,只能用药物缓解痛苦。

    既然都回来这么早了,不如让基金会的人提早过来,先把章明的病治好。

    邢嫒找到暂住的地方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切。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基金会的钱按时批了下来,章明的病情在专家的手里得到了控制。

    不过小孩儿失去了他的头发,没日没夜地盯着镜子唉声叹气。

    “嘲笑别人是不对的哦。”

    小孩儿幽幽地开口,视线已经盯住了窗边的邢嫒。

    逃不掉的邢嫒只能送上自己的礼物,是一本童话书。

    不过与其他童话书不同的是,每一篇故事的结尾后,都有一个空白栏,那个地方可以让小朋友写自己想要的结局。

    基金会额外出了钱,章明很快就能拥有能动的假肢了,提笔写字也是迟早的事。

    她希望章明能喜欢这个礼物。

    邢嫒有些忐忑地问出口:“……你喜欢它吗?”

    “喜欢,谢谢你。”小孩儿盯着封面上的狐狸,两眼放光。

    邢嫒满足了,转身要走,又听见身后的小孩儿问:“你来,就是为了送礼物的吗?”

    是为了救你们。

    但她不能说,于是便转身,露出一个笑来,“对啊。”

    章明盯着她看了会儿,“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邢嫒在窗边弯腰,趴在窗台上,“可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礼物的。”如果新生也算的话。

    “那你带支花走吧。”章明看向窗边的花盆,示意她摘一朵,“妈妈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礼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想再有坏的代价了,你就拿支花走吧。”

    花盆里的花五颜六色,不是名贵的品种,却看起来生命力顽强。

    她没挑选,指着其中的一朵紫色问:“我可以带走它吗?”

    “可以哟。”

    邢嫒摘下它,将它别进了发圈里。

    以前她和林鸠一起帮章明养花的时候,就选好了颜色。

    现在她终于带走了她的童年。

    紫色的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动。

    同样会跳动的,还有火焰。

    惊醒的邢嫒在街上大声叫唤着,希望能叫来救火的人。

    但是十几年前的今天这片区域正好停水,围观的人只能看着,拨打了消防电话。

    消防车来的路上,也同以前一样,遇上了违规停车。

    开到这里的时候,房子已经快烧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

    邢嫒跌坐在地上,喧哗充斥在耳边。

    担架送出来一个又一个孩子,失去头发的章明死在了大火里。

    “明明已经换了电路……”

    她看见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老师,冲上前质问她,“你去哪儿了?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老师只掩面哭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上来拉开她。

    邢嫒看不见,自己的手已经穿过了老师的肩膀。

    画面同流沙般散开又汇集。

    邢嫒站在病床边,看着床上精神恍惚的张玲,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迈开僵硬的腿,走到床边,双手撑在那儿,挡住了所有去路。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摇晃着走过来。

    隔了段距离,视线相汇。

    她以为张玲看见了她,正要开口,对面举起的双手便蹭着脸颊穿了过去。

    羸弱的身体穿过了邢嫒,向下跌去……

    流沙飞逝,再一转,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邢嫒撞到了抱孩子的女人,被骂“神经病”。

    她呢喃着:“还有机会……”

    像是一个循环,她又一次尝试去打破。

    在第一百零三次,她听见向她走来的女人,轻声说了句:“你就是在窗边和章明搭话的孩子吧……”

    女人翻了出去。

    沙子汇集成人影,一个个将她包围。

    “拿走你种的花吧。”

    “你是搭话的孩子吧。”

    “礼物都是有代价的。”

    “你是那个孩子吧。”

    ……

    回音萦绕在头顶,邢嫒躺在中间,缩成一团,看着一个沙子凝聚成的人影走到她面前。

    人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向前看吧,我的孩子……”

    沾染的泪花的眼,在看见那紫色的布料后,沉重地闭上。

    窗外投射的影像到了深夜。

    面对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周琪深已经适应了。

    他没再大惊小怪,淡淡问道:“你的年龄会随时……间,不对,规律?不对,应该还是时间,呃,嗯,变化?”

    由于怪物的奇怪名字,周琪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在时间听懂了,回应道:“嗯。”

    看见他不同于之前的态度,周琪深感叹了句:“卧槽!”

    “你就不能换一个语气词?”倒不是不习惯他说话没正行,林鸠就是怕大学还没开学,他这个走文学路线的文青,一点词汇量都没了。

    周琪深皱眉思索了阵儿,试着说道:“噫吁嚱?”

    越说越顺口,他开始碎碎念:“噫吁嚱——噫吁嚱——”

    “噫……”他故意在林鸠面前晃悠,突然余光看见一个人影,“吁嚱!”

    周琪深被吓得破了音。

    他喘着气,用手指着地上的人,“一次就好,她不能有点正常的出场方式吗?!”

    林鸠扔下手里的书过来,看不懂现在的情况。

    “邢嫒不是在表盘里吗?”

    “我不把她带出来,你情人就把她弄死了。”

    飘在半空的死神仰躺着,语气不屑。

    时间打了个响指,躺在林鸠怀里的邢嫒便坐了起来。

    “林鸠,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我知道。”

    林鸠当然不会单方面相信死神的话,见邢嫒除了咳嗽两声,并无大碍后,便放下心来。

    “里面的情况还好吗?”她接来一杯水,放到邢嫒面前。

    杯中的水摇晃着,像表盘里那些由流沙汇聚成的人影。

    犹豫再三后,她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玻璃杯重重搁在桌面上,邢嫒说道:“你赢了,林鸠,我不再想改变过去了。”

    因为尝试过,所以才知道什么叫做痴人说梦。

    邢嫒终于决定向钱看,林鸠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邢嫒摔碎了杯子,在手腕处划出伤口,从里面拔出了那把藏在皮肉里的刀,指向死神,“你糊弄我的事,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算算。”

    林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张院长不会轻易抛下儿童院里的孩子。

    在一百多次的循环里,她有几次瞥见了张院长跳楼时,空中出现的紫色斗篷。

    包括最后时空出现扭曲,象征张院长幻影的流沙对她说的话。

    可以确定,张院长见过死神。

    “你在她死的时候,对她说了什么?”

    闪着银光的刀往前送了送,黑雾刚一接触刀刃,便发出滋滋声,蒸发了。

    交易里包括了这把藏进皮肉里的刀,可以杀死任何东西,包括弑神。

    死神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相逼。

    “只是让她和我做笔交易而已。”祂嗤笑,趁邢嫒不注意,将黑雾尽数裹向刀刃。

    扭曲成团的黑雾发出水蒸气蒸发的声音,再散开,小刀已经不见了。

    邢嫒不顾滴血的手,要将纂刻过符文的血液洒向死神。

    沙发上的时间点点手指,手腕上的伤口便愈合了,连同里面画过的符文也都消失不见。

    “弑神是大罪,还是冷静点好。”他拄着拐杖站起。

    林鸠连忙走到一边去扶他。

    没办法,这个时间段,时间的身子已经不能自如行动了。

    “冷静?”邢嫒转身,“如果我告诉你,祂做的每一笔交易,一环扣一环,都是为了杀掉你,你还能冷静吗?”

    她瞥向一旁的林鸠,“包括你和林鸠的相遇呢?”

    “什么意思?”林鸠问。

    “你还不懂吗?”邢嫒说,“从你被林家收养,到后面孤儿院发生的一切,我和你的重逢等等一系列的事,都是祂为了除掉时间做的准备!”

    黑雾散开,旋转到他们之间。

    死神用镰刀指着邢嫒,“别把我想得这么不择手段,这些事的发生都是必然。”

    “只是可能!”邢嫒大叫。

    死神纠正道:“可能的事永远不会成为必然。”

    四个人僵持着,周琪深根本看不懂这场闹剧。

    过了会儿,死神回头对时间说道:“没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没有。”时间道。

    “你这幅样子说出来的话,比平时有说服力多了。”

    祂调侃一句,接着从身体里延伸出黑雾,将邢嫒包裹住。

    “算算我们之间的账吧。”

    邢嫒再怎么挣扎,也敌不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

    最后,她还是在不情愿中,被死神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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