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裴郁磊这几天，简直是把“家有喜事”这四个字贴脸上了。
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杨毅他们都不想问，却无奈他开口：“欸，你怎么知道原瓷要带我见家长了？”
比如，杨毅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是这样的对话：
“这苹果好吃哪儿买的——”
“哦，你知道原瓷要带我见家长了？”
欠兮兮的。
“滚。”杨毅吐出一个字。
足足五秒，对方才惊讶转头：“你真奋斗出名分了？”
“滚。”这回，轮到裴郁磊说出这个字。
他现在，特别像一个思春少男。
就，懂吧。
不仅如此，更难得的是，像他这样混不吝，做事全凭自我的人，竟然难得买了件正装，做好各种攻略。
用杨毅的话来说，他裴郁磊就是一个连旅游都不会做攻略，随心所欲的人。
但现在不是了。
在他展现给原瓷看的时候，对方脸上表情难以言喻。
裴郁磊啧了声，自己也不太习惯，他撇了撇嘴，故作姿态：“怎么，你男朋友不帅？”
“不是。”原瓷摇头，“但你也不用穿着像是要去面试一样。”
“………”
“正式场合穿搭？”
“那坐你对面的也不是原总。”原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裴郁磊先前没有穿过正装。他这人平时总是一股懒散劲儿，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原以为这么正式的服装穿他身上会有些维和，其实不然。
该说不说，这一身黑色西装穿他身上，还挺搭的。
“我怕你爸妈不喜欢我。”裴郁磊闷闷地说。
一时之间，原瓷有些心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裴郁磊是什么人设了。
高中时，就是肆意张扬，在球场上奔跑的那个身影，时至今日她还记得。
哪怕现在，经历磨练，他底色也是如此，只是收敛了。
然而现在，她看见了对方自卑的一面。
“裴郁磊。”她叹了口气，“你又不是跟我爸妈结婚，我喜欢你就够了。”
裴郁磊看着她：“谢谢。”
原瓷：“？？？”
“我接受你的表白了。”
“………”
靠，这人真的是……
裴郁磊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用指腹滑过她的鼻梁：“原瓷，就像你说的，很多事情用心去做是看值得程度。那是你爸爸妈妈，我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祝福。”
这次轮到原瓷沉默了，过了会儿，她先忍不住，上前抱住对方。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享受这难得的沉默片刻。
原瓷一直想找个机会，给许英开口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从没想过从原正行那边下手，毕竟她连对方是否知道这件事也不一定。
像小时候一样，她总会通过许英这架梁，去搭原正行那座桥。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中午，原瓷上了夜班，一觉睡到大中午，被许英叫起来吃午饭。
她原本还想赖床，但猛地一激灵，听见许英道：“你爸今天不在家，去五叔那儿打牌了，饭给你放着，我也要走了。”
就在许英开门的那一秒，原瓷从床上冲到门口，语气不自觉紧张：“那个……”
许英有些疑惑回头看她。
“准备一下吧。”
许英：“？？？”
“他要来。”
“谁？”许英问道。
原瓷似乎极不情愿地说出那个名字：“裴郁磊。”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谈的那个。”
没想到，一直“难以切齿”的事，就这么被随意脱口而出。
原瓷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挑在那个时候，无论是时机还是什么，都不太对的。
不应该是那个时候。
事后她想，也许就是一时之间，刚刚起床，脑袋并未清醒，而情绪一下上来，身体来不及回应大脑，于是，一场局就这么凑成了。
到最后，原瓷也不知道许英是怎么跟原正行说的。
但裴郁磊到访那天，最终还是订下来了。
裴郁磊的西装到底被原瓷撤了，给他换了身她称为“清爽”的衣服。
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
衣服没有图案，看上去很简单，别人都是人靠衣装，但穿在裴郁磊身上，总能穿出些气势来。
“要不，我们再买点什么？”
原瓷叹了口气，看着裴郁磊两手都塞得满满的：“真的不用了，你不是来进贡的。”
“好吧。”他撇了撇嘴，“真的？”
“嗯。”
走到门口，原瓷刚想敲门。
“等等。”裴郁磊叫住她，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好了。”
原瓷觉得有些好笑，但到底还是耐着他，等他做完心理建设才敲门。
这不是裴郁磊第一次来她家。
上次来的时候，他没多少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家的布局，这次也是——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眼前有些眩晕，找不到视线落处。
迎面而上，直击许英的一张脸，对方脸上带着笑：“进来吧。”
主卧传来很大的音乐声，混杂着斗地主的声音。
许英带着歉意地笑了下：“不用脱鞋，原正行，出来吃饭了。”
过了会儿，主卧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夹克，头发有些花白，脸上肉坠着，年纪大了，但依然能看出，和原瓷相似的几分脸。
“伯父伯母好。”他弯下腰。
原瓷站在他身后的方位。窄小的客厅内，原正行没什么表情地站着，听见对面人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而许英在一旁满脸笑意，说着“好好好，别客气。”
裴郁磊站在她身前，朝前面的方向弓着腰，礼貌客气，生怕有一点儿差错。
在对方没示意前，他就保持着那个动作，像个愣头青的小子。
原瓷想笑，但笑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心脏的位置好像被扯了下，很轻，但有点痛。
“别站着了，吃饭吧。”她忍不住开口。
原正行倒是看了她一眼，但她装作没看见。
这是一顿很平常的晚饭，原正行全程都没有说话，许英在一旁问了很多“你多大了？”“工作什么？”之类的。
这倒是很符合两个人的个性。
吃完饭，原正行转身又回去主卧。
留下饭桌上的三人面面相觑，许英先开口道：“我去洗碗。”
“伯母，我来吧。”
“你坐着。”
“那我帮您。”
接着，他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许英后跟上去拦他，最后反而被裴郁磊“赶”出来了。
原瓷坐在沙发上，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一字不落入她耳里，但她却一句也没有听清。
“是个好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英走到她身边坐下，“你爸爸也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无所谓。”原瓷语气平淡，“我已经习惯了。”
许英张了张口，本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说不出口。
“我上个厕所。”
丢下这句话，原瓷便自顾自走了。
许英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裴郁磊出来的时候，没见着原瓷，意识到对方询问的眼神，许英开口：“去厕所了。”
裴郁磊了然。
“坐着等吧。“
许英这么说，裴郁磊也不好拒绝，更何况一直站在旁边的确很奇怪。
新闻联播已经结束，主卧传来声响，斗地主的声音停下了，原正行开了房们，从里面走出来。
沙发上的两个人都盯着他看。
原正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习惯性地从药箱拿出药，全部灌进嘴里，然后呼出一口气。
他又将裴郁磊带来的橘子放进果篮，从中抽出一个，将橘子剥开，剥下一瓣，放入嘴里：“橘子不错，眼光不错。”
说完，他将剩下的橘子递给沙发上的人。
裴郁磊连忙接下：“谢谢伯父。”
原正行点了点头，又回到主卧，斗地主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爸爸就是这样……”许英刚开口说到这儿的时候，厕所门打开了，原瓷走了出来。
“圆圆，吃橘子——”许英刚开口，却被对方打断。
“不用了。”她边说边用纸巾擦了擦手，视线看向裴郁磊，“走吧我送你回去。”
最后一抹残阳彻底消失于天际，居民楼的光线很暗，不能完全照亮周围的黑，但裴郁磊还是看到了，昏黄的路灯挤出一束光线，落在原瓷脸上。
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但周围气场很低，他感受到了。
“行了。”裴郁磊无奈看着她，“真要送我回去？”
原瓷抬眼，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不然呢？”
“我有车的。”
其实在刚刚，裴郁磊就意识到了，原瓷的情绪不对，她说的不是“送他下楼”而是“回去”。
“原瓷。”他叫住她，把她扳过来面向自己，“你哭过了？”
——没去上厕所吧，而是悄悄哭过了一次。
原瓷转过脸，语速很快：“没有。”
“那眼睛怎么红红的？”
“风吹的。”
“你确定？”
“风吹的。”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又重复了变，“眼睛进沙了。”
“好。”裴郁磊道，“要我帮你吹吹吗？”
这次，轮到原瓷沉默了。
裴郁磊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耗着，有一瞬间，裴郁磊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跟她下去过一辈子。
“裴郁磊。”
她看着渐渐昏沉的天空道：“十五岁的时候，我有过离家出走的想法，十八岁的时候，我有过考上大学再也不回来的想法。”
“嗯。”
他回答她，告诉她有这么一个人在听着。
“那我现在，也想走，还可以吗？”
裴郁磊笑了，反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原瓷摇头：“太任性了。”
“你可以。”他边点头边打开车门，“来，上车。”
“你又要送我去什么星球啊？”原瓷展露笑脸。
“这次可能没这么大。”裴郁磊故作神秘，扬了扬眉，“上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