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泥淖里奋力挣扎的我们
“今天街上人怎么这么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张亦云拿着抹布擦猫笼，张望着街上。
秦行止也扭头看了看，然后继续蹲在地上擦下面的猫笼，“附近几个姓秦的村子，这两天要举行一场很大的活动，在外面的很多人都赶回来参加了，街上人和车都少了很多，”秦行止淡淡的说，半蹲着身子挪脚去擦剩下的猫笼。
张亦云“哦”了一声，“怪不得看到附近挺多店面和住房挂着秦字的灯笼呢。你不去参加吗？”
终于擦完了，秦行止从地上站起来，接过张亦云手里的抹布去卫生间，“小时候跟着长辈去过，长大后离开了家，去了业州，偶尔回安阳也没参加过。也没什么具体的原因，就是不想参加，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张亦云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秦行止洗抹布，顺手拿过门后的扫帚将地上一些碎屑扫干净，“对了，你之前跟我提过你在业州待了挺多年的。”
“是啊，七八年吧。我在业州上的大学，毕业后就开了一家宠物店，”秦行止把两块抹布洗完，拿到店门口的架子上晾晒。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温暖，而且还有微风。
“行止姐。”顾方惟骑着单车从西边过来，跟秦行止打了个招呼。
张亦云的电动车停在门口，顾方惟将自行车推过去，抬头就看见了在落地玻璃前站着的张亦云。
看见张亦云的那一瞬间，顾方惟的心都感觉停跳了，他们已经一周时间没有见面了，隔了一周再见到张亦云，他感觉到很紧张，腿脚都不听使唤了，扶着自行车干巴巴的站在那儿。
“干嘛呢？怎么还不把车子停好？”秦行止走到顾方惟身边好奇的问。
张亦云推门出来，她在屋子里以为顾方惟发生了什么事，担心的出来看看，“怎么了？”
顾方惟雀跃的傻笑着，秦行止若有所思，“我就感觉这家伙最近肯定是谈恋爱了，看看吧，经常这样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我们不管他，走，进去休息。”秦行止拥着张亦云往里走。张亦云转过头，示意顾方惟跟进来。
顾方惟连忙将自己的自行车停在张亦云电动车旁边。两个人的车子都是米色的，还真是品味一样呢，顾方惟将两人的座驾当成情侣座驾，不由得红了红脸。
秦行止趴在玻璃上观察顾方惟，眯着眼睛思考，活像一个侦探，拍着张亦云的肩膀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把一个高不可攀的少年生生变成了一只呆头鹅。”在张亦云的视线里，顾方惟很迷惑的盯着自己的电动车看，一脸傻笑。
推门进来的顾方惟恢复了以往的高冷面孔，看了张亦云一眼，满眼笑意，径直走到柜台后面，从书包里拿出卷子开始做题。
秦行止像是发现了什么远古神迹一样，蹭的冲到顾方惟面前，趴在桌子上盯着顾方惟的笔尖。
秦行止伸出手在顾方惟面前挥了挥，“喂，顾方惟，这些题你真的会做吗？难道被老师罚了？”
张亦云过来将秦行止拉走，朝顾方惟笑了笑，“他现在是高中生，学习有什么可奇怪的？”“不是啊，他每次都是全级倒数啊！”秦行止脸朝着顾方惟，毫不留情的揭了顾方惟的老底。
“全级倒数？”张亦云问。
秦行止已经转过头来了，“是啊，以前家长会都是我给他开的，你是不知道，年级倒数哎，我坐在教室里那是如坐针毡啊！”说完怕顾方惟拿眼睛瞪她，心虚的朝后看了看，没想到顾方惟竟然真的沉浸在做题里，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放心的捂住心脏大喘气。
张亦云看了顾方惟好一会儿，然后说：“我们聊点别的吧。”其实，她想问为什么顾方惟的爸妈不给他开家长会，而是由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秦行止去开家长会。开口的那一瞬间，她想到了黄毛的话。
——爹不疼娘不爱。
真的是这样的吗？
顾方惟没有跟她提起过他的家庭，当然她也没有提起自己的家庭，两个人都好像不想提起家庭。黄毛说出那句话后，顾方惟很生气，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既然顾方惟不想说，她就不能侧面去打听他不想被人触及的隐私。
顾方惟是因为父母才放弃自己的吗？张亦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看向顾方惟的眼睛里带着心疼。
张亦云和秦行止边吃零食边聊天。
“行止，自从读研之后，我越来越迷茫，感觉自己被困在大雾弥漫的梦境里。现在这一刻，坐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个□□，而灵魂还在大雾里游荡。每天只是一样的机械性的动作，说着与昨天、上个月、去年，大差不差的话。”为了让顾方惟安心做题，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即使顾方惟之前跟她说过，只要他专注于一件事，外界的任何声音都不会进入他的耳中。但是，她还是不想他被打扰。
秦行止想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沉的样子，“我倒不是被困在大雾里。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我漂流在一条不宽也不很深的小河里，它是从高山上一路激荡过来的。我就仰面躺在河水中，脸朝着天空。刚开始的时候，我路过一望无际的田野，见证了水稻从秧苗到被收割了只剩黄色的稻茬。我很开心，随波逐流，看着周围美丽的风景。但是突然，急转而下，我发现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处陡峭的悬崖，要是我不采取行动，我就会掉下去摔死了。那时候我很害怕，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却站不起来，只能左右旋转着动几下。然后，我看见了一处凹进岸边的地方，那里的水看起来像是停止了流动，那一刻我很安心，我使劲旋转着，一点点移动到那处凹进去的地方。”
张亦云听得入了迷，斜面站立着的电风扇将她脸颊边的乱发吹到嘴里，她伸手勾下去。顾方惟还在专心的做题，她突然有些心慌，那种总是缠绕着她的焦虑、不安、慌乱、紧张感又升起来。
“后来呢？你进去了吗？”张亦云问。
秦行止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行止，是不是一旦选错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沉下去，就像是走错了路，一脚踏在泥沼里，然后就这样等着自己的生命消亡？”
“行止，我并不这样认为。我总觉得不给我们回头机会的恰恰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不肯往前看，不肯将自己从泥沼里拉出来。我们可以高声呐喊，或低声倾诉，以寻求别人的帮助和谅解。或者，我们可以趴在沼泽里，像四脚兽一样第一步迈右前腿，第二步迈左后腿，第三步是左前腿，最后一步，踏出你的右后腿。不管采用什么办法，只要想逃离，想回头，总有办法的。”
“虽然你这种比喻有些滑稽，我刚才在脑海里已经自导自演了一场‘秦行止沼泽逃生记’的电影了，但是我有感到一丝安慰。亦云，我感觉我的心好像不由自主的想向你靠近，这很像电影里的浪漫情节不是吗？”秦行止的情绪重新高涨起来，张亦云能感受得到。
“你是在告白吗？”顾方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张亦云和秦行止都被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睁着眼看顾方惟。
“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好不好？”秦行止不停拍着自己的心口，心有余悸的样子。然后她调皮的斜眼瞅顾方惟，“你可以将我的话用在你的小女朋友身上哦。”
“你——”顾方惟有些生气的样子，他有时候真是对秦行止毫无办法。张亦云拿出一个新的杯子倒上温水，起身放在顾方惟的手边。
张亦云就站在顾方惟的身边，她的右臂贴着他的左臂，他浑身僵硬。张亦云弯腰看了看顾方惟瘫在桌面上正在做的卷子，这是一张数学卷。顾方惟的字迹很整齐，公式漂亮的写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很认真，张亦云看了一道简答题的答案就立刻判断顾方惟绝不是秦行止口中所说的学渣。
顾方惟学习很好！这是张亦云当下作出的结论。
“你——”
“嘘——”顾方惟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很诱惑禁欲的样子，张亦云脸红红的，她不敢抬起头来，不然顾方惟一定会看到她红成火炭一样的脸蛋。
张亦云在顾方惟腰上轻轻拍了拍，走出柜台的时候不忘了说：“喝点水。”顾方惟听话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半，然后继续做题。
张亦云坐回沙发上的时候，心里的震撼还没有消退，顾方惟竟然是个学霸。前几天，顾方惟给她发消息说他决定好好学习。当时张亦云不知道顾方惟全年级倒数，但是也有心理准备。她以为顾方惟只是迷途知返，决定用功读书而已。
张亦云认为顾方惟是个小学渣，那么需要从头开始学起，她还想着自己或许能辅导一下，毕竟张亦水还偶尔让她教几个题。
没想到，就在刚才，她确定顾方惟根本不需要她的辅导，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渣渣。
“亦云，刚才看到了什么，这么震惊？”
“没什么。”张亦云往秦行止那边挪了挪，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哎呀真舒服。”
秦行止哭笑不得，“你现在跟第一次出现的我店里的那个人简直不像一个人。但是，我喜欢现在的你，你看起来很开心，眼睛里有了光。”
张亦云愣了愣，不确定的问：“真的吗？”
秦行止将鞋脱掉，盘腿坐在沙发上，张亦云也学着她的样子与她面对面盘腿坐。
“行止，我能看出你现在不快乐。你知道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也很不快乐，也许就是因为我们看出了对方的不快乐，我们才能成为朋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我心里，你是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女神，我这样渺小平庸的人是不够资格与你交朋友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内心的温暖，你真的很温暖，我初见你时就感觉出来了。也许我太冷了，所以对散发着温暖的人会很容易辨别出来，而且很天然的就想与他们亲近。行止，谢谢你成为我的朋友。”
秦行止平常大大咧咧惯了，忽然听到这种深情的告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不擅长处理这种煽情的场面。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吧？”张亦云适时开口。
“是啊，”秦行止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够将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的。我不行，我面对别人强烈炙热的感情往往会无所适从，然后就会逃避。我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没有好好回应会伤到对方的心，我太——”
“我们都各有短处和长处不是吗？而且我能感受到你温暖的内心，我相信方惟也能感受到，不然他不会总是过来了。”
秦行止瞅了顾方惟一眼，正好顾方惟做题做累了起来活动活动，对上她的目光后给了她一个白眼。秦行止扭过头，与张亦云抱在一起傻笑着。
顾方惟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在傻笑什么。第一张卷子已经做完了，对了一下答案，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做错了，拿起红笔给自己打了一个分数。
顾方惟一手扯着卷子将分数露出来，指给张亦云看。张亦云看清了上面的红色数字，震惊的张大了嘴，然后朝顾方惟竖了竖大拇指，做了个口型——你很棒！
坐在旋转椅里，听着张亦云和秦行止开心的聊着天，顾方惟感觉到很舒心，真的很舒心，那是一种全身心都有了归宿的感觉。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