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不够喜欢你
张亦云过来之前，顾方惟来过店里。当时顾方惟骑在自行车上，长腿撑着地，也没下车，在人行道上招呼店里的秦行止出来。
秦行止一脑门问号走出来，站在顾方惟面前，“干嘛不进去？”
顾方惟转头向后点了点下巴，“坐上去试试怎么样。”秦行止循着看过去，惊讶不已地说：“我这是看到了什么！你竟然安后座了！这究竟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眼瞎了？”
“我上！我上！”秦行止看到顾方惟皱起了眉，连忙赶在顾方惟赏她白眼前蹿上车。等她终于坐稳，顾方惟扶着车把紧张的问：“怎么样？垫子舒服吗？”
“嗯这个嘛”秦行止小幅度动了动，感受屁股的触感，眨眨眼睛想了想说：“还别说，真挺舒服的。”顾方惟松了口气。
“那你下去吧！”秦行止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顾方惟马上换上了冰冷的语气说。秦行止站在人行道上注视着顾方惟扬长而去的背影，眼里的惊讶之色尚未褪去，使劲哼了一声，然后一撩长发潇洒进店里去了。
“亦云，你来啦，快来坐。”还没进店，秦行止趴在玻璃窗上向张亦云挥手，朝她兴奋地喊。
张亦云笑眯眯的推门进去，门上“叮铃”的一声响。张亦云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上去，“行止，这是送你的花。”
秦行止木木的伸出手接过来，怀里满抱一捧红艳如火的山茶花，愣了愣抬起头看张亦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茶花的？”秦行止惊喜的问。
“我见过你穿的几件衣服，还有包上面都有山茶花图案，就想你一定喜欢。今天我路过一家花店，正好到货了一些茶花，就带了一把给你。这个颜色你喜欢吗？”张亦云放下包，坐进沙发里。
“喜欢，很喜欢。”秦行止低头在一朵茶花上深深嗅了嗅，“好香。”手指触在茶花的火红花瓣上，有点点凉。火红的颜色衬得她的手指很白，像白色的山茶花瓣。
“你不知道吧，我自己养了一盆茶花，粉色的。但是已经开谢了。”张亦云拿出手机让秦行止看她养的花，“看，是不是开得很漂亮？”
秦行止点点头，“我不知道你还养了茶花。”
“我还养了一盆兰花，还有几盆月季，”张亦云绕到柜台后，打开了后面的柜子，“这个花瓶拿来插花怎么样？”
“可以，配茶花挺好看的。”秦行止将花束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的将包着花朵的报纸打开。张亦云说：“我喜欢把花简简单单的包起来，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包装，只看到包装了，花都找不见了。”
秦行止感叹了一句：“我们真是有好多共同点啊！”
张亦云看着手里的黑色磨砂花瓶，觉得会很衬红色的山茶花。“行止，你这里有盐和白糖吗？”
“你是要放在插花的水里是吗？”秦行止正拿着剪刀剪去下面的叶片，用手指了指柜子的下面，“在倒数第二层，第一个格子里。”
“我刚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在水里加一点食盐和糖能延长保鲜期，试一下对不对。”张亦云的眼睛里充满探索时的好奇、兴奋。秦行止被她感染，心情也很好起来，凑过来调皮的说：“那我们就试试吧？”
两个人捣鼓了半天终于将山茶花插在瓶子里，然后并排坐在沙发上悠闲的欣赏。
“还有好几朵没开，能看一段时间了。”张亦云斜靠在沙发靠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呼——花真是这世界上美妙的精灵。”
秦行止转过身子，一条腿搭在沙发上，“亦云，你最近心情都很不错啊。”
“很明显吗？”张亦云对着手机屏幕左右上下看了看，好像气色好了些。
“行止，你知道自己你想要什么吗？”张亦云问。
秦行止将一只胳膊搭在靠背上，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以前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了。”张亦云看着她的神情有些飘忽，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距离现在很遥远的事情，有些落寞、无助、痛苦和迷茫。
张亦云没有追问，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感受：“我其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钱，事业，完美伴侣，有激情有目标的自己。我想要很多很多东西，但是我的能力配不上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迷茫。”
手上传来温暖的包裹感，张亦云低头一看，秦行止握住了她的手，“除了我妹妹，我好久没跟人牵手了。”说到这里，张亦云突然想起了之前和顾方惟的牵手，突然脸有些红，想加上一句“其实我两个多月前还跟人不小心牵手了”。
还是不加了吧。
秦行止低头笑了笑，“亦云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但是后来分手了。”张亦云苦笑着说，突然顿住，心情低落下来。
“你还好吗？”秦行止有些担心，握了握张亦云的手，凑近了问她。“我能抱抱你吗？”张亦云问。
秦行止将张亦云抱进怀里，手轻轻拍着张亦云的背，“你想哭吗？”张亦云在秦行止的肩上摇了摇头，轻笑了一下，“你要是不问这句话我就哭出来了，我刚刚已经在酝酿了。”
“现在，我终于见到了真实的你，亦云。”秦行止一脸平静的看着张亦云。
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得不行。
顾方惟进来就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得像傻子。顾方惟一脸懵，张亦云冲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娇羞。秦行止在张亦云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大口，看呆了顾方惟。
“你——”顾方惟有些生气，想冲上前拉开秦行止，张亦云朝他摇了摇头。顾方惟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一旁。
他还没亲过张亦云呢。
秦行止松开张亦云，有些奇怪的看着满脸怒容的顾方惟。这孩子怎么又这样了？孩子的脸七月的天。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赵嘉伟像风一样飘过来，挤开顾方惟的同桌坐在顾方惟身边，同桌被挤得只好去上了一个并不想去上的厕所。
顾方惟抬眼看了赵嘉伟一眼，将数学书放在桌膛里，侧着头在里面翻着，“怎么了？”
“小珂上午被送进医院了！你知道吗？”赵嘉伟很着急，脑门上都急出汗了。
“怎么回事？”顾方惟有些吃惊，顿了几秒，将政治书抽出来放在桌子上。
赵嘉伟拖着凳子凑近顾方惟，“我有个同学和小珂一个班，他跟我说，第三节课上到没一半，小珂突然就从凳子上晕倒了，脑袋差点摔在地上，好在旁边的同学眼疾手快护住了。老师打了120，很快就将她送进医院了。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担心的要命，打算放学去医院看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顾方惟说，眼光扫到政治老师进来了，拍了赵嘉伟一下，“老师来了，放学后等我。”
“等你啊，千万别自己去了啊，不然我不把你当铁子了。”赵嘉伟连忙往自己的座位上走，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
看到赵嘉伟不放心的样子，顾方惟摆了摆手，“知道了。”赵嘉伟这才放心的回到座位上坐好。
林小珂喜欢他这件事，不光他自己知道，他们之前的很多同学也知道。林小珂在实验中学，和顾方惟他们不在一个学校，她还是通过赵嘉伟间接的了解顾方惟的情况，顾方惟也知道。林小珂拼了命的学习是为了能够离开安阳，顾方惟也知道。
顾方惟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将杂念清除，将书翻到老师讲到的地方。他的书上一个字也没有，甚至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身后的同学在低声叽叽喳喳的说话，英语老师投了一块粉笔头下来，叽叽喳喳的小鸟们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课后把这节课对应的练习题做一下，课代表明天收上来。下课！”放学了，前排的学霸们一动不动，全部都埋在书里，像是一座座雕像。后排的一小部分哗啦啦的踢开凳子，什么也不带，勾肩搭背吵吵闹闹地从后门走了。
赵嘉伟成绩中等，放学当然是要收拾一番的，顾方惟没什么好收拾的，抓起包就走。赵嘉伟边收拾边不时盯着顾方惟，生怕他跑掉。看到顾方惟竟然往后门走了，便随便将书扫进包里，拉链都没来得及拉，“方惟，别走啊！”
顾方惟靠在护栏上等着，赵嘉伟拎着书包追过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扔下我自己走呢。”
“你先把拉链拉上吧，至于这么着急吗？”顾方惟说。
“当然至于，不然你就丢下我了，”赵嘉伟将外套也塞在书包里，拽着顾方惟往楼道口走，“我们打车去打车回吧，人民医院太远了。”
赵嘉伟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一辆车，这时候正是下班放学高峰期，路上有点堵，司机打电话过来说得十分钟之后才能过来。顾方惟靠在行道树上看着一窝蜂涌出校门的同学，还有来接自己孩子放学的满面笑容的家长。
“跟你妈说了不回家了吗？”顾方惟问蹲在地上的赵嘉伟。
赵嘉伟点了点头，“我打电话告诉她了。正巧她今中午有事，我姐相亲，她得亲自盯着。”
“你姐相亲？”顾方惟有些吃惊，没想到赵嘉嘉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也是，她比顾方惟和赵嘉伟大八岁，今年也25了。比张亦云小一岁。
赵嘉伟有些烦躁，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改天再告诉你。”他看了看对面的花店，里里外外摆了很多开得漂亮的花卉。
“我们给小珂带束花吧？你觉得怎么样？”赵嘉伟仰头看着顾方惟。
“我觉得不怎么样，”顾方惟说，“要送就以你的名义送，不要拉上我。我打算在医院旁边买个果篮带上去。”
“你，你真无情，”赵嘉伟撇撇嘴，站起来往花店走，“以我的名义就以我的名义。”
赵嘉伟捧着一束向日葵从对面过来的时候，叫的车正好也开过来。顾方惟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个精致的果篮，跟赵嘉伟往急诊大楼走。
“在哪个房间问了吗？”急诊这边的人很多，两辆救护车正好开过来，从车上跳下来几个医护人员，护着两辆推车往大楼里走。推车上的人应该是刚刚遭遇了车祸，身上沾着不少血，在痛苦的□□着。
两个人站在角落里，等救护车开走才从大门进去。赵嘉伟在手机上确认了林小珂现在的病房，跟一边站着的护士确认了房间位置，领着顾方惟上了二楼。
林小珂已经没什么事，做了几项检查后已经到了普通病房，两人抱着花和果篮进了病房的时候，林小珂已经醒了，正半倚着床头和同学们说话。林小珂看到顾方惟，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方惟！”
实验中学就在医院附近，林小珂的同学比顾方惟他们早到了快半个小时，看到顾方惟他们，便马上起来告别。一大群人呼啦啦的离开了，现在围着林小珂病床的除了她的妈妈就是顾方惟和赵嘉伟。
“方惟，嘉伟，很久不见你们了，你俩现在长这么高了。”林小珂的母亲热情的招呼他们，拿水果给他们俩吃。
“阿姨，好久不见。”顾方惟打招呼，将果篮递上去。
“小珂，送你的花。”赵嘉伟将抱着的花送进林小珂怀里，林小珂先是欣喜，然后看向顾方惟。顾方惟根本没有看林小珂。
赵嘉伟叹了口气。
“张阿姨，您用的什么护肤品，现在这么有气色？我也给我妈买一套。”赵嘉伟从小就会讨长辈欢心，很会说让长辈开心的话。
赵嘉伟一通彩虹屁，简直将林妈妈从头到脚夸了一个遍，林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亲母子。
顾方惟坐在床脚旁边的凳子上，林小珂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顾方惟。赵嘉伟毕竟情商很高，看出了林小珂的心思，便拉起林妈妈让她带他去上厕所。林妈妈当然很乐意，两人手挽手走出病房。
这个屋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正在和家人朋友聊天。赵小珂的病床在最里面靠着窗，中间用帘子与其他病床隔开，算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你冷吗？要不我将窗户关上？”顾方惟看到窗户开得很大，便没话找话问林小珂。
“有点冷，方惟，你帮我关上吧。”赵小珂回答。
关上窗户坐下，面对着面不知道说什么。有赵嘉伟在，绝不会让气氛冷场，但是他不在，两个人好像一时找不到话题。
“我们好久没见了吧？从初中毕业我们就没怎么见过面了。”林小珂有些激动。
顾方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林小珂现在感觉很怎么样。林小珂将正在输液的手臂抬起来给顾方惟看，“医生说输几瓶营养液，今天住院观察一天就可以走了。”
顾方惟点点头，再次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惟，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给你发消息，你从来没回复过，就过年的时候回了一条。”林小珂看着沉默的顾方惟，顿时有些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珂，该说的我几年前就跟你说明白了。我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做的是全力以赴考上大学，离得这座城市远远的。”顾方惟看着林小珂说。
林小珂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雪白的被子上，消毒水的味道被激发出来，顾方惟甚至能够闻到。
“那你呢？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那么优秀，你可以走的。”林小珂压着声音哭出来，“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跟我一起走吧，好吗？”
顾方惟站起来将纸巾放在林小珂面前的小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放到她手里，“我一直是这样的，我没你想的那么优秀。”
“方惟，我答应你不再缠着你，不再渴望你喜欢我。但是你不要放弃你自己好不好？你不要用他们的错来惩罚自己，这样不值得，不值得！”林小珂几乎已经泪流满面了，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纸巾。顾方惟看着她没说话。
林小珂终于平静下来，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方惟，我恨自己拯救不了你。但是方惟啊，你真是一个很美好的人，你不应该在这里枯萎掉的。我是一定要离开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你，但是却埋头于自己的事情，满脑子想的也是自己。我做不到全身心喜欢你，这也许就是你没办法喜欢上我的原因。方惟，不管你喜欢谁不喜欢谁，你一定要喜欢你自己，多爱你自己好吗？”
顾方惟没有等赵嘉伟，自己打车离开了医院。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顾方惟没进校园，沿着学校外面的围墙慢慢走着。
矮矮的水泥台子上插着金属的围栏，顾方惟一格一格数过去，数到第九十五个格子的时候，他看到了篮球架。他很少在学校里打篮球，因为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场上奔跑。更不用说篮球比赛，他极少参加。他不喜欢集体活动，只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那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答应了赵嘉伟打球赛。顾方惟目测了一下，在一个地方站住，这应该就是那天张亦云站的地方。
顾方惟一旦打球就会全神贯注，但是没想到竟然能捕捉到一百多米开外的张亦云的身影，更何况这个位置还有花木遮挡。
这一刻，顾方惟很想念张亦云，很想听听她的声音，但是他不确定张亦云现在还在睡觉，还是在加班，亦或者正在骑电动车上班。
这一刻的内心澎湃不已，不跟张亦云聊天，他内心可能会再也抑制不住爆炸。
“喂？方惟？”顾方惟还是打去了微信语音电话，张亦云很快就接起来了。听筒里传来张亦云温和的声音，顾方惟澎湃的内心瞬间就平息了，仿佛在外流浪的旅人终于推开门见到了久违了的亲人。
“姐姐，是我，方惟。”顾方惟的声音有些低落，张亦云听出来了。“方惟，你出什么事了吗？你现在在哪？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校门外一群学生冲进校门，可能快要上课了，顾方惟边打电话边往校门口走，“我没事，我正在进学校，我心情有些不好，你下班后能跟我见一面吗？”顾方惟已经走到校门口了，一个同学骑着车朝顾方惟挥手，示意他快去上课。
“好，我下班后给你发消息。你快去上课吧。”听到张亦云答应了，顾方惟舒了一口气，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
“好。”顾方惟收起手机，全力奔向教室。
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时候，老师正从前门进来，时间刚刚好。赵嘉伟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听到后门的声音扭过头来，冲着顾方惟小声说：“你去哪了？”顾方惟听见了，向讲台上指了指，赵嘉伟转身就看到老师正在瞪着他，连忙坐好，整节课像个优等生一样坐得特别端正，顾方惟看了只觉得好笑。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赵嘉伟又过来将顾方惟的同桌挤走，同桌又被迫拿着水杯出去接水。
“和小珂谈崩了？我回去的时候，小珂眼睛红红的，肿的跟金鱼似的。”赵嘉伟将胳膊肘拄在桌面上看着顾方惟找出下节课的课本瘫在桌子上。顾方惟的地理书仍然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赵嘉伟不再说什么了，绕过中间的同学回了座位，坐下后还转身看了顾方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