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不好的孔雀男孩
“亦云,你最近怎么样啊?感觉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哦。”周二上午,张亦云刚到打印室打印了材料,在楼道口收到了赵微文的微信消息。赵微文是她研究生同学,曾经在一起做过小组作业,毕业后两人还时常有联系。
“我还可以,你呢?”张亦云点开手机回复了消息,拿着材料回到科室交给科长。张亦云手头暂时没有事,就和赵微文聊了聊。
赵微文毕业参加了校招,经过两轮笔试和三轮面试进了一家全国排名前五的房地产企业。她们毕业那年,来学校校招的公司大多数是房地产企业和证券公司之类的,张亦云找工作找了半年,结果很不理想,便参加了公务员考试,没想到一次就考过了,来了安阳。
“我已经连续一周每天十二点后下班了,而且回家后还要继续工作。早上得早起准备材料,我快要崩溃了。亦云,我好累!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张亦云也很想问问别人,我该怎么办?
张亦云给自己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开始点开对话框回复赵微文。
张亦云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安慰人,说出口的安慰人的话都是很官方很僵硬的,她曾经也因为这一点而自责。她叹了口气,对面的高进抬头看了她一眼,想开口跟她说什么,但是张亦云迅速低下了头,不理会他。
写在对话框里的字都是很虚的空话,张亦云烦躁到打字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了声音。终于回复完,张亦云长长舒了口气,重重倚在靠背上,感觉像是跑了三千米一样刚从跑道上下来。
赵微文没有立刻回复,直到三十分钟后才回复一个拥抱的表情包。看来真是不会安慰人,这样下去,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张亦云突然想喝酒,打算今晚回去的路上买瓶啤酒,再买点鸭脖卤味什么的下酒菜。
今天星期二,离周末还有三天。
张亦云下班顺路买好了啤酒和卤味,慢悠悠走在路上。天气好的时候,张亦云会走路上下班。今天天气不错,晚上也不怎么冷,就这样在路上慢慢的走,还是很惬意的。一路上经过的饭馆里都坐满了客人,吵吵嚷嚷的,热闹的很。
张亦云大多数时候在单位食堂解决晚饭,饭菜虽然不好吃,但是胜在便宜,能省则省嘛。对张亦云来说,省钱好像已经成了像呼吸睡觉一样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张亦云一直信奉先苦后甜。小的时候和同学一起摘桑葚或酸枣,等到结束了大家聚在一起展示各自的收获时,张亦云袋子里的收获总是最多的,引得其他人一阵羡慕。
长大后,张亦云意识到了自己收获多的原因。其他人刚开始的时候会边摘边吃,一定先自己吃尽兴了,然后才将多余的放进袋子里。
而张亦云呢,她摘下的第一颗就已经放进袋子里了,以后的每一颗也是这样。等采摘结束了,张亦云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收获的果实是什么味道。
等终于反应过来这一点后,张亦云好像也改不过来这个习惯了。
糖厂还是破旧斑驳的样子,经过糖厂正门后一直往前走,在拐角处转过去,再走不远就到了张亦云租住的地方。
张亦云住在四楼,这一层共有六个房间,现在只有两个房间住了人。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灯,张亦云讨厌的那种。掏出钥匙,灯在头顶上啪一下亮了,主打一个措手不及。隔壁住着一个女生,通过门口鞋架上的鞋子就能看出来。
住在这里一年多了,张亦云只见过隔壁女孩两次,第一次擦肩而过没有看清脸,第二次一起搭电梯出去,在轿厢里一前一后,也没看清长相,只知道她不高。女孩很安静,偶尔会在深夜与一个女性朋友在过道里聊天,把她吵醒。毕竟房子隔音效果差得离谱。
开门,开灯,锁门,一气呵成,每天回家的必备动作。
屋内清冷一片。
“行止,我要给豆豆改名字。”张亦云蹲在地上给豆豆套牵引绳。
秦行止把一袋狗粮堆到上面,转过头看着张亦云,脸上有几丝调皮的头发粘在她脸上,秦行止勾着手腕将头发扫到一边,说:“你现在是它的主人了,想起什么名字都可以。想好名字了吗?”
牵引绳终于套好了。张亦云以前在老家遛狗的时候只是在它脖圈上系上一根绳子,从来没用过牵引绳。这次为了将豆豆带回家,专门在网上买了一根牵引绳,并照着教程学习了一番。
张亦云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豆豆,豆豆明显很不适应,但是没有反抗,乖乖任她动作。
“自由,”张亦云盯着在地上僵化了的豆豆,憋不住笑了起来,“它以后就叫自由了。”笑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郑重的命名仪式的。但豆豆实在是太搞笑了,哈哈,穿上衣服就不会动了,哈哈。”
秦行止被张亦云的大笑传染了,停下手里的活,走出来往地上一看,也哈哈笑起来。
其实秦行止见过无数次小狗或小猫第一次套牵引绳或脖圈后一动不动的场景,她都没有笑过。可能笑是会被传染的吧,尽管她理智上很想停下,但是怎么也忍不住。
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门铃“叮铃”一声,她俩才好不容易止住笑,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可能进了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火锅洗好澡了吗?我提前了十分钟过来,有急事。”男人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催促着秦行止。
秦行止收了笑,挂上她宠物店老板的正经脸色,“好了,你稍等,我去带火锅出来。”
男人瞥了张亦云一眼,然后顺着她的牵引绳看到了地上的自由,露出鄙夷来。
秦行止将火锅抱出来交到他手里,他一脸沉醉加得意的看着怀里的茶杯犬。
送完客人,秦行止掏出手机,给顾方惟发了消息,跟他说豆豆有人被领养了。摁灭手机屏幕,秦行止倒了两杯水,一杯端给张亦云。
“亦云,你不急着回去吧?”秦行止两手护在纸杯上,喝了一小口。
张亦云也喝了一口,“不急着回去,我周末都没事干,闲人一个。”张亦云把牵引绳解开,自由马上活泼起来,在店里跑来跑去。
“豆豆,哦不,自由,它从没用过牵引绳,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会不适应,但是它会慢慢习惯的。”秦行止说。
“嗯嗯,我知道。”张亦云点点头。
秦行止将捧着杯子的双手搁在腿上,对张亦云说:“其实自由是经常来我店里帮忙的一个高中生送过来的,他没办法养,就拜托我帮忙找领养人。”
“这样啊。”张亦云说。至于这个高中生为什么没办法养,张亦云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很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办法做喜欢的事情。
“这个孩子很关心自由,很希望有爱心的人能给自由一个家。每次来我店里都会陪它玩,经常问我自由有没有被领养出去。我刚才已经给他发消息说你要领养自由了,看看他能不能过来一趟,毕竟他特别喜欢自由。”
张亦云觉得挺合理的,救下自由的人想考察一下领养人,这很能理解。“我反正也闲着没事干。再说,我挺喜欢和你聊天的,我也喜欢你的店。”
秦行止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我喜欢你的店”,这句话她三年内只听到了两次,每一次听到心都一颤。她很久都没有说话,自由轻轻在她脚边蹭了蹭,软软的,暖暖的,是动物的毛发才能带来的触感。
“你很好,跟这里的人不一样。”秦行止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声音很低。张亦云仔细听才听清楚。
“毕竟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嘛!”张亦云说。
秦行止笑出声音,张亦云有些莫名其妙,“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开心了。因为你,我很开心。”
“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开心,但是你说因为我开心,我也很开心。”张亦云不知道秦行止为什么开心,沉默着冷场也不好,只好礼貌的说些客套话。
“你果然是个开心果啊!”秦行止注视着张亦云。
开心果?从小到大,张亦云从不认为自己跟开心果这个词能产生联系。
张亦云面朝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在门口停下了电动车,可能要进店,便唤过自由来抱住它。秦行止也起身往后看,一个常客推门进来,是来买猫粮的。秦行止领着去了货架旁挑选。张亦云闲着没事,便又拿起牵引绳往自由身上套,自由有些抗拒,在她怀里挣扎。
顾方惟推门进来的时候,自由还在她怀里扑腾,张亦云满脸无奈的看着它,将手里的牵引绳放在地上。
“豆豆?”顾方惟矮下身子凑近自由,轻轻唤了一声。
自由认出了顾方惟,挣扎的更厉害了,张亦云没办法控制住它,便将它放在地上。自由一落地便马上冲到顾方惟面前,一人一狗像是老友重聚。
因为顾方惟全程低着头,而之前张亦云的关注点在自由身上,并没有看来人的脸,只是觉得声音很熟悉。
张亦云挠挠头,看着这个蹲在地上低着头摸自由大喇喇敞开的肚皮的男孩子,真是有点眼熟哎,虽然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这身形和感觉很像某个人。
自由更喜欢那个和它一起玩的男孩子,张亦云这个刚当了它两个小时的主人就被晾在了一边。
来买猫粮的大姐选了一袋猫粮还有几盒罐头,拿到收银台结账,秦行止跟在她后面走过来,看到了蹲在地上的顾方惟,笑着打招呼,“方惟,你来了!等了你这么久没回消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都想着要向亦云道歉了。”
秦行止转到收银台后给猫粮和罐头扫码,机器响着嘀嘀的声音。
张亦云低头顺着顾方惟的屁股往上看,目光终于移到脸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见面,算上前三次,这可是第四见面了,打破了再一再二难再三更难再四的定律。
他今天戴了帽子,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脸上有伤才戴帽子的?
张亦云状若无意的观察着他,果然在眼角的地方看到了淡淡的淤青,要是不戴帽子肯定很明显。戴鸭舌帽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伤吧,毕竟这么骄傲的男孩子。
顾方惟听到秦行止提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抬起头来,眼睛突然定住,瞅了瞅张亦云的脸,然后视线移到沙发那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就盯着不动了。
张亦云腹诽道:那天晚上应该没被发现吧?没看到的吧?再说当时她还很机灵的变了声,他应该听不出来的。对,听不出来的。完美的伪装。
毕竟秦行止都给做了介绍了,不打招呼不太礼貌。张亦云刚想鼓起勇气打招呼,顾方惟先开口了,“你好!”
“呃,你好!”张亦云没想到他会先开口,有些意外,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口。
秦行止手头正忙着,张亦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虽然顾方惟不可能知道当天晚上的事,就凭楼顶事件,她就觉得顾方惟可能不会想见到她。毕竟那天晚上她也是见证了如孔雀般骄傲的少年的破碎。
唉,这该死的孽缘。
好好的孔雀,不在人群中高调的开屏接受掌声,却总在她面前展示已经坏掉的羽毛呢?她不想看的说。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虽然她现在还是有点想死罢了,但是也不能这样就死了啊。
死真难呢!张亦云在心里感叹道。
秦行止手里虽忙着,但是还抽空招呼张亦云,“亦云,别总站着,坐啊。稍等会儿,我这边快结束了。”
好嘛,这下不好溜走了。
张亦云答应着,将自己的帆布包推向沙发角落,自己挨着包坐下。顾方惟已经低下头继续和自由玩了,一副和张亦云完全不熟,纯属陌生人的高冷样子。
呼,对嘛,就该这样嘛!就应该做一只高冷的孔雀嘛!
秦行止忙完去洗了把手,重重坐在张亦云对面,背对着顾方惟感觉说话不方便,就换到张亦云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亦云,我正式介绍一下。他叫顾方惟,是自由的救命恩人。方惟,这位姐姐叫张亦云,她今天来领养自由。亦云给豆豆新取了名字,叫自由。”
顾方惟半蹲着看向两人,疑惑的问:“自由?”张亦云知道他是在和她说话,便开口回答:“是啊,我取得名字。”
“我觉得挺好听的,我喜欢。方惟,你觉得呢?”秦行止兴高采烈的问。张亦云感觉今天的秦行止与她第一次看到的完全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亢奋。
顾方惟酷酷的点了点头,张亦云能看到他眼角很明显的淤青,以及淤青边故意拨下来的头发尖。秦行止似乎没有看到。
张亦云观察了秦行止一会儿,确认秦行止真的没有发现。舒了一口气,就看到了顾方惟正看着她,发现她将目光转回来,顾方惟连忙扭过头去。张亦云有些不明所以。
“还可以。”顾方惟说。
这句回答起码是在一分钟后才传出来的,秦行止懵了,“什么还可以?”
“名字。”顾方惟有些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自由这个名字。”
第四次见面,张亦云知道了顾方惟的名字,两人正式认识,还总结出如下结论:顾方惟不仅会打篮球,打架很厉害,头发很软,很骄傲,还脾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