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顾家。
房间门口,林悠棠满脸着急地来回踱步。顾磊赶过来,人还没停下呢,声音就先响起来了。
“林姑娘,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无言怎么会中毒?”
林悠棠一路背着顾无言回来,刚踏进顾家门槛,她就大喊。顾磊起初还不知道,还是下人通知说顾无言中毒了。
他当时可是吓了一跳,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
林悠棠说:“我们出去找顾恒,但是没想到遇见了黑衣人,无言为了保护我,被黑衣人伤了。”
林悠棠说完,房间门被人拉开,顾家的大夫从里面走出来。
顾磊往前迈了迈步子:“我侄儿他怎么样了?”
大夫擦了擦满头的汗,说:“中毒不是很深,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大夫开口,几人刚松出去的气,一下又吊了起来,“这毒的毒性很强,一旦入体,那毒之人的体力就会急速下降,大不如前。”
林悠棠不确定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顾无言的体力会——”
大夫点了点头。
顾磊在这时道:“该死的黑衣人,最好别让我找到!否则……哼!我定把你碎尸万段!”
大夫:“顾少爷的毒虽然是解了,但还是有残余在体内的。”他说完摸出一张纸,“这里是一些药方,每天两顿,可以消除少爷体内残余的毒素。另外,我还加了一些药材在里面,虽然作用不大,但能帮助少爷恢复一点体力。”
林悠棠接下单子。
体力能恢复就行,至于好不好……
她偏头瞧着房间。
那些都不重要了。
顾无言救了她,她现在只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其他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他后来体力就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呢。
之前在乌州县的时候,他身上不就有伤么,才几天,已经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了。
林悠棠相信,顾无言肯定能如她所想。
顾磊送大夫离开,临走前,他喊来了下人,让下人照着单子,去给顾无言煎药。
林悠棠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跟着下人一起,去了庖屋……
距离顾无言中毒昏睡,已经过了三天了。他昏睡的这些天里,林悠棠一直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某日申时。
“悠棠……悠棠……”
林悠棠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照顾顾无言,今日在帮他擦拭完身子之后,就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何时,她竟在床边睡着了。
林悠棠的手臂枕在头下,某一时刻,手指忽然动了动。
“不要……不要……”
她缓缓睁开眼,有熟悉的嗓音传进耳朵里,她蒙了片刻,而后猛地直起身子。
“顾无言!”
床上,顾无言神色慌张地呼喊着林悠棠的名字,又重复了几句之后,他便睁眼了。
“顾无言!”
瞧见顾无言睁眼,林悠棠自然是开心的。
她忙不迭起身,想要去喊人。可是步子还没迈出去半步,手就被人揪住。那只细长白皙,丝毫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手。
可那只手偏偏就是顾无言的。
“不要走!”
顾无言说。
他揪着林悠棠的手腕,手臂上青筋忽然凸起,而后往自己这边一拉。
林悠棠跌入顾无言怀中。
“哎——”
林悠棠猝不及防被拽入怀里,登时愣了一下,直到听见心跳声,她才缓过神来。
她动了动眸子,忽然察觉到有一股力,在自己的腰间游走。接着,那股力猛地一收紧,林悠棠与顾无言贴得更加近了些。
顾无言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来:“不要走。”
他昏迷了三天,嗓音哑哑的,林悠棠听了却觉得心跳加速。她试着撑起身子,但顾无言使的劲实在太大了,起不来。
有那么一瞬间,林悠棠在想,大夫会不会在说假话?
大夫说,顾无言的体力会大不如前,可是现在……你说这是一个体力大不如前的人?!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林悠棠转了一圈眸子,说:“好好好,我不走。但你先把我放开,我快被你弄得喘不过气了。”
顾无言冷冷道:“不要。”
林悠棠:“……”
行。
这时候,门口淡出一个人影。
“无言哥哥。”
是江晚。
江晚本来要去顾磊妻子那里的,可是经过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顾无言的嗓音。
“无言哥哥?”
江晚在门口喊了一声,但没回应,于是又喊了一声。
顾无言的嗓音她听了好多年了,绝不可能听错。
房间内,林悠棠的视线从门口收回来,投到顾无言身上。她低声说:“我说你,你还要抱我到什么时候?你没听见你妹妹在外面喊你么?还不放开我去给她开门?”
顾无言:“让她站着。”
林悠棠:“……”
林悠棠:“???”
她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这是顾无言能说出来的话?
但后来,林悠棠结合了一下顾无言的人设,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你好意思的?让姑娘家家一个人,站在门口等?”
顾无言:“你跟她比,你比较重要。”
林悠棠服了。
这毒怕不是进了脑子。
顾无言其实是不想放开的,因为刚才做的梦太真实了,他怕他放开,林悠棠就会不见。
因为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
林悠棠有些懵,但很快回过神来,趁他还没改变主意,迅速从他怀里溜走,去给江晚开门。而顾无言则是起身,表情冷得像一块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江晚见来人是林悠棠,脸色一下变了。
林悠棠说:“他醒了。你不是要看他么?进去吧。”说完,林悠棠侧过一点身子,嬉皮笑脸地朝顾无言道:“我去喊你三叔过来,他还不知道你醒了呢。”
说完,林悠棠便转身离开了。
一点犹豫的意思都没有。
顾无言:“……”
江晚关好房门,走进房内。
她迈步走到床边,倾身给顾无言倒了一杯水:“无言哥哥,渴了吧。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顾无言道:“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喝。”
江晚的动作僵了僵,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杯中荡起涟漪,几秒后又平静下来。
“大夫说你的体力会大不如前,我在庖屋煮了点补身子的东西,等会儿下人就送过来了。哥哥你晕了好些天,肯定饿坏了吧,等下人送过来了,我喂你吃。”江晚最终放下杯子,起身对顾无言说。
顾无言毫无感情地道:“知道了。”
江晚的嘴角却溢出了一丝欢喜。
“江晚。”某一瞬,顾无言忽然这样喊了一声。
江晚道:“怎么了哥哥?”
江晚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还是在顾无言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她自以为是地走过去,但没想到迎来的,却是顾无言的:“你去看看你嫂子干什么去了,喊个人喊这么久。”
江晚:“……”
江晚觉得自己有点飘。
不是那种很得意的意思,而是感觉下一秒就有晕过去似的。
她嘴唇翕动,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终,她只好很轻地道了声:“好。”而后出了房间。
江晚是怎么找到林悠棠的不知道,又是怎么去到顾磊妻子房间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进来的时候,顾夫人正好在房间里梳妆打扮,好像正要出门。
她无神地推开房门,走进去。
镜子里,顾夫人瞧见江晚进来,尤其是瞧见她那苍白的脸色,登时吓了一跳。
“呀!”她站起身,忙走到江晚身边,拉着人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镜子里,江晚的眸子动了一下,缓慢地看向顾夫人。
顾夫人也看着她,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出头!”
“姐姐……”
江晚刚说出声,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滚出来。她此时像极了被欺负的小孩儿,委屈一样地躲在家里人怀里哭闹。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顾夫人安慰了好一会儿,江晚才彻底安静下来。
“来,跟姐姐说说,是谁欺负你了?”她搬来一张椅子,在江晚身边坐下。
江晚看着她,说:“是顾——”无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江晚停了一下。
她不能把顾无言这三个字说出来。
于是她重新说:“是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女的。”
“林姑娘?”
江晚点了点头。
顾夫人却蹙了蹙眉,思考一般说:“我看林姑娘人挺好的啊,她怎么会欺负你?”
江晚道:“自从她来了之后,哥哥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每时每刻都要提她。明明我才是和哥哥最亲近、熟悉的人,她一个外人……凭什么?!”
江晚在十岁的时候,父母意外身亡,无助的她只好露宿街头,每天饱受寒冷刺骨,最后是顾无言的母亲捡到了她。
那时顾无言才十五岁,她把她带回了家,让她做了顾无言的妹妹。
顾无言的母亲说:“我看这孩子可怜,就让她留下吧。”
顾无言的父亲看着江晚,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于是他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姓‘江’?”
江晚抬起了头。
这动作在外人眼里,没什么特别的,但在他眼里,却像是肯定了什么似的。他说:“你还记得前几年,我们外出,遇到的那户人家么?”
顾无言的母亲想了想,说:“记得。那时无言才十二岁,我们带他出去玩儿,没想到碰见了有人跳河。”
顾母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你是说,这孩子是——”
她看向江晚:“江晚?”
江晚点了点头。
顾母诧异,她记得当时江晚可是富人家的大小姐,母亲当时因为患上了病症,想不开想要跳河,还好被他们及时救下。后来,顾母和江晚的母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也经常书信来往,分享趣事。
可是现在……
她瞧着穿着破破烂烂的江晚:“家里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街头?”
江晚记起她了,登时哭出声来。她说:“爹娘被杀了,全家都没了。”
原来,江晚的父亲在外面遇上了“野人”,那些人野蛮得很,不讲武德,即使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一眼,就被盯上了。
后来,那些野人得知他是这里的富豪,就在某一天,潜入他们家中,想要把他们家里的钱财全部薅走。但没想到的是,在出去的时候,遇见了江晚的母亲。
江晚的母亲下意识地大叫,但没想到被野人杀害。江父听见动静出来,很多江家的下人也出来,但都被那些野人杀害。
当时江晚就躲在房间里,江父让她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出去。
但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烧尽了所有,十岁的江晚就站在家门口,哭的嗓子都哑了,脸也红了,但就是没人闻声赶来。
顾母抱着江晚,泣不成声。
从那天之后,江晚就一直跟着顾无言,在他后面追着闹。
顾无言最开始会理一下,但时间久了,尤其是在快成年的那段时间里,他就像现在这样,理会理,但很少。
镜子里的江晚说完,瞧了一眼自己。
她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天,她去她父母的墓前看他们,没想到遇到了两个绑匪。
那时候天很黑,她被两个绑匪困在小溪边,是顾无言最后救了她。
江晚瞧着自己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的半块儿玉佩。
玉佩质感很粗糙,是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那种货色。可是这是她从小溪边捡到的,是从顾无言身上掉下来的。
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
那天她吓晕了,最后睁开眼的时候,瞧见的是顾无言抱着她,往家里赶的画面……
玉佩依然亮眼,但眼前的人,却早就不是那个让她亮眼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