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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邈新婚成大礼龙九醉后吐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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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起青州城内适婚年龄的青年男女,谁家娇娘最貌美?宇文府的姐妹自是当仁不让。若论谁家儿郎最耀眼?那就非这二人莫属:一个是医药世家云府的大公子云邈,另一个是皇商景元家九公子景元龙浅。无论家世、品貌、才华,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其过人之处各有千秋。

    云邈,字逸飞,是杏林泰斗云氏一族在青州的一脉分支,云氏百年望族,所开药堂医馆遍布全国,宗族中亦不乏在朝为官者,祖上曾出过一任宰相,家风清誉,治学严谨,子孙后代人才辈出。云邈生来淡泊明志,怀揣一颗悬壶济世之心,容貌风清月朗,气质超逸绝尘,微微一笑恍若谪仙下凡,让人见之忘俗。

    景元龙浅,人称龙九,自小在京城长大,与楚瑾的夫君景元龙泽是同胞兄弟,景元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挥金如土。景元老太太非常器重这个幺子,从小悉心培养他经商之道,希望他将来赘妻上门,克绍箕裘,为景元家顶门立户。龙九自小精通世故,多谋善断,来青州不到三年,便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因此,青州城中流传这样一句话:“云邈笑、天地暗,龙九挥金艳阳还。”这两个贵族公子哥虽然是满城父母梦寐以求的佳婿,怎奈二人皆被家中寄予厚望,将来继承祖业需要媳妇倒插门,因此宇文家姐妹恐无缘求娶了。

    说起宇文鸾的婚事,这两年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宇文老太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是嫌人家世不好,就嫌人品貌稍差,总觉得自己这个孙女是九天仙女,没人能配得上。直到有一天,宇文鸾在街上突发心疾,青麟扶她到路旁的云家医馆救治,云邈才初见这位芳名远播的佳人:青瑶玉钿,蛾眉巧靥,捧心西子愁做影,目横秋水露砌魂。从此便寤寐思服,魂不守舍。真是自古姻缘天注定,一见红颜误终身啊!

    云家二老本已选定一门闺秀,要给云邈定亲,知道这个儿子从小潜心钻研医术,对女孩子从不上心,曾许诺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谁知见过宇文鸾便一反常态,数次苦求父母去宇文家提亲,明知宇文家长女不可能入赘,云家二老也不欲儿子外嫁,便再三苦劝他打消此念。怎奈云邈一入相思门,执念百年深,终日消沉萎靡,似有遁入空门之意。二老叹道:“真是男大不中留啊!”只好遂了他的心意。宇文家做梦也没想到云府会上门提亲,而且承诺让云邈嫁进来,并非宇文鸾倒插门。这可是天上掉下个乘龙婿,全家人喜出望外,老太太立马拍板敲定了婚期。全城的人都羡慕宇文府又高攀了一门好亲家。

    宇文鸾虽万般惆怅亦无可奈何,只能闷在家中绣喜服、被褥、床帐等婚装。本国风俗:一应这些婚嫁绣活,皆由新娘亲手缝制,以示其心灵手巧,宜室宜家。青麟更是满心苦楚,临近婚期时,正赶上宇文紫菡的周年忌日,沈明玉要回南阳拜祭父母,青麟便主动请缨护送明玉,借此机会避开这场令他伤心欲绝的婚礼。临行前他送宇文鸾一副梳妆台做贺礼,黄檀镜框上刻着鸾鸟和锦鲤的图案,并镌有两行小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本是他们曾经向往的自由:挣脱礼教束缚,勇敢追求真爱。而现实是碾碎梦幻最重的石磨,几轮倾轧过后,只余几枚泡影在心底闪烁。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一晃已是金秋九月,宇文鸾的婚期迫在眉睫。全家主仆上下皆操持忙乱。只有宇文雁一个闲人,自从沈明玉去了南阳,因少了玩伴而没精打采,正好有诸多亲友远路而来参加宇文府的婚庆。其中有京城将军府的苏姨妈带着一双儿女,走到半路恰巧遇上远嫁西域的宇文鹏也赶回来给胞妹迎亲。一行人同时到达宇文府。这天晌午,红绡匆匆来报:“老太太,东方姨太太带着哥儿、姐儿和鹏大爷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众人急忙迎出去。一家子骨肉亲情,一别经年,难免热泪盈眶,哽咽难言,相携进入花厅,未叙离情,先行见礼。宇文鹏分别给祖母、父母亲和二姨母磕头请安。老太太也给东方家的公子小姐备了表礼。小公子东方墨,字墨竹,已经十五岁,长的身姿挺拔,风骨峻峭,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东方墨三岁时生母过世,父亲东方彻当时在青州驻防,赘了苏锦慧做续弦。东方家的火影枪法代代相传,东方彻在儿子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训练他的基本功,因此东方墨幼时曾伴父母在青州住过几年,常来宇文府玩耍,直到父亲调任京畿提督才相随回京。老太太抱住他欣喜的说道:“都长这么大了,走的时候才这么高。”

    苏锦慧过门后又为东方家生下一女,名叫东方旭,和宇文雁同龄,今年十岁。这女孩性情爽朗豪放,热情活泼,十分讨人喜欢,不愧是将门虎女,小小年纪便有江湖侠女风范,爱意气用事,打抱不平。那身张扬似火的红色衣裙,一般小姑娘都压不住那样明艳的颜色,却衬的东方旭灿若朝霞,流光溢彩。你见她:

    顾盼神飞燕子眸,淡扫蛾眉不知愁。

    爱憎分明心似火,路见不平一声吼。

    这可正投了宇文雁的脾气。两个女孩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宇文雁以前满脑子奇思怪想,却孤掌难鸣,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今来了个古灵精怪的东方旭,可谓是一拍即合,从此惹下多少隐患风波。

    娶亲当日,宇文鸾早起便梳妆,着彩冠霞帔,坐在家中等着拜堂。下午申时前后,宇文鹏亲手执辔赶车,带着宇文凤去云府迎娶新郎。一路前呼后拥,吹吹打打,到了云府门口,已有一众青年男女堵在大门外拦截,有的要对诗歌,有的要讨荷包,推推攘攘,插科打诨,好不热闹。而今日的拦门主将正是景元龙浅,这:“艳阳还”来给“天地暗”拦门可是锦上添花的场景。宇文凤笑道:“哪有当叔叔的拦着侄女迎亲的?您凑热闹也不分辈分了?”

    龙九笑道:“在你们家论,我是长了一辈,但我和逸飞素来兄弟相称。再说了,婚嫁三天不分大小,你们家大博士都来了,还怕对不上几句情诗吗?”

    宇文鹏上前拱手笑道:“九叔说的是,还请各路守门神不吝赐教。”

    龙九起承:“白兒蠳佛,胡为此堂?”

    宇文鹏对曰:“帝子降兮云渚,恭君子兮下瑶台。”

    又有人问:“君幽乎独处,女何宜?”

    宇文鹏答:“情与质信可保兮,羌居蔽而闻章。”

    接着众人发问,宇文鹏皆对答如流,不愧是西域郡主选中的夫婿,当年名扬青州的大才子。

    问:“后皇嘉树,深固难徙,何以匹兮?”

    答:“明告君子,愿岁并谢,与长友兮,事君不二,莫我忠兮。”

    问:“蹇留而求索兮,吹参差而谁思?”

    答:“觅知音兮以陈辞,结微情兮遗公子。”

    问:“媒绝路阻兮,何结而诒?”

    答:“望广开天门兮,乘鸾车而回,君莫犹夷兮,与纁黄以为期。”

    宇文凤嚷道:“你们只为逞才斗诗,让一对新人相思不相见,你那好兄弟指不定在屋里怎么骂你呢?再不让进门,我可硬闯了。”说着一把推开龙九,喜娘漫天撒下铜钱、荷包、糖果,孩子们皆蜂拥去抢,宇文家兄妹趁机挤进门去,进入云家厅堂。

    云邈已吉服加身,正在拜别堂上双亲。他平日都是白衣素履,而今一身玄袍朱带,锦靴玉冠,更衬得他如芝兰玉树,俊美无俦,只见他:眉青青兮欲雨,眸澹澹兮生烟,一柱琼鼻秀峰下,薄唇微启桃花瓣。险些看呆了众人。云家父母对儿子训诫道:“既已成家立事,就要有所担当,不可任性妄为。从此夫妇齐心,相濡以沫,扶老携幼,共同操持家业。”云邈一一答应后,便和宇文家兄妹相携走出云府,登车回舆,和送亲的队伍一起来到了宇文府。

    新郎下车一迈门槛,喜娘唱喏:“新姑爷进门,招财进宝迎财神!”一阵鞭炮,鼓乐齐鸣。进了喜堂,吉时已到,宇文鸾蒙着红盖头被蓝蝶搀扶出来,准备拜堂仪式。众亲友早已济济一堂,满室生辉。司仪唱喏道:“一拜天地,从此愿为连理枝;二拜高堂,比翼双飞不相忘;夫妻交拜,天长地久永恩爱!”礼成之后宇文鸾被送回洞房。云邈在席间应酬敬酒,龙九等几个送亲的兄弟挚友在新郎左右帮着挡酒。

    洞房内张灯结彩,红烛高悬。楚国民俗,新婚之夜,要有女童在喜床上翻滚一阵,俗称“压床”,等新郎回洞房掀了盖头才离开,取的是“多女多孙多福分”的寓意。这压床女童一般都是新娘的妹妹或甥女儿,东方旭不肯让宇文雁独占鳌头,便和她一起在床上翻滚玩耍。菁夫人笑道:“正好和雁儿一起压床,说不定能滚出个双凤胎来。”众人都笑着附和,宇文鸾羞的满脸红晕。云邈进来以后掀开盖头不由看痴了: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如嫦娥下凡,洛神转世。

    两个压床的小祖宗却在床上左蹿右跳,不肯离开。给荷包也不要,只是嚷嚷着要和云姐夫一起洞房。逗的大家又好笑又无奈,众人上去拉扯的功夫,两个捣蛋鬼已经把云邈扳倒在床,一人一边趴在他上胡亲乱舔一气,弄的他满脸唾沫口水。等到多年以后,宇文雁真正和云邈成亲入洞房的时候,只余满腹心酸悲凉,已没有了儿时的率真洒脱。

    喜宴过后,龙九因替云邈挡了太多的酒,又兼青州的权贵商贾们有意巴结他,灌的他烂醉如泥,便留宿在宇文府内。东院宾客已满,宇文鸿便将他搀到西院就寝。宇文雁和东方旭也睡在了宇文凤房中,夜里发现姐姐悄悄出了房门,两个小鬼头便偷偷跟在她身后,看了一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经典戏目。

    刚才还装作人事不省的龙九,这会却溜进了宇文府的后花园,在一颗桂树下将宇文凤搂在怀中吻的意乱情迷,气喘吁吁。却不知两个小丫头躲在树后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捧点瓜子和糖果过来边吃边看了,以前和长辈们看的戏剧可没这么精彩的桥段。过了好一会儿,龙九才压住膨胀的欲望,对宇文凤软语温存的说道:“你姐姐既已大婚,我们的亲事也能提上日程了。我过几天便来你们家提亲可好?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真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宇文家庙小,怕是容不下你这尊金佛。谁不知道你家老太太要给你招上门媳妇,而我是爹娘的独生女,母亲断不会让我倒插门。凭你龙九爷的身份,要招个什么样的名门淑女没有?偏来招惹我做什么?”宇文凤说着不由低声抽泣起来。

    龙九忙安慰道:“你放心,娶谁嫁谁我龙九说了算,任凭他天王老子也做不了我的主。大不了我净身出户,不带景元家一分嫁妆,你可会让我进你家的门?”

    于文凤听了不禁动容道:“若得九叔真心,给座金山亦不换,我宇文凤难道是贪财忘义的势利小人吗?”

    龙九闻言亦喜不自禁,忙夸下海口:“凤儿,有你这句话,我保证你今生不后悔。即便我白手起家,不出三年定会东山再起。你会娶到一个名副其实的金龟婿。”

    龙九向来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一般闺阁弱女子入不了他的眼,却在青州的生意场上见识了宇文凤的伶牙俐齿、干脆泼辣,且又生的千娇百媚、笑靥如花,便不顾门第高低,辈分大小,热烈的追求起来。宇文凤再如何精明干练,到底是年方十八的怀春闺秀,怎禁得住龙九那种风月老手的撩拨。况且那龙九又是:一条滑舌灿莲花,两只凤目闪狡黠。四方敛财六路通,八面玲珑七窍心。九曲回肠十道弯,万丈光芒千机变。谁见谁稀罕。

    两人痴情凝望良久欲再度缠绵,忽听树后“咕咚”一声,不由唬了一跳。回头一看,那两个小冤家挤来挤去竟一起摔倒在地。宇文凤不由羞愧难当,忙扶起她们领回房去,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将今晚的事声张出去。东方旭拍着胸脯保证:“凤姐姐放心,我定会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谁要敢棒打鸳鸯,先吃俺老孙一棒!”景元龙浅好容易制造了这个“金风玉露一相逢”的良机,却被俩泼猴搅散,不由气破肚皮。

    婚礼过后,亲友陆续离开。苏姨妈远路而来,又与姑姑和两个姐姐阔别多年,自然要住些日子再走。娘们一起闲话家常,说起当年姐妹三人挤在一间火炕上起居坐卧,一起做针线、比厨艺,何等的亲香和乐?而今虽家大业大,倒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又过了几天,宇文凤听说景元老太太来了青州,催逼龙九回京定亲,现就住在四儿子景元龙泽家中。宇文凤不知龙九能否说服自己的母亲,便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枉自清减了一圈。东方旭和宇文雁虽处在懵懂年龄,却人小鬼大,又常和长辈们一起听书看戏,对情爱之事已有一知半解,对宇文凤的心思也猜到了几分。两人商量串通一气,便决定去郡主府给宇文凤做个哨探。

    在京城,东方家和景元家亦是世交,经常走动的。宇文雁带着东方旭来到姑姑家,见那景元老太太虽已鬓发苍苍,却精神矍铄,派头十足,正在和四儿媳妇谈笑风声,龙九亦在旁作陪,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老太太一见东方旭便训斥道:“瞧这疯丫头,我来青州几天了?也不见你来问安,你祖母要派人来捉你回去呢!在这都快逛荡成个野孩子了。”接着又把矛头指向宇文雁道:“这就是三郎那个童养媳?哎哟!我说老四媳妇,你眼光也不怎么样嘛,她比起我们蕊丫头可差了一截。”

    她身旁的小姑娘听了忙打圆场:“祖母瞧您说的,四舅母留在身边悉心教导的亲侄女,品行哪能差的了?只是年纪还小,花骨朵似的容貌还没长开呢!”

    东方旭悄悄对宇文雁说:“那就是景元蕊,惯会取巧卖乖,讨长辈欢心。”仔细一看,那女孩果然不一般:

    杏眼横秋水,柳眉映春芳。

    鼻挺七分俏,嘴噙三分凉。

    云鬓贴鸦绿,儒衫鹅儿黄。

    娉娉婷婷步,盈盈淑女装。

    东方旭正被老太太一席话气的没处发泄,又不便顶撞长辈,就开口挑衅景元蕊道:“蕊姐姐,你的名字里比别人多了两个心眼儿,是用来炒着吃的吗?”

    景元蕊更是个尖牙利嘴的:“那你名字里有九个太阳,不怕把自己晒成烤乳猪吗?”

    景元老太太不理会小孩子间口角,只顾和龙九数算着:京城里哪家闺秀知书达理,哪家淑女才貌双全,非逼龙九从中选出一位来,明年务必完婚:“你都二十多岁了,还不赘妻生子?为景元家开枝散叶,我们这一代三房加起来只有三个女儿,还有一个送进了宫里。如今大房和三房都招了上门媳妇,咱们这房虽有你姐姐却独木难支,你不回去帮她经营这偌大的家业,还要留在青州这鸟不生蛋的小地方呆到多会儿?

    龙九正心思百转的琢磨着,怎样委婉又郑重的引出宇文凤,能让母亲不会激烈排斥,却不料宇文雁在一旁平地响起一声炸雷:“九叔已经决定嫁给我二姨妈家的凤姐姐了,您就别瞎操心了。”

    刹那间,满室寂静,落针可闻。景元老太太凌厉的扫了她一眼:“你刚刚说什么?”

    东方旭唯恐天下不乱的拉起宇文雁站在众人面前,与她手舞足蹈、一唱一和的表演起来:

    “老太太,九叔已经和宇文凤姐姐山盟海誓,私定终身。”

    “他们说非君不娶,非卿不嫁!”

    “他们还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他们约好共度春宵,双宿双飞。”

    两个小丫头搜肠刮肚地说着戏文中的陈词滥调。龙九阻止不迭,连忙断喝:“还不把这两个孽障叉出去!”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宇文雁骂道:“小小年纪,哪学来的这些污言秽语?也就宇文家那样的泼皮破落户,才教养出这样市井无赖、狐媚下贱的东西。宇文凤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想勾引我们景元家贵公子下嫁。九儿,你可不能自甘堕落到那种地步啊!”

    龙九无语问苍天,抚额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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