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喜欢你
临澜话音刚落, 暗沉的水面下，有“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 似乎酝酿着更加凶猛的袭击。
易千霜眼覆白缎, 面容仍是神色淡淡。
然而, 他身上的寒意却猛然拔起，像是沉默的雪山终于醒来，带着地动山摇般的雪崩，气势一层层的拔高，几乎要刺透这雨幕！
“铮——”
寒霜剑一声高昂清脆的剑鸣，剑身猛地“嗡嗡”震颤起来！
白落落狂奔到了近处，眼看两人就要发生一场大战，她急的大喊出声：“等等！你们——”
她话音未落，远处层层叠叠的群山间, 忽的传来一声炸响——
“轰！！”
那似乎是巨大的爆破声，伴随着礼花一样的红色信号灯，“砰”的一声在天际炸开！
这动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孙阳师看见那红色信号烟花，瞬间勃然变色：“不好！莫非是道宫……出事了？！”
“什么？！”
“难道是计划有误？不可能啊！”
“这是我们约好的紧急信号！不会有错的！”
“别说了！大家赶紧返回道宫要紧！”
道宫弟子们议论纷纷，神色凝重极了。
孙阳师拔脚就往山坡下奔去，还隔了一大段路, 便焦急的隔空喊道：“天师大人！许是计划有变，我们须得立即返回道宫！”
那声音透过雨幕遥遥传来。
易千霜站在冰面上，一手持剑，身形挺拔丝毫不为所动, 看的身后孙阳师分外焦灼，却也不敢多加催促，只能紧绷着嗓音喊：“天师大人！！”
半晌。
终于，易千霜转过身。
只是那面色，似乎比之前更加冷凝了。
孙阳师哪顾得上这些，大大松了口气，转身奔回去整顿道宫弟子准备出发。
原本还在激荡的水面逐渐平缓，天上的雨势渐小了些。
那全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天师缓步走来，白缎覆眼，下颌的线条清冷矜贵，在微熙的晨光中，似乎整个人都发着朦胧的光。
而白落落早就淋成了落汤鸡。
刚刚一路跑过来，还在水中跌了两个跟头，沾了一身泥水，模样狼狈极了。
易千霜缓缓停在她面前。
一人满身泥泞，一人不染尘埃。
白落落怔愣的仰头望他。
旋即，易千霜微微伸出一只手，伸过来，轻轻覆在她的头顶。
白落落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了下，脑中的思维瞬间发散——
这莫非是……
天花灌顶？！
易千霜的手指微动，轻轻摩挲过她浓密的发丝，似乎是在感受着某种手感，然而那淡然高贵的模样，似乎又有种极端重要的仪式感。
白落落：“……！”
莫非……是在传授她百年功力？！
这个有点厉害！！
那她会不会一夜之间成为顶尖高高手？！
白落落正激动的脑补着，不一会儿，易千霜却神态自若的收回手，清冷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我会来找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向道宫众弟子，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白落落：“……？”
她凝神感受了下，除了被摸过的头顶有些暖暖的，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的变化。
既然没有暴涨百年功力，脑子里也没多出来什么高深的道宫秘法。
白落落：“？？？”
难道……
你只是想撸下我的头吗？！！
呵，男人:)
最上面的小山坡上，原娅也站在道宫弟子中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说服的，看样子，竟是打算一同回道宫。
她夹在郝仁和孙阳师中，对一旁红着脸试图搭话的郝仁面无表情，然而一扭头，却猛地朝白落落挥手示意，大声的喊着些什么，模样似乎在告别。
她离得有些远，白落落只能隐约听见几个词：“走了…………吃香喝辣……白落同学……等你……”
白落落：“……”
那老头都忽悠了她什么？？？
易千霜走到众人附近，孙阳师刚想迎上去，然而他却脚下一转。
看方向，却是直直的走向……龙利？
众人扭头望向龙利，目露惊讶。
龙利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旋即又往前迈一步，那动作僵硬极了。
易千霜步伐平缓走过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他停在龙利面前。
龙利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难道是……
易千霜发现了他的天赋，同样要收他为徒？！
龙利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望向易千霜的眼神中也带了些惊疑和期盼，他紧张的开口：“易、易天师……我……”
话音未落，易千霜却忽的抬手。
有一道淡淡的寒光闪现在他掌心，随他的动作弹射开，竟猛然扑向龙利的印堂、气海两处！
龙利面露惊骇，猛然后退两步。
“你、你要做什么……你……啊！”
“啊啊啊！！”
下一秒，只见他突然痛苦
的捂住腹部，整个人如虾米般蜷缩在地上，口中发出极为尖利的嘶嚎声！
龙利在地面上哭嚎着翻滚，明明身体完好无损，却好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不一会儿，竟有淡淡的黑气从他口鼻中飘出，化作一个狰狞漆黑的鬼头，朝着众人凶猛的发出一声咆哮，不一会儿，便融化在空气里。
“这是——”
“他这是从哪儿学来的邪术阴法？！”
“看样子应是野路子，这法门似乎阴狠毒辣，必定要残害不少无辜！”
“天师大人这是废了他原先的阴阳术！只是这样一来……他修行的根基也毁了……”
“唉……自食苦果！”
身后的道宫弟子们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易千霜微微低头。
他的眼睛掩在白色缎带下，然而这一刻，那缎带的缝隙中，却似乎透出浓郁的灿金色光芒，一转而逝。
“歪心邪念、心术不正者—
—”
“禁入道宫。”
地上，龙利疼的满地打滚，不一会儿，便奄奄一息的卧在路边草丛里，安静无声。
易千霜淡漠扔下这句话，旋即转身，朝东侧的山间走去。
路过白落落身侧的瞬间，他微微偏头，系在脑后的白缎转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但旋即，孙阳师焦灼的呵斥弟子的声音响起，他收回视线，身影没入山间。
身后，道宫众弟子匆匆提剑跟上，他们小跑着，只消片刻，一群人便转瞬消失在丛林中。
那群原本抱头痛哭的游客，一见人都走了，顿时也不哭了，急匆匆的拎着包，一个接一个的沿着荒野小径往外走，生怕走晚了被落下。
原本挤挤挨挨、站满人的荒地顿时空荡下来。
白落落站在雨中，雨丝雾化在脸上，凉沁沁的。
在这短短的片刻，天上的雨渐渐小了，从狂风骤雨变作细细的雨丝，如薄雾一般弥漫在空气里，为四周的景物笼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地上的积水也退下去，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水洼。
那边，龙利脸朝下躺在草丛里，身子直挺挺的像个棒槌，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但白落落估计是后者。
半晌的沉默。
身后，忽的传来“哗啦”的细小水花声。
似乎有人正缓慢往这里走来。
白落落心脏慢慢紧绷起来，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手心黏黏的，却不是天上滑落的雨水，而是因为过于紧张而分泌的汗液。
“啪嗒。”
雨水砸进水洼中，溅起一串高高的水珠，耳边密集的雨声不停，而身后的声音却消失了。
不，并没有消失。
白落落清晰的感知到，有一道视线牢牢的盯在她的后背上。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被某种极端危险的生物盯上了，鬼魅的让人心悸。
白落落不自觉的呼吸急促起来，她顶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绷紧小腿的肌肉，一点点的回眸望去。
随着视野的扩大，白落落瞳孔微缩，几乎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属于深海的颜色。
混入了暗沉的墨，撇弃所有无用的杂色，凝聚成浓郁到极致的墨蓝，铺天盖地般涌入眼帘。
每一块鳞片，都像是璀璨夺目的蓝宝石，即便在暗沉的雨幕下，仍旧闪着粼粼的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呈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条墨蓝色的鱼尾。
白落落僵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临澜站在她面前，整个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
他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带着微微卷曲的弧度，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却又隐隐泛着珍珠般的微光。
临澜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那双如出一辙的墨蓝色双瞳里，却不是往日熟悉的目光。
——就像是与深渊对望。
那双眼里翻腾着无数扭曲而疯狂的情感，让人的心猛地坠进谷底。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
白落落几乎竖起了全身的寒毛！
不安感瞬间爬上背脊，脑中的警报疯狂尖叫着，催促着她赶紧逃离！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脚踩在水洼里，“啪”的一声溅起水花。
下一秒，身体的本能促使着她转身便跑！
顷刻间，天色陡然阴暗。
无数的雨点猛然砸下，哗啦啦的在地上溅起无数水珠。
身后，临澜静静站在原地。
他凝望着对方的匆匆离开背影，苍□□致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那双眼睛里，空洞的仿若一片死寂阴暗的灰沉。
白落落在大雨中跑的胆战心惊，心脏擂鼓般的在胸膛里狂跳。
身后，临澜却并没有追来。
天上的雨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像是天空破了一个洞，无穷无尽的水漏下来。
白落落渐渐放缓了脚步。
她犹豫着回头望去，身后却只有一片密集的雨幕，笼罩视野。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在雨中，每一脚踩下去，都踏起一片飞扬的水花，“啪啪”的踩水声混合着雨点，每一下
都敲在心上，连心跳都迟缓下来。
白落落盯着脚下的地面，不知怎么的，潜意识里突然划过某个破碎的片段。
那碎片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中，像是一把虚幻的钥匙，咯吱咯吱的开启某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水。
蓝色。
游泳池。
像是一颗颗失落的珍珠被重新穿起，散发出莹润耀眼的光泽。
等等……
等等！！
白落落像是突然响起些什么，陡然停住脚步，微微睁大双眼。
之前……
之前那一次，她在游泳馆溺水的时候，有个陌生人救了她。
因为缺氧而陡然断片的大脑里，只留下了唯一的讯息——
蓝色。
可是现在想来，又有谁能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不仅逼退女鬼，还能把她救上来呢？！
白落落心跳突然加速起来，“砰砰砰”的敲击在肋骨上。
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那身影分明就是……
临澜！
是临澜变成人鱼下去救她的！！
想到这里，白落落呼吸一滞，她陡然转身，猛地掉头往身后跑去！
狂风急雨不断拍打在脸上，割的脸颊生疼，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似得，拼命加快脚步往回跑，胸膛拉风箱似得喘。
白落落你真蠢！
她惧怕那个模样陌生，目光冰冷鬼魅的猛兽，但是却忘了——
不管临澜是不是鲛人，他始终都是他自己啊！
为了救她，甘愿冒着被被人发现的危险，也奋不顾身的跳下去。
而且——
就算临澜原本是男孩子……她自己也隐藏了身份不是吗？
大家都欺骗了对方，那就算是一抵一扯平了！
白落落一路狂奔回那块荒地旁，入眼却是茫茫一片水泽，根本看不见临澜的踪影。
她心下焦急，往前跑了几
十米，视线不住环视着四周，试图找到对方的身影。
周身的水线慢慢上涨。
淹没至她的大腿根部，还在不断地往上进发。
“临澜——”
白落落急的大喊，只是眼前的雨幕密密麻麻，像是一层严实的罩子扣下来，“哗啦啦”的雨点敲击声接连不断，将她的呼喊声彻底淹没其中。
白落落只能继续往前走。
积水漫过了腰部，她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幸运的是她刚走出不到十米，眼角余光一瞥，突然在不远处的一颗颤巍巍的榕树下，发现了那抹蓝色的身影。
在那里！
白落落精神猛然一振，当即朝那个方向跑去。
临澜背对着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颗枝叶枯黄的榕树下。
榕树枝头上甚至还有一只瑟瑟发抖的黑色乌鸦，被打湿了羽毛飞不起来，只能困守在树上，可怜巴巴的躲避着密集的雨点。
老树，寒鸦，配着这漫天的雨幕，竟显得格外凄凉。
白落落心揪了下，三步化作两步冲了过去，扬声喊道：“临澜！”
她的声音清晰传过去。
临澜的背影轻微颤了颤，他身后倚靠的老榕树顿时摇晃了一下，惊得那黑色乌鸦跳着脚直蹦。
“嘎！嘎！”
白落落气喘吁吁的冲到他面前，临澜正低着头，垂眸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不言不语，似乎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
或许是头上的老榕树给了些许微不足道的遮蔽，白落落感觉耳边的雨声小了不少。
临澜仍然低着头，墨蓝色的长发垂在脸颊边，漆黑的眼睫低敛着，并不看她。
白落落刚低下头，便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
临澜上半身仍是未着寸缕，一不小心就会看到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白落落仰起头，盯着树上那只黑色乌鸦，第一句，就是诚诚恳恳的给道了歉——
“临澜，对不起。”
临澜漆黑的眼睫微颤了下。
白落落：“就算别人都可以害怕你……但我不可以！”
“因为……我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得知你的……身份后，竟然第一时间想的是逃跑……我真的是太过分了！对不对！”
她的嗓音里带了些沮丧，以及浓浓的自我嫌弃，要说认错态度绝对是良好。
榕树上，黑色乌鸦睁着绿豆大的小眼睛，探头望着树下这两个奇怪的人，好奇的歪了歪小脑袋。
临澜仍然不说话，只是低垂的头却微微抬起了些许。
白落落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又似乎在害怕着某种可能性。
良久，就连天空中的雨点都渐渐变作了雨丝。
她眼睛盯着上方的榕树叶，迟疑的开口道：“所以……我们还是朋友的，对吗？”
长久的沉默。
天空中的雨都彻底停下，乌云散去，露出明亮澄澈的天空。
白落落心脏“砰砰”直跳，也不敢低头，似乎连脚趾都紧绷的蜷缩起来了。
半晌——
“不。”
一道沙哑的嗓音传入耳中。
白落落：“……？”
她心脏重重一顿，像是被一柄大锤敲下来，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呆呆的低头看着临澜，似乎是失却了言语的功能，
临澜终于抬起眼眸看她。
只是那双眼睛里，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沉鬼魅，像是藏纳了世界一切的污浊，再也看不见一丁点儿光亮。
——宛若撕掉了一张皮，暴露出最真实黑暗的本性。
他望过来，声音沙哑着，极缓慢的重复道：
“不。”
“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白落落身后猛然袭来一股大力，有冰凉的东西缠上她的腰，猛地将她拖入了水中！
“啊……唔、咕噜……”
白落落被骤然拖入水中，猝不及防的吞咽下一大口水，铺天盖地的水包裹过来，涌入她的口鼻，窒息般的感觉瞬间席卷而至。
她似乎又回到那个曾经溺水的瞬间。
不。
但这回不一样。
眼前闪烁着极致的蓝色暗芒，人鱼游至她面前，墨蓝色的发丝在水中飘摇舞动，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的朝她包裹而来。
临澜的声音穿透水流传过来，透着一股近乎诡谲的温柔：“我喜欢你。”
他这样急切的剖白着。
“咕噜……”
白落落嘴中冒出一连串透明的气泡，欢快的蹦跳着往水面而去。
缺氧造成的思维迟缓使她有些茫然，只能愣愣的看着对方，似乎五感都覆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与世界隔离开来。
蓝色的鱼尾摆动着游近，阳光从水面透射下来，每一块鳞片都反射着幽幽的暗蓝色光芒。
临澜伸出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
那双墨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水底，几乎化作一片漆黑。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声音不再如往日般沙哑，反倒是诡美异常，磁性的嗓音听起来雌雄莫辨，拥有着迷惑心神的奇异力量。
“你也喜欢我的，对吗？”
白落落迷茫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喜……欢……你？”
临澜的唇角微微扬起。
明明是在浅浅的微笑着，一瞬间，却似乎透出深入骨髓的悲伤。
“对。”
“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喜欢你……”
白落落迟缓的重复着，就像是被海妖蛊惑了般。
她眼神渐渐迷蒙起来，眸底似乎一瞬间掠过无数的光影，又像只是映照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
“咕噜……咕噜……”
一连串的气泡欢快的跳着华尔兹，相互纠缠着浮上水面。
白落落抬眸望着他，脸上极慢的、极慢的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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