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流民
砍树的事安排下去, 很快这群战俘开始干起活。
俘兵们本来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听到砍柴还给钱,更没人跑。
一天两顿饭管饱, 还能赚银子, 多好的差事啊, 天晓得杨元震已经欠了他们半年的军饷!
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杨元震也不可能上了四王的贼船。
杨元起答应他,打下徐州会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财全部送给他。结果银子没捞到, 自己也沦为阶下囚,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群战俘们知道自己不会死,还能赚钱,不到一周就把半个山都砍得树木稀疏。
他们倒是遵守规矩, 相隔一尺的树不敢全都砍光。因为砍光树木, 山体就会失去控制,明年到了雨季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砍回来的木柴堆在大营的一角,足足有十多丈。
其实古代士兵的忠诚度并没有多高,就像庆字军, 变成承天军也就是主将一句话的事。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假如跟着承天军能吃饱肚子,他们不介意是不是谋反。
那个做完阑尾炎手术的士兵身体也好了起来, 他叫安丰,之前在盛军中任辎重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听说自己是被承天军的人救下,心中五味杂陈, 又得知契弟已经投靠他们, 自己也毅然的加入了承天军。
腊月初三, 宋玉竹和赵骁带上一队三千余人的兵马,朝东州出发。
杨元震攻打徐州时,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军力都带走了,现在的东州只剩下不到一千兵,所以这三千人足够进城。
此行宋玉竹只带了宋全,赵骁则带上了对东州比较熟的李吉辰,让他在身边帮忙。
徐冰和两个副将留在徐州镇守,相处这些日子来,宋玉竹对徐冰的信任度仅次于赵骁。
这个中年男子是真心为民着想,可惜一开始投入杨元庆的帐中。现在终于另投明主,卷的非常厉害,一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为徐州操劳,堪得上一句古代劳模!
玄衣楼的事则交给了柳燕子。
赵骁带兵打仗没时间再去管理组织,宋玉竹则把权利交到柳燕子手里,虽然这个人平日看着不太正经,但办事还算稳妥。
宋玉竹没打算把玄衣楼放在明面,这个组织相当于以后的特情办,专门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他吩咐柳燕子在徐州各地招收奇人异士为自己所用。
马车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车里虽然生了火盆,但依旧不算暖和,实在是气温降的太低了,宋玉竹觉得体感温度至少在零下十五度。
宋全拨了拨木炭说:“少爷,这么冷的天,您东奔西走。说句不好听的,不怕落下病根。”
宋玉竹知道全哥是为他身体着想,笑道:“没事,徐州到东州又不算远,咱们过去看看,就当是见识见识风土人情,等回来的时候捎些特产给家里。”
“少爷要回家吗?!”一听到这个,宋全抱怨全无,其实他早就想家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没有其他事,过年的时候,咱们回去一趟。”宋玉竹也有些想家,想念娘做的水晶虾饺,虽然只过了不到半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好了!少爷,这次回去我想带个人来徐州,可以吗?”
“带人?带谁过来?”
宋全脸一红,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出口:“那个,咱们帮忙接生的小梅”
宋玉竹惊讶道:“带上她?她家里人让吗?”依稀记得这个小梅可是有一个厉害的婆母。
“她家里没人了。”宋全把后来发生的事跟宋玉竹说了一遍。
“那日你走后,我送她回家,结果发现她被婆婆虐打,我气不过便把带她回了医馆。没想到二天午后大军离开,再送她回去时,发现她丈夫和婆母全都被官兵杀!”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宋全便求了父亲,让他帮忙给小梅找个活计吃饭。
宋大义倒也不是刻薄的人,见这女子可怜,就让她去后厨做帮工,虽然赚不了多少银子,但供吃供住,孩子也能活下来。
宋玉竹听完道:“如此她倒也落得个清净。”
宋全点头称:“是啊。”
“你想娶她吗?”
宋全脸红的冒烟:“有……有想过。”
宋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害臊的!”
宋全挠挠头:“我还没同小梅说过,也许她不会同意。”
“只要你真诚待她们母女,我想小梅一定会同意的。”这个世道女子本就为难,她一个小寡妇又没有娘家人,独自一个人生活,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实在太难了。
无论是爱情还是迫于生计,小梅应该都不会拒绝。
宋全道:“等我回去便在城中买个两进的小房子,把她们母女安置进去。”宋玉竹对他亲厚,这些年的月钱加上赏银攒了三百多两,足够他在城里买一间宽敞的小院。
两人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骚乱。
马车停下来,宋玉竹掀开车帘探出头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骁骑着马走到他身边:“前面出现一大批流民,差不多有三百人。”
宋玉竹扶着他的胳膊跳下马车。
不远处,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聚在前面,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见官兵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如行尸走肉一般,眼里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停军!”
士兵们拉住缰绳,停在路中间。
宋玉竹急步向那些流民走去,赵骁连忙下了马跟着他一起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人群中居然还有女人怀里抱着小婴儿,孩子发出微弱的啼哭声,母子俩都被冻的浑身青紫。
赵骁不等宋玉竹开口,大喊一声:“快叫人拿些备用的军服!”
宋玉竹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痛的发颤。
很快有士兵抱来一队军服,承天军冬季的军服都是夹了棉花的,沉甸甸的保暖性特别好。
赵骁:“去,给这样女人和小孩分发下去!”
“是!”很快那群流民骚动起来,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身材消瘦,脸上满是风霜,但腰杆挺的笔直。
他走到宋玉竹和赵骁身前,深深的拜了下去:“下官江余县县令李庸,多谢大人赠衣之恩!”说罢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官印和文书。
宋玉竹连忙把他扶起:“江余县?你们是归哪个州府管治的?”
“归东州府管治。”
“那为何会离开东州去别的地方?”
男人红了眼眶,嘴唇颤抖哽咽的说不出话。
宋玉竹连忙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哎!”男人重重的叹口气道:“我们之前是要去东州避难,可东州城门紧闭根本不让流民进去。如今东州城外汇集了上万流民。官府根本不管,那些人饿极了竟……竟开始吃起死人!”他不想自己的民众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只好带着他们漫无目的走下去。
李庸擦了把鼻涕继续道:“我们江余县受灾严重,上万人只活下不足一千,中途病死饿死又不尽其数。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人,我不知道去哪能活命……”
赵骁听完道:“来人!把辎重车上的粮食分一层给他们!”
士兵们抗着米袋走过来,流民身上背着锅具,十多袋大米紧着吃应该够他们行到徐州。
宋玉竹让宋全拿来纸笔,天气太冷墨水都冻成了冰,他直接将毛笔含在嘴里,等化开后在纸上写了一封引荐信。
“你拿着这封信去徐州,他们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男人双手颤抖着接过信,哽咽道:“下官还不知大人姓甚名谁?”
“他们都叫我竹公子,你也么叫吧。”
“多谢竹公子!”李庸连忙磕头谢恩,流民看见有了食物和衣服,脸上也慢慢有了表情。纷纷跪地磕头,有的人激动的哭泣,有的人开心的手舞足蹈,他们无一不对这个伸出援手的人充满感激。
安顿完这些人,赵骁见宋玉竹脸色苍白,连忙拉着他回了马车。
坐在车上,拿手指轻轻擦去他嘴角的墨迹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吩咐我就可以,千万别染了伤寒。”
“好。”宋玉竹没逞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马车继续前行,身后的李庸放声高歌,流民击掌相送:“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得君相助,米粟饱腹,愿君顺遂,握粟出卜。1”
他读书十七载,考中进士当上县令,原以为能造福一方百姓,没想到却落得这般地步。幸得竹公子出手相救,他们才得以活命!
此恩大于天,他愿尽生平所学,为竹公子尽绵薄之力!
宋玉竹听到他的歌声,心潮激荡。心中的目标更加坚定,终有一日,他要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让他们吃饱穿暖,老有所依幼有所育!
大军三日后赶到了东州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蜗居在城外的流民。
他们各个骨瘦如柴,穿着好几层破烂的衣裳,颜色各异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些衣裳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从死去的人身上扒下来的。根本顾不上衣服是否合身,只要能保暖就够了。
大军逼近,一些流民吓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有些人放弃挣扎,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
宋玉竹原以为会大战一场,没想到东州城门突然打开,先是冲出来一队人马,把城外的流民都撵走,然后知府和大司马并一众官员亲自迎了出来。
杨元震战败被俘的消息早就传到东州,这些官员们也知道承天军早晚要来,干脆直接开门相迎。
这些人安逸惯了,根本没想过要出兵抵抗,况且就算想抵抗也没有兵马。城中的兵都被七王带走啦……
为首穿着官服的两个人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朝马车躬身稽首。
“下官东州大司马公羊青。”“下官东州知府钱鸣安。”
“恭迎大人。”
马车车帘抖动,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袍的青年从车上下来。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