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命应由己非族类
李玄元走在茫茫白雾之中，越接近里面越是死寂。
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曾经朗朗书声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剩下的不过一地尸骨残骸。
白雾爆发后现场混乱一片，不少没来得及撤退的人被无情吞噬入内，傅澹雅不得已只能下令，让所有修士入内救人，这正中李玄元下怀。
一路过来他杀了十三只阴灵，只是这些阴灵残缺不堪，它们是残留下来的怨念聚集，说是阴灵不如说是邪念，是枉死者的不甘和怨恨，至于本体说不定早已转世去了。
白雾里可见度非常低，手伸出去甚至连手掌都看不见，除非筑基修士的神识，像他们这种练气修士可以说差不多丧失了视觉。
李玄元顿下脚步，微微低头看向脚下，那是一具连着血筋的白骨，啃噬的非常干净，他目光看向旁边撕碎的衣服，黑色紧身衣还有散落的枪支，这尸体赫然属于那批雇佣兵中的一位。
既然能看到这具尸体，就说明他已经非常接近之前打斗的地方，也许谢楚辞就在附近……
高三女寝二楼浴室里，一个身罩层层白布的人影立于房中，它全身包裹的异常严实，就如一个能行走的木乃伊，只是脚下却不停渗出鲜血，仿佛无止境一般，整个浴室都被血液染红。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会同意。”沙哑的声音响起，虽然嗓音破碎却能听出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若李玄元在就能一眼认出这白布包裹的人正是成为血尸的谢楚辞。
而谢楚辞对面正飘着一位妙龄美艳女人，她身着红色性感礼服，妩媚的大波浪橘红色卷发，透着慢慢欲色的大红唇轻轻一笑，柔柔地瞥了谢楚辞一眼，慢声道：“小妹妹你怎么就不懂情势呢，虽然如今魔涨道消，咱们鬼怪邪魔四族实力大增，但毕竟那些臭道士势力根深蒂固，若我们不团结起来一起抵抗那些道士，这还没发育起来呢就要被团灭了，你要知咱们可就这一条命了，再死就是飞灰湮灭——”
谢楚辞沉默不语，仿佛就是真正的木乃伊一样，完全把女人的话当耳边风。
女人见状哼笑了一声，手里转着一朵血红的玫瑰，她走近谢楚辞伸手欲要摸她绑满白布的脸，却被迅速躲开。
她收回手，指尖一垂掌心落下一枚令牌，她晃了晃，道：“这是束灵牌，里面有四十九具阴女的血肉和魂魄，对妹妹而言可是大补，这是鬼姬娘娘给你的见面礼，若是想通了可以用此传呼一声，自然会有同辈来接引妹妹。”
见谢楚辞不为所动，女人将束灵牌丢在她脚边，撩了撩头发，毫不在意的魅声一笑，道：“打扰妹妹多日，也该离去了，唔——外面那只小虫子要姐姐帮你清理了吗，动作到挺快。”
谢楚辞身体一直，微微偏头看向外面，她冷冷的道：“不需要，慢走不送。”
女人被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微微激怒，她冷笑道：“妹妹莫非以为自己还是人不成？你错了，你现在是鬼，是鬼怪魔邪四族之一的鬼族！人族不会再接受你的，他们不会容许你盘旋在这里，哪怕你不吃人，他们也不会相信你！”
谢楚辞身体一抖，但她依旧倔强，偏过头不看女人，也不说话。
见状女人低低一笑，一个旋身化作一缕红光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句话，“我名红衣，妹妹且记住了，只有同类才会帮助同类。”
直到红衣离开许久，谢楚辞才一伸手，地上的束灵牌飞入她手中，她握紧它似乎想用力捏碎，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将束灵牌放在一边不做理会。
空旷的浴室里压抑着抽泣声，谢楚辞飘到里面一间隔间外，里面的声音顿时止住，呼吸都消失了。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用着努力柔和下来一些的声音道：“别怕，姐姐不吃人。”
但是似乎没有用，里面的人依旧不出声也不敢呼吸，谢楚辞有些挫败，她知道就如今她的身份和模样，想让小孩相信太难了。但是孩子不知道，若不是她在这里，外面的阴灵早就将他啃噬殆尽。
“我不想做鬼……”谢楚辞喃喃自语，她走出浴室飘荡在寝室楼里，曾经熟悉的环境让她分外落寞，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具血尸和遍地骸骨。
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闯进寝室楼，谢楚辞知道是谁，她站在窗边没有动，似乎在等待来人到来。
外面白雾弥漫，寝室楼反而是一片净土，李玄元谨慎地走进来，神经紧绷不动声色观察周围。虽然他没有来过女寝，但男女寝室布局没有多大差异，他直觉谢楚辞就在这里，而且极可能在二楼浴室，她的亡身之处。
厉鬼通常不会离开死亡之地，有些是因为执念，有些则是离不开。它们死亡后魂体和地气勾连，地气为它们化鬼提供育养之地，同时束缚住鬼物，使得它们离不开这方寸之地。
李玄元不知道谢楚辞恢复了几分人性，当初她能清醒的让自己带着她家人离开就说明谢楚辞成鬼后依旧有自己的意识，能分亲疏。但是毕竟她现在是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玄元不会将得到晶石的希望堵在这上面。
他走上二楼，转身面向走廊，突然脚下一顿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看向窗户边上，那里立着一个白色身影，层层包裹的白布，渗透出来的血液，地上蔓延的红色……
两人隔着一条走廊遥遥对望，良久，李玄元轻声开口，道：“谢楚辞——同学。”
她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向李玄元这边飘了两步，停下来，低声道：“李玄元同学……”
两人相顾无言，毕竟互相之前就不认识，谢楚辞倒是知道李玄元的大名，这个长得非常俊美被女孩子私底下喊校草的人，一头标志性的长发，在学校可以说无人不知。
李玄元轻叹一口气，转而温声道：“你父母妹妹已经安排妥当，我会派人护他们周全，你呢？如何打算，天亮就会有筑基修士到来，你毕竟刚成筑基，恐怕胜算不大。”他这话还算委婉，修士本就克制鬼物，同等级基本秒杀，更何况谢楚辞一个被秘法炼制出来的血尸，可以说败局已定。
谢楚辞沉默下来，她看着外面，那弥漫的白雾不能阻碍她的视线，昔日熟悉的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仿佛被犁过的土地以及活过来的白骨阴魂。
她想起自己刚上高中的时候，家里贫困本上不了这等私立学校，但是她成绩非常优异，被校方特意录取过来，为此她还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谢楚辞一直知道自己的目标，她要考上好大学然后找份好工作回报父母养育妹妹，在学校她友好同学尊敬老师，身边没有人对她不是赞不绝口，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直到好好考上大学，却没想到就在高考前三个月她被莫名害死在浴室里。
谢楚辞没有害过任何人，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她只是一个努力拼搏的学生，却成了一个陌生人手中的工具，她的一条命就这样没了，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没人问过她的意见，也没人在乎。
“李玄元，你说我这条命算什么……修士就能这样罔顾人命吗？”谢楚辞哭笑着道，她恨，但是恨不能改变一点现状，她已经成了鬼怪，还离不开这里，只能坐以待毙等明日被道士当恶鬼铲除，但是她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她不是什么恶鬼，！
李玄元沉默了一下，他走近谢楚辞身边，陪她一起看着外面，许久他缓缓道：“谢同学，你觉得普通人的一生是什么样的？父母开明恩爱，没有家暴离异，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没有遇到校园暴力，也没有遇到过天灾人祸，没有遭遇过诈骗，抢劫，强迫，也没有穷到住不了房子，更没有身患重病。”
“这辈子正好生在城市，会用智能手机，没事会打打游戏看看剧，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正好还有一个相爱的人，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
“这明明是少数幸运儿的一生，却偏偏被叫做普通人。”
“我们无缘过上这种生活，却能走上另一条路，命从来握在自己手中，他人犯我我必百倍还之，若因他人之过使自己一蹶不振才是真正的愚蠢懦弱。”
谢楚辞似乎被打击到了，她垂着头，颓败的道：“我比不上你，我没有豪情壮志，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和毅力，有人一辈子只想做个平凡人，什么鬼怪魔神我永远也不想遇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李玄元面无表情，他淡声道：“那你想找陈琛报仇吗。”
谢楚辞一愣，沉默一下她咬牙切齿道：“想！我怎么可能不想，我要食其肉寝其皮，要他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那你就变强，去找陈琛报仇，有了实力你才可以走出被人左右的棋局，保护自己的亲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生活？我还能和别的人和平共处吗，还能上学工作恋爱结婚？！”
李玄元一笑，道：“有何不可。”
谢楚辞沉默了一会，才艰难地道：“可是，可是别人不会相信，鬼和人怎么能共存……”
李玄元哼笑一声，道：“谢同学，实力才是话语权，才是你生存下去的倚仗。”
当你实力足可傲视群雄，谁还敢质疑你的身份，至于是否信任你，这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