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8月1日晴

    时间4：24am

    池默再一次躲在被窝里，就着昏黄的手电筒光写日记，只是写下几个字后，却再也无从下笔。

    放下手的中笔，痛苦的提捏眉间，身体和精神已经极度疲惫，但是潜意识里那根弦却紧紧绷着，无法合眼，一日如三秋，时到今日，好睡眠已经将他推开大约六十载。

    停药后，每到深夜，他在极度想睡却无法入睡的边缘，疯狂的较劲，他与失眠的斗争一直这样，不眠不休。

    川端康成在夜间四点醒来，看着盛开的海棠花，写下《花未眠》。

    池默在人生短短二十四年里，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夜间四点依然醒着，看书、进工作间设计并雕刻小东西，更多的时候，只能用手里的电筒，在天花板上玩转出形形色色的万花筒花样。

    只是现在，他看不进书，静不下心摆弄雕刻刀，更不想开发新的万花筒花样，伴随他十几载的失眠里，又增添了新的愁绪。

    把牛皮笔记本捆上，趴了一会儿，池默恼怒地掀开被子，打开手机，填了几份在线心理测试，查看结果之后，气愤的着扔开手机。

    “胡编乱造！没一点可参考性！”

    起身踱了几步，又不甘心的捡回手机，看了几篇生涩拗口的心理分析，然后他对自己妥协了。

    “自己的心意，难道自己还不能确定吗？”

    池默抛开顾虑后，做贼心虚般，打开微博，点开隐藏关注，那里只有一个用户名：楚律。

    点开瞬间，一张男孩清冷中带着羞涩的笑脸相片，出现在对方微博动态下，这是一张自拍照，配文：“今天依然是追风的一天。”

    看到相片的一瞬间，池默身上因失眠堆积的郁闷、暴躁，如大海退潮般，迅速退了下去，留下干净的沙滩，心中的雀跃像沙滩上遗留的闪亮贝壳，对阳光散发着浅浅的光晕。

    这是楚律在凌晨一点发的新动态。

    池默一直在等待的动态更新，自己却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池默懊恼的拍拍脸颊，希望自己更清醒些，他反复的看这照片许久，心口越跳越快，最后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跳。

    池默身为年轻人，生活却像暮年的老人，手机只是联系工具，更不用说用微博记录生活的，对他来说，写日记手账就够了。

    但是此时，他却在夜间四点多，满心激动的发了微博动态：浩瀚星辰，只与追风。

    配了一张窗外夜空的随手拍。

    按下发送键，他心口怦怦乱跳，像是完成了了蓄谋已久的小坏事，既兴奋又紧张。

    这样的激动退下去后，池默又开始陷入无措和哀伤。

    这样的情绪，在他半浆糊的脑子里不断的搅拌，他的思维被推入死循环，最后他脑海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荒芜、凄凉。

    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垂肩碎发发，苍白的肤色，犀利的五官，一双下三白眼，眼下一片青黑。

    双手在脸上搓几下，浅色嘴唇慢慢晕染上血色，池默自嘲的笑了笑，看上去，像发现了猎物的吸血鬼。

    这副动人心魄的皮囊，羡煞了多少人，却让池默吃尽了苦头。

    过于优秀就会成为异类，从小到大接收了无数异样的目光，他的头发由正常的男生碎发，变成寸头，后来他剃了光头。

    大学毕业后回到‘后宫’，他才开始留头发，现在快两年了，头发没有修短过。

    如今齐耳的长发，是他对过去自己风餐露宿的头顶一种补偿，是对过去、对这那些不堪过往的一种掩饰。

    过去他总觉得，这操蛋的日子，无论你喜不喜欢，光阴它都不会为任何人停止脚步，现在他可以指着生活说“无论这日子操蛋不操蛋，我池默都在，我活着，骄傲的活着！”

    嗷一嗓子之后，剩下的是身心俱疲。

    ‘困难像弹簧，你想他就弱，你弱它就强。’对池默来说，就是一句讽刺，失眠缠上他之后，无论他多强，这弹簧总能对他绝地反弹，将他弹向无尽的深渊。

    池默不知道人最早的记忆是从几岁开始的，那一年，他刚满四岁，那天阳光明媚，空气中都浮动着金色的芬芳，他老娘带上头盔，放开他小小的手，回到她亲爱的机车旁。

    一位赛车手违规出发，车辆失控，把还在享受喜悦，赛车手，连车带人，撞下了悬崖。

    那天，沈柔被撞出去瞬间的画面，一直循环跟在池默脑中回放，那一天起，池默便没有睡过整觉。

    池君诺一直以为池默浅眠、容易夜惊是缺钙造成的，当他失眠已经很严重的时候，经过检查被诊断为抑郁、失眠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池默投靠了安眠药，这钟能在漫漫长夜，支撑他几个小时的睡眠，让他勉强能够存活下来的白色小药片。

    可两个月前，池默去拿安眠药的时候，许名来却说安眠药他不能再吃了，继续吃下去不仅不能安眠，说不定那天就四肢不协调，口眼歪斜，涕泪横流，半身不遂。

    池默也知道他不能这样一辈子依赖小药片，之前他自己也试过停药，不过，换来每天晚上更加艰难的煎熬。

    实在不行，照着许名来教的，迫不得已的方法，在自己几个穴位上按压，强迫自己获得维持生命的睡眠，这样的方法伤身，会让自己记忆退减，但是为了活着，他却不得不尝试这么做。

    只是两个月前，即使真的被迫停了药，夜晚再煎熬，他却也无法对自己下手。

    所以，池默难得的听话了，不吃药、不压穴位，一边找方法，一边就这样硬扛着，他还要坚强的活上好多年，他平生第一次心动，心里有了自己的挂念，怎么能让自己半身不遂？

    自从父亲老池子走后，池默觉得他的人生就像无根的浮萍，逐水而逝，又如陌上尘埃，会随风而散。

    两个多月前，谢一发来的一张照片里，男孩的侧脸出现在他眼眸的瞬间，池默感觉自己的人生开始有了重量。

    男孩叫楚律，是一名演员，是林然参演这部剧的男主角，谢一为了照顾林然进组陪同，意外的做了剧里的替身，当天就发给池默一张相片，炫耀自己的有一次新奇体验。

    楚律被谢一无意中放入镜头，那青春、灿烂的笑容，随着镜头，直接撞进池默心底，把一个男孩沉寂二十多年，毫无波澜的心湖，搅动的天翻地覆。

    之后池默悄悄去关注了楚律的微博，因为这禁忌般的喜欢，他关注时也只敢设置了隐藏关注，楚律的微博，就像池默的秘密花园，每天有时间就去自己的‘秘密花园’逛逛。

    原来嫌弃谢一频繁更新朋友圈的池默，时时关注他的朋友圈，希望在他的镜头里，找到楚律的身影。

    两个个多月来，池默就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卑微的藏着自己的喜欢，在喜欢之余清醒过来，又陷入纠结和恐慌，因为楚律和他一样，是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