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满楼红袖招(十六)
赏花节当日,顾之念起了一个大早。
这天的天气极好, 日出时还恍然能觉出一点儿凉, 不多时便又升了温, 入目的都是柔软日光。
尽管还是得在露重时披件披风出门, 但已经不影响贵女们穿上纤薄好看的漂亮纱衣了。
顾之念在衣柜前挑了半晌,最后拎出来一件正红的对襟长裙,抬眉朝着铜镜照了照。
原身的这一张脸底子极好,即使她平日里在营中粉黛不施也依然漂亮的很,此时让这做工精细的裙袂一裹, 简直好看得令人心惊。
她满意地弯了弯唇, 挥退了候在一旁的侍女, 自顾自地执了胭脂水粉开始上妆。
她一手丹青虽然画得不怎么样, 但化妆这种事可是专业的。毕竟哪次她逆袭当影后时起步不是个濒临封杀的小艺人?别说国际有名的首席化妆室了,就算是三流小店里的普通化妆室都懒得给她化妆,这点儿小事还是得靠她自己。
谁还不比谁炉火纯青。
顾之念指尖轻轻沾了一点儿口脂,望着镜子里那一双唇又缓又轻的点了上去, 缓缓涂匀, 晕出一点儿秾艳的红。眼尾一抹殷红向上冷冷一挑, 顿时就将那五官里的好颜色衬到了十分, 眼角的弧度细长得像柄纤尘不染的刀。
她弯弯眼朝着镜中的人一笑,这才收了目光, 拭净了手,顺手向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上插进了一支纯金的步摇。
一旁的侍女看得忍不住一愣。
她是自小伺候顾之念的,向来自认是整个府上最了解大小姐不过的人, 尽管三年不见,自家小姐一朝成了公子,她也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这会儿才觉出自己的迟钝。
三年的时光早已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从一个稚嫩懵懂的闺阁小姐彻底长开,长成一个祸国殃民的美人。
一如她此时的美极艳极。
顾之念朝她轻笑一下,起身却什么也未曾多说,出了院子之后去主屋同顾李氏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自顾自地出了门。
这回难得的没有骑马或是直接翻墙,而是敛眉收目乖乖地登上了顾府的马车,看得身后出来送她的顾李氏欣慰得不行,眼眶都红了一半。
他们顾氏满门欠这个女儿良多,怕是再不能还清了。
就算让她有一日的欢愉,也足以使她高兴许久了。
而另一边的顾之念出了门之后,却没有同顾李氏想的那样直奔西郊的赏花节所在地而去,而是将帘子稍稍调开了一角,吩咐了车夫绕到秦府去一趟。
顾府中的车夫并不知晓车中坐的就是他们的家主,还以为只是老妇人接来府上做客的小姐,所以一个字也没多问,很相当配合地将马车停在了秦府门口。
顾之念撩帘提了裙摆,刚打算想办法溜进去见见他的小男主,结果迎面就撞上了恰好出门的秦久久。
秦久久今日穿着一身水蓝的纱裙,衬得她整个人纤瘦又柔弱,垂云髻温婉可人,乍一看同她身旁的张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仿佛秦府门口栽着一老一少两株水仙。
顾之念抬帘的手一顿,眼睛下意识地稍稍眯了眯,又轻飘飘地收了手。
她的马车停的位置并不隐蔽,顾之念一眼看到了出来的她们二位的同时,秦久久和张氏也一眼就看到了她。
顾家的马车同旁家的不同,宽敞大气得很,直接舍去了那些精致无用的装饰,通体玄黑,只在边线处镶了金色的暗纹,弯弯绕绕地钩织出顾家的家纹,旁的一概没有,一眼看上去仿佛带着煞气,半点儿不受年轻小姐们的喜欢。
但好歹辨识度十足,让人压根都用不着多猜。
秦久久抬眼就看到那顾氏特有的暗金纹路,心下咯噔一下,挽着张氏手臂的手下意识地就收紧了不少。
张氏猝不及防之下让她一掐,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歹忍住了才没变了脸色,跟着她的目光偏了头去看,便也看到了那正大光明停在他们家门口的马车。
她倒是没有多想,只是一眼看到上边儿的家纹,低声嘟囔了一句:“顾府这是有何人来寻?”
他们秦家同顾家向来半点儿关系没有,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这轿子为何会停在这儿。
秦久久却是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人是谁。
会在这一日出门,还刚巧地就到了他们府上的,除了顾之念根本不作他想。
她在原地一顿,眼珠稍稍一转,心下便有了打算。
秦久久松开了张氏的手,上前几步走到那停着的马车面前,朝着只稍稍挑开了一线的车帘盈盈一拜,柔声细语道:“久久见过顾将军,顾小将军康健。”
声音轻而稳,笃定得没有半点儿犹豫。
连车夫都被她这一口认定的态度给镇住了,一时居然没有开口问询和反驳。
秦久久稍稍垂了头,藏下了眸中的星点情绪。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彻底想明白的,此时此刻的她仅仅靠着自己,是没办法弄死秦晏、拿到秦府嫡女的身份的。
而没有这一身份傍身,她在说亲时便永远都会低人一等,始终没法得到令她满意的亲事,令她点头出嫁。
秦
明渊何等精明清醒的一个人,他当然可以对这个女儿无限爱宠,但却绝不会为她做到牺牲自己的利益的地步,就看他这些年下来是如何安置张氏的便能够看出来。
秦久久这些年迟迟未嫁,一方面是怕秦晏对自己的宝贝弟弟兼日后靠山动手,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她对这些送上门来给她选的亲事一概看不上眼。
这些所谓的年轻才俊中,门第最高的一门亲事竟都只是一位从三品文官家中的嫡三子,高不成低不就,她嫁过去之后还得和丈夫一起和上下七个兄弟分家产,天天争得个头破血流也不一定能得多少好,让曾做过正一品的诰命夫人的秦久久怎么甘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秦久久的胃口早在上一世顾之念的纵容下被养叼了,一心坚信自己这一世必然会过得比之前更好,又哪有那么容易认命?
她思来想去考虑了多日,终究想明白了此时于她而言,已经没有比顾之念更好的选择了。
再没有哪一步棋如顾之念一般稳而易,她只要和上一世一样的嫁过去,正一品的诰命、顾府的掌家权一概唾手可得。
而她再不会和之前一样将自己也搭进去,顾之念此人的利用价值极佳,她只要稳住了姓顾的,借由她手将秦晏搞下台,到时她手中握着顾之念最大的把柄,要怎么过日子还不是都由她说了算?
怪她之前怎么就没能想明白。
秦久久着恼的抿了抿唇,眼中的狠色一闪而过。
她上一世设计了情书和信物一类的东西作饵,诱了秦晏去和顾之念当面对质,却没想到误打误撞让顾之念当真以为这是顾之枫生时留给秦久久的定情信物,将她当做了兄长一心疼宠的嫂子,便当真娶了她过门,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俨然是娶回来了个祖宗。
这一世她穿回来的时候东西已经交给了秦晏,她那时只想着要拉顾之念下马,也没考虑后果,立马便接手又设了一个新局,想要揭穿她的身份。只是顾之念运气太好刚好避过,不过也幸得她那时没有成功,这会儿才不至于和顾之念摊牌撕破脸。
看来她还得抽时间去找秦晏把东西要回来才行。
秦久久脑中千般情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抬了一双眼希冀又乖巧地朝马车里望过去,露出一点儿为难而羞赧的神色,小声道:“……顾将军旧日留在久久这儿的信物,可不知将军是否还记得?”
顾之念记得吗?当然记得。
她虽然没有秦久久的详细资料,但是原主的记忆却一清二楚。这女配差人来偷玉佩的时候也不晓得多花点钱请个靠谱点儿的,拿到了原身的玉还不自知,要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她上辈子哪有那么久的舒坦日子过?
顾之念嘲弄地勾了勾唇,却没第一时间答话。
秦久久以为她正在回忆是否有这么一桩事,所以没得到答案也并不气馁,而是咬咬唇脸上的羞意又重了两分,道:“三年前……将军您妹妹的及笄礼上,您曾见过我的。”
“那一日的事情都是误会,将军您……您原本是约了久久在偏厅见面,说有话要对我说,要我在偏厅等您,可我等了许久没有见到您,这才一时心急,在前厅问了您的去处的。”
她睁眼说瞎话说得半点儿不心虚,毕竟顾之念又不是真正的顾之枫。秦久久无论怎么编排自己和顾之枫的过往,一无所知的顾之念也只能认。
毕竟她才是占据优势的当事人,顾之念只要不想暴露身份就只能照单全收。
她笃信地一福身,等着顾之念的回答,甚至已经给自己构想好了接下来该说点儿什么才能顺理成章的邀请顾小将军今日里陪着她去逛赏花节才显得亲近又不谄媚,却陡然听到轿中传来一声笑。
低低缓缓,可听着偏偏像个女声。
秦久久听得一怔,却见那紧闭的车帘在她面前陡然便被人撩了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在车帘上轻轻一抬,露出一片鲜红的裙角,随后是一截细瘦的腰线,宽大的衣摆并着一张薄面纱挡住了里头的人的大半容像,只露出一双如丝的眼,春水荡漾其间,一笑便是满目桃花。
她一下愣在原地,便见那轿中的美人又轻轻地笑了一下,道:“这位小姐只怕是认错了人。”
秦久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一时卡了壳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
这双眼含情脉脉、媚眼如丝,动人得连她一眼看过去都忍不住心中一颤,可又不知为何偏偏给她一种奇诡的熟悉感,让她一时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样一双眼。
可这样婀娜娉婷的一个女人,遮了半脸也让人一眼难忘,她若是见过根本就不可能会毫无印象。
那到底是哪里见过?
秦久久正百思不得其解,却突然就感觉身侧有一片衣袖贴着她的肩膀擦了过去。
她还没回神,一转头便看到秦晏不知几时从府中走了出来,玄衣黑发,背影孤清挺拔得很,脚步却又急又快,眨眼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大步走到马车边。
秦久久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见他一手扯开了自己肩上裹着的长裘,一把就塞进了马车上笑吟吟坐着的那个女子手中,扯开替她盖在了腿上,这才开了口,低声道:“你怎
么在这里?”
那女子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顿时就弯了起来,笑眯眯地回他道:“还能做什么?寻你。”
话尾尾音一挑,笑着问:“秦大人不想同我一道去赏花吗?”
秦晏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追着他要一个答案,而是笑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目光意有所指地朝他一望。
秦晏的脚步在原地稍稍一顿,随后便抬手在马车的前座上一撑,就这么抬腿上了车,一手放下了车帘。
秦久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的,这两个人孤男寡女未婚未嫁的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上了一辆马车?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有没有不知道,那车帘反正是没再打开过了。
里头的两个人直接把她的震惊当成了空气,连一个余光都没分给还尴尬地盈盈拜立在马车旁的她,里头隔着车帘传来冷冷淡淡的一声“走吧”,随后车夫便目不斜视地直接驾了马车,绕过她便走了,直奔西郊而去。
车夫一脸淡定。
不就是一块儿坐个马车?老爷和夫人年轻的时候别说是同乘一辆马车了,这俩人同骑一马游街的这种事情都干过不止一次了,谁还能真把他们怎么着不成?
不过就是一点儿非议而已,顾府的外墙难不成还不够厚?
秦久久目送那辆马车的远去,气得浑身发抖,恨恨地在地上一跺脚,把自己的眼都给气红了一大圈。
被晾在旁边半天的张氏满眼惊疑地走了过来,皱眉道:“方才那是顾夫人的远方表亲么?怎的生得同她有几分相像?这姑娘同那小兔崽子什么关系?”
她可不愿意秦晏又攀上点儿什么子虚乌有的关系。
秦久久让她这话问得又是一怔,猛地一下回了神,气得差点儿没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相像?可不是相像么!
那可是顾李氏的亲闺女,怎么可能不像。
她就说怎么那么眼熟,方才的那个女人不是顾之念是谁?!
秦久久满眼含恨,怒道:“追!赶紧追!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小溅人和秦晏看对眼!”
她决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没能写到约会,嘤。
秦大人一眼认人好本事。
啥时候认错了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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