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晨，天刚蒙蒙亮，麻雀在外边扑打起来。张倩早早地起来料理家务，赵东还躺在屋里呼呼大睡。张倩心中不爽，拍醒熟睡中的赵东，便出门洗衣去了。 赵东走出门，挑事儿道“你给俺妈买鞋了吗？”张倩并不理他，继续把拧干的衣裳搭在晾衣杆上。 “我问你，你给俺妈买鞋了吗？”赵东继续说着。 “没。”张倩不走心地回他。 “为啥不买，我问问你？” “天天那衣服都堆在这让我洗，我哪有空去给她买鞋，再者你不是天天俺娘俺娘的叫吗？那你去给你娘买鞋的吧！” 张倩如此说，却惹怒了赵东。赵东猛一伸手，粗鲁地把张倩的头薅到跟前，另一只手则不断举到天上，再顺势划下，一掌掌结实地扇在张倩脸上。 张倩吃痛，撅着身子想往后退。奈何丈夫死死地揪住头发不松手，她只得在原地挣扎着，接下丈夫的巴掌。 赵东死死攥着张倩的头发，嘴里不停骂着“你妈的……我叫你装。”边骂着，高举的巴掌发狠地打在张倩脸上。 打的解气后，赵东走出门去，撩开他的背心，露出圆大如瓜的肚皮。若无其事的跟买菜回来的老妈妈们聊起天来。 张倩受了气想跑回屋里，但又怕家中人看见，丢了面子。想跑出家去，又怕老妈妈们笑话。她强咽下哭声，独自跑到柴火垛里擦眼泪。 隔天，张倩把鞋子买了回来，她不光用了丈夫给的钱，而且自己又添进去一部分。她虽然不喜欢懒做的婆婆，但是为了家里能和和气气的，多花些钱她也愿意。 张倩把鞋拿到婆婆面前，王婆虽然喜欢，嘴上却忍不住挑拣挑拣“俺娘哦，给我买滴？恁说说，给我这老妈妈买这么好滴鞋，我平时也穿不着哦。” “不是我买的，是你儿非给你买的，花了一些钱，恁快穿上试试，别让这钱白瞎了。”张倩边回话，边蹲着给婆婆试鞋。 “恁说说，这是揍嘛滴呀，怎好滴鞋，给我一个老妈妈穿，这不是瞎了吗？” 这话有些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张倩被婆婆气得要哭了，打从她进了家门，婆婆就没给过一分钱，什么活都是自己干的，婆婆只动嘴而不做事，自己和丈夫的矛盾基本都来自这里…… 张倩想着这些事儿，眼泪已经开始从眼眶里打转。最后她捏了捏婆婆的脚趾，试了试鞋合不合适后便跑回里屋，再多待一刻，她的眼泪就要落在鞋上。 儿媳子突然起身逃跑，并没有引起王婆的注意，她一心都放在了这双鞋子上边，还开心的自言自语起来“恁望望，恁望望，这鞋多漂亮。” 说着，她拿起干净些的抹布，把鞋底粘上的零星碎屑抹掉，恭恭敬敬的装进床头柜里“我脚跟琳琳差不多大，琳琳穿应该正好……。” 给婆婆买了鞋后，张倩和丈夫的关系平和下来。日子如同一汪明净的湖水，渐渐能看到思绪。张倩以为是她买的鞋子起了效果，实际上并非如此。 赵东的脾气一阵阴一阵晴，那日早晨在院子里为了鞋的事起的冲突，实则不是因为母亲的鞋。只是被妻子叫起床来，心里有股子邪火没发，刚好借着买鞋的事儿撒气。要不是兑为找借口撒气，他真不一定能想起来买鞋的事儿来。 赵东打完妻子先是痛快，之后心里又有些愧疚。但是他又想起没结婚前，丈母娘对他家境的瞧不起，对他频频的白眼。这种愧疚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并且他还对自己暴力行为得意了起来。赵东扬着眉，眯着眼，嘴里吞吐着香烟。 他仰在椅子上，盘着二郎腿，心里得意地想着“城里的一吊经，再有本事不还是嫁俺家来了，装什么？” 自赵东回了村，他就快速颓靡了下来，当时在城里为了勾搭对象而留的分头也都剃了去。 平日里他替父亲盯着酒坊，没事就和发小门弄口酒喝，还得割点猪头肉就着。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胖了不少，远处看他，活像个肥贼。 一天中午，无事的赵东和发小组了个酒桌，也不知是人家说了什么话惹着他了，他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酒局。噘着嘴紧着眉，怒气冲冲地往家走…… 家院里，张倩和娜娜正围着一个大铁盆洗着衣服，一边还说说笑笑的，王婆坐在光影疏射的屋里一针一线纳着鞋底。智全趴在地上，拨弄着砖缝里的蚂蚁。氛围一派和睦。 “姐，恁不是给俺大娘买鞋了吗？那她还补那破鞋干啥？”娜娜悄声问张倩。 “故意呈那个样给他儿子看呢，这样显得多过日子啊。”张倩怪声怪气回道。 “不能，恁想多了姐，俺大娘人不孬，没啥坏心眼。” “不是没坏心眼，是没点儿心眼儿。分不出谁远谁近来，平常东西都给了琳琳了，自己儿子儿媳的不管，光管她弟弟家的人，你说她要是长个病生个灾的，琳琳能给她支使不？还不是得指望她儿？……” 背对着门的张倩说着话，没有察觉喝醉的丈夫已经回来。 突然间，她的脑袋被一只大手狠狠扣到水里，张倩在水盆里挣扎着。隐约中听到娜娜的惊叫和呼喊“哥，别动手，有啥事儿咱好好说，别动手。” 赵东死死抓住张倩的头发，狠劲地把张倩摁在洗衣盆里。眼见洗衣盆里，张倩憋出的气泡咕嘟嘟地冒出来，赵东就把张倩的头从水里拽出来，不等张倩喘一口大气，赵东就再急促地再把张倩的头摁回去。 赵东嘴里不停咒骂着“你妈的，鞋你买了吗？我叫你，我叫你……”此时的张倩跪倒在洗衣盆前，她流着泪近乎乞求地看
着婆婆。 而王婆也被儿子的行径吓住了，她停住了针线，手中的破鞋滑落在地上，木讷地看着狼狈的张倩。 得不到母亲回答，赵东再一次把张倩的头狠狠摁入水中，张倩如同屠夫手中的羔羊，被扼住了脖颈，毫无还手的力气。 门前的邻居渐渐聚集起来，他们趴在门前张望并讨论着，就是没有一个人去拉架。 “哥，恁放手，恁放手。”娜娜使劲推着赵东的手臂，却也不能撼动其分毫。而赵东也不睬娜娜，就像身边没这个人似的。 娜娜急的不行，又跑去推搡坐在马扎上愣神的王婆“大娘，大娘。恁快说话啊，大娘。鞋呢？那鞋呢？俺姐给恁买的鞋呢？” 王婆向着张倩那边看去，正对上儿子怒火中烧的眼睛，她本张开的嘴巴，又闭了起来。 母亲不说话，赵东就再次把张倩摁到盆里的泡沫里涮了起来…… 等张倩被丈夫涮了许久，久久沉默的王婆，懦懦说到“那鞋……那鞋我邮给琳琳了。” 待母亲说完，赵东的手终于从张倩乱如鸡窝的头发上撒开。 张倩跪坐在地上，透过糟乱的头发向嘈杂声的来源看去，邻居老妈妈们都齐齐地看着她。一时间羞愤涌上女儿心中，张倩“哇”的一声，如同一个委屈的小孩痛哭了起来。 她疯狂挥舞手臂锤向地面，歇斯底里的向婆婆吼叫着。王婆自知理亏，愧疚地埋下头去。 紧接着，张倩开始控诉赵东是如何诓她嫁到村子里的“我要知道你这样，我死活都不嫁给你！”“结婚前你说你爹是开厂子的很有钱，结果我嫁过来，不仅没收到一分钱，就连结婚的份子钱都让你爹偷拿走了，”“结婚之前你爹答应给我买钻戒，结了婚我再跟他要的时候，他说钻石在海里有的是，让我去海里捞就行。还有你娘……” 张倩细数着赵东一家的行径，院子外的老妈妈听张倩这么一说，又齐刷刷的看向赵东。 赵东恼羞得说不出什么囫囵话来，只一遍遍高声骂着“你他妈的，你他妈的……”试图把张倩的声音压下去。 赵东见自己在村里人前边驳了面子，对张倩骂到“我让你在这来吗？我非叫你留下来吗？妈的你爱呆就呆，不呆滚蛋！” 他知道张倩肚子里怀了他的种，说话说得有恃无恐。嫁给了这户赖皮，张倩也无处申辩，无奈拱得她嚎啕大哭起来。 娜娜很感眼神，她见两人矛盾激化，就快快的把张倩托扶起来，搀她到自己家里去。 回到家里，张倩趴在娜娜的肩头不断的抽噎着，情绪激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胡乱抹一把脸，眼泪和鼻涕黏糊糊混成一团。 娜娜拍着张倩的背，像哄婴儿睡觉一般，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孩子生了就好了，孩子生了就好了……”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张倩心里有了些许宽慰，遂强收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