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立春后,是该追肥的日子。王婆要去地里追肥,赵东心疼她娘,便使唤张倩跟王婆一起去,张倩虽不情愿,却也得跟着。 王婆从墙上钉子挂钩上取下一块方巾,顺势抖了抖,蓄了一冬天的土尘子都被掸了出来,在阳光下看得十分清楚。 王婆熟练地对折,熟练地往头上裹,忽然她又想起儿媳妇张倩。转手就要给张倩戴上,张倩的手赶忙从口袋里跳了出来,表示拒绝。 “是土,不是别的,不脏。”王婆说到。 张倩嫌脏的心思一下子让婆婆点破。家里人都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低下头让王婆给她系上方巾。 张倩二人来了田里,四下风呼呼的刮着,张倩的额头让风打得生疼。 “他王姨。”那边刘婆喊着王婆。王婆应着,并把张倩拉到刘婆前,给刘婆袁正二人打了招呼。 “我和你刘姨一块,你和你这个弟弟一块,”王婆嘱咐完张倩又给袁正说“你嫂子不会上肥,你教教她。”袁正听后连连点头。 王婆说完便拉着刘婆去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张倩环着簸箕上肥。煤渣似的肥总跑进张倩的指缝里去,不等她走上几步就得停住抠抠。袁正看见了,给她淘换了俩塑料袋套在手上。 相较于袁正,张倩要矮的多,身子微倾就能把肥撒到准确位置,高大的袁正得弓着身子撒,肥才不会被风吹散。隔段时间就得伸个腰,抻个脖子缓缓僵直的身体。不多时,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张倩得意地说“种地也不多麻烦吗。” “主要是嫂子你手脚麻利。”袁正应答。 王婆二人干活并不走心,深撒一把,浅撒一把,不停说着话,一会儿就累得口干舌燥。二人寻了个的田埂坐下,继续谈天。 刘婆眼神四处发散,找着可以调侃的话题。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在了袁正张倩二人身上,呆呆地若有所思。 中午十一二点,太阳挂的大高。阳光落在王婆身上,王婆直喊晕,然后就叫刘婆和张倩回家,袁正看地里还有点活,就没跟着家去。 院子里的赵东看见归来的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子,嘴角挂着氧化发黑的唾沫,提起袖子拭着头上细密的汗珠。 母亲身后,紧跟着步伐轻快的张倩,第一天的下地劳作,很是顺利,让她心情愉快。她情不自禁的颠起步子来。 王婆本来就胖,走路艰难,等她扑腾着步子回到家,脸上显出疲惫,像受了好大累似的。这与轻松的张倩形成鲜明对比。不料,赵东却为此起了误会。 “妈的,我叫你不干活!”赵东一股怒气上头,像只棕熊一般,两步化作一步,汹汹地朝母亲身后的张倩冲去。 他用他那北方汉子的大手,一把向张倩推去,张倩往后跌了几个趔趄,结实地摔在了洗衣盆里。正洗衣服的娜娜,被水呲了一身,惊吓地叫了出来。 “这是揍嘛的呀?又怎么着你了?”王婆赶忙拦住怒目圆睁的赵东说到。 “她自己清楚!”赵东指着张倩,提高嗓门道。 赵东说完还想往前施暴,王婆奋力把他推回了屋去。娜娜也赶忙去扶跌倒在洗衣盆里的张倩。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难弄得木呆,愣坐在洗衣盆里走神。 屋里的赵东气得大口喘着,王婆在他身旁用手给赵东顺着气。 “邪种,你又揍嘛的呀?”王婆问道。 “她是不是不干活,把活都丢给你干了?”赵东心急地问母亲。 “不是滴,倩儿一到田里就开始干活了。” “那怎么没见她受累,光见你出汗?”赵东说完,王婆羞的没好意思再回话。 赵东看他娘不说话,以为之前说的都是为给张倩辩护,更觉得自己母亲宽容,张倩娇惯地不懂人事。 一气之下更是给王婆放下狠话“她要是再不干活,你给我说,我非治她这毛病。” 下午两点来钟,袁正料理完地里的活,慢慢悠悠的往家走。满身疲惫的他只想吃了饭再睡个中觉。 进了院子,袁正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正跟她面对面聊天。从背后看那女人体态丰腴,像个“金字塔”。 肥大的屁股坐到椅子上挤压开,像个熟透了的扁南瓜。她的头上系着褪色的粉红色毛边方巾,袁正以为是哪个老妈妈,再走近些又听见她细声细语的和母亲说话。 正疑惑时,刘婆看见了院里杵着的袁正,喜笑颜开地唤“儿子回来了。” 那女人顺声向门口看去,袁正这才看清她的脸;红彤彤的脸蛋,葡萄般的眼睛,还有一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搭在胸前。门前的袁正和她相互打量起来,一时忘了进屋。 “还愣在那揍嘛滴呀,快进来。”刘婆边说边把袁正拉到那女人身边坐下。 紧着那女人就涨红了脸,像是对袁正很满意,把头低进了巨大的酥乳里。 “这是你徐叔的女儿。”母亲对袁正说。 “徐叔……?哪个徐叔”袁正狐疑。 刘婆忙给袁正使眼色。正不知如何收场时,那女人竞先开口了“哥,俺叫招弟,家里俺是老大,你叫俺大妮就管。” “招娣,女字旁的那个弟吗,名字怪好听的。” “不是滴,就是弟弟的那个弟。”大妮说完,看袁正不作声便着了急,继续道“俺会做饭,俺能洗衣,俺能种地……”那架势颇像处置赔钱货那样急切。 刘婆在一旁听的笑容越发灿烂,还连声和着“管,管,管……闺女真管。” 大妮边说边往袁正身边靠,袁正则不停地往后挪,最后挪到没有余地。这时恰逢大妮抬头,她的鼻息刚好拍在袁正脸上,袁正如一只
炸毛的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背湿透了!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一件针毡,扎得他浑身刺挠。 刘婆见儿子这样,阴沉着脸骂他没礼貌,转头又笑着叫招弟留下吃晚饭。 招弟连声拒绝“俺还得回家和俺娘做饭呢?”她说这话时分外得意。 刘婆和招弟还聊了一些家长里短,袁正则在一旁赔笑。到了傍晚时分招弟就要家去,刘婆招呼袁正出门送她。招弟颇有不舍,没走几步就得回头看看,眼神里充满黏腻。 送走招弟后,袁正乍一回头发现探身偷看的文安。眼看被发现,她害羞地缩回身去,犹豫了好一会才走出来。 “那是你……令堂给你找的对象。”文安问到。 袁正忙摆手解释“是……是我娘找的,但我没相中她。”文安听后舒心地笑,袁正看她笑,自己心里像化开块儿糖,不由得跟着笑,夕阳洒下赤橙的光,晕红了二人的脸颊。 这时,巷子口那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是两辆三轮摩托车发出的。车斗子上带了俩存酒的大罐。赵志海指挥着摩托车往家里倒,赵东则是站在摩托车上稳着车上的大罐子,不时感叹摩托车的稳当和方便。 一旁的王婆看着这么排场的物件也是打心眼里欢喜,于是就去问丈夫怎么买的?花了多钱?丈夫很不耐烦,叫她别管爷们的事儿。王婆见丈夫不悦,也没敢多问。 袁正回了家,刘婆等不及地追着他问“招弟咋样,你相中了不。” 袁正回道“不咋样,没相中。” “俺看人家招弟不孬,胸大屁股大……准能生。” “你也不强比她强多少,还不是生了俺。”袁正小声道。 刘婆听后抓起一边的盆就要往袁正头上扣,袁正见状快跑回自己屋去。 事情的真相并不如此,刘婆年轻时虽然瘦小,但是行事儿很是干练。有次她憋极了,在旱沟里撒尿时把土地呲出了一个豁口儿,这叫袁正奶奶偷看到,这才硬把她说给儿子。 夜里,床上的袁正赤裸着,他浑身热的像火炉,脚掌更是燥热难耐。他失眠了! 他多想找个知心人啊,那样就能在日复日地劳作中,找到一些体谅和快慰。他的脑中不断闪过老母亲的话和文安的身影,思绪起伏,彻夜不眠。 睡不着的除了袁正,还有张倩。她在这村里十分不习惯,茅房是个臭烘烘的大方池子,每次方便,都要点根香才能去。一大家子住在一个院里,换洗衣裳也不方便。 她在床上来回反侧,实在忍不住了,就跟丈夫赵东说了自己的打算“咱们回城里吧。” 赵东听后皱起眉头说到“我来的时候就把城里工作辞了,城里有啥好的,污染严重!还是村了好,我一回家就觉着心落地了。我试着村里的水也甜,风也比城里软和,住着养人。城里节奏那么快,怪累累的,我可不愿意去。” “咱不是说好了结婚以后回城……” “谁跟你说好了,我可没跟你说过。” “可是……。”张倩还想继续说下去,赵东却背过身去,打起如雷的呼噜。 “算了。”张倩告诉自己。 她还想起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乡随俗一类的词语宽慰自己。在哪里不是过?只要勤劳,在哪里又过不好? 虽说是这样,张倩还是在床上无法定心,窗外的细月和星子渐渐西沉隐没,东边极天渐渐浮起鱼肚,她辗转一夜,直到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