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晔王妃寒碜了些
周念欢皱眉,脸上布满严肃,掏出丝绢从邓嬷嬷肩膀处刮了点黄色泥,约莫红豆大小,她闻了闻,又凑上去看了看,猛地认出。
“衣服上有鱼饲料!夫人,我知道为什么我与嬷嬷同时掉入水中,食人鱼只吃嬷嬷,不咬我了。因为她衣服上有鱼饲料,食人鱼非常爱吃,甘之如饴,才会对她疯狂啃食。”
众人掩鼻,有些疑惑。
郑夫人礼佛之人,哪里见得这么残忍血腥的画面,当即恶心地捂住嘴,戒备怀疑道。
“可嫣然告诉我,是你想要杀了嫣然和邓嬷嬷,意在报复我们让你替嫁。你在船上把邓嬷嬷推下水后,又把嫣然推下去,后来春桃奋力把嫣然救回来了,才免于被食人鱼撕咬。你小小年纪,怎么满嘴谎言?”
“可嬷嬷衣服上就是鱼饲料啊!”周念欢道。“彼时我与大小姐在扁舟游船,桥上也有人看见了。若夫人不信,大可去找路人问问,是不是我推嬷嬷的?若我推嬷嬷,我怎么还敢回来?”
郑夫人狠狠掐着小紫檀佛珠,颇为头疼。
若不是老爷还在江南陪太子微服私访,这些拿主意做决策查案的事,也不至于她来决断,她耳根子软,极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你去看看。”郑夫人示意何管家。
老管家见多识广,沉稳点点头,走去接过刮下黄泥的丝绢,闻了闻,回话道:“夫人,这不是鱼饲料吧,没有鱼饲料味儿,鱼饲料向来都会散发腥味。”
郑夫人如尖刀般愤恨的目光,刮了一眼周念欢。
周念欢否认:“我自小在山中养鸭钓鱼,有种鱼饲料名为草饲,黄色无味,只能钓草鱼,对其他鱼没什么用,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却没想到草饲对食人鱼也有特效。”
老管家请来了药师,药师沉默点了点头。
“那你如何证明,鱼饲料不是你涂在嬷嬷衣服上的 ?”郑夫人目光充满不信任。
虽然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可她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杀人凶手那般盯着周念欢,周念欢心中一顿难过,她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姑娘,她怎么会害人。
夫人的目光,好伤人呐。
周念欢吸了吸泛酸的鼻尖,解释:“昨晚我搬去后院,嬷嬷担心我怕黑,与我同吃同睡,我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夫人该把那鱼饲料刮下来,去查府上,最近谁购买或用过鱼饲料。
这件事颇为蹊跷。我落水后船家没出手相救,冷漠极了,就像是提前策划好要袖手旁观那般,怎么也不救我,嬷嬷这才跳水救我,没曾想。船家也不救嬷嬷…”
“你的意思是,有人设计害嬷嬷和你?”郑夫人冷笑着质问道。
“我的衣服没有鱼饲料,所以策划者是想害嬷嬷。这草饲须在半天内涂抹才管用,也就是说,只要查出半天内谁和嬷嬷接触过,那便能一一排查凶手。”
周念欢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咬着舌尖,迫使自己冷静思考,逻辑清晰道:“按照这思路调查,理应不难。”
郑嫣然被人扶着,弱柳扶风般突然走来,泪盈盈地瞪着她:“周念欢,枉我那么喜欢你,还带你去赏景。你推嬷嬷下河,又推我入河,若不是你娘和你哥被要挟着,你还会回来?”
“嫣然!”
郑夫人心疼地嗔她一眼,“你身子本就不好,为什么要出屋子?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邓嬷嬷是娘亲的陪嫁丫鬟,陪您几十年了,如今遭遇这种事,当女儿的就算是病了累了,我也自然要来给您分忧。”郑嫣然挽着郑夫人的袖子,十分乖巧。
“大小姐,您说我推您?”周念欢袖笼中的粉拳捏紧。
“本身就是你推我!”
“那我推你,是推你背,还是推你肩膀?”
郑嫣然咬牙,眼里露出针芒,编造:“你推了我的背!”
“那小姐的背上应该有血迹呀,毕竟我拉邓嬷嬷上船后,满手都是血,小姐说我推你,那你衣服上有血迹吗?”
“这……”郑嫣然没成想周念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此时竟如此伶牙俐齿,道,“你是在邓嬷嬷出事之前推我的,手上自然没血。”
“那小姐被推下后,为什么没被食人鱼咬?”周念欢的问题很锋利。
郑嫣然迟疑了下,竟然答不上来,头一歪,急忙调转话题,趔趄几步:“娘,我脑袋好疼。”
“你回去好好休息。”
毕竟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郑夫人那里舍得让她受半点累?郑夫人自然信她,立刻差人送她回房。
“等下!”
周念欢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出声阻拦,目光如炬:“大小姐总不能说到关键问题上,就装昏喊疼的把话题跳过去吧?”
郑嫣然咬唇,不知不觉间,眼中有毒辣的恨意流露,急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替嫁的村姑罢了!还敢和本大小姐叫板?你不过是临时受命,成为府上养女,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二小姐是主子?”
“我什么东西都算不上。”
周念欢眼睑垂了垂,看见死去的嬷嬷,突然有些恨,她必须给嬷嬷报仇调查出真凶,语气也不知觉强硬了些:“只不过,后天太傅嫡女就要出嫁了,就算我不是主子,大小姐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郑夫人看着牙齿尖利骂人的郑嫣然,有些惊讶。
“把她关起来,关起来!娘,邓嬷嬷的死,我们以后再慢慢算账!”郑嫣然道,“后天就要出嫁了,真怕有什么幺蛾,先把替嫁这件事过了再说吧。”
“眼前最重要的确实是替嫁。”
郑夫人看了眼邓嬷嬷,红了眼眶,深思熟虑后心一横,咬牙切齿对周念欢道。
“邓嬷嬷的死,我定会查出真凶后将她千刀万剐。周念欢,你别以为拿着替嫁做把柄便可要挟我。作为养女嫁给晔王,若得罪郑家,日后晔王要对你如何,郑家可不会保你。”
“就好像我嫁给了晔王,晔王要杀我,郑家便能保住我似的。”周念欢心跳如鼓,第一次鼓起勇气顶撞贵人。
她向来是温柔性子,可面对坏人,她不想受委屈任人宰割,陷入这尔虞我诈的漩涡中,她始终要学会自保…
确实,若是郑家有能力保住,那也不会找人替嫁了。
郑夫人气的捂住胸口,霍地站起身,指着周念欢:“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几个丫鬟婆子当即压着周念欢下去了!
郑嫣然在郑夫人一派病恹恹的模样,眼底却荡开了得逞的笑,唇角骄傲地微勾,抚住郑夫人的后背顺气,劝道。
“娘,别生气了。为那个村姑生气,不值得!只要啊,她嫁到晔王府,等晔王发疯,她过几天就被杀了。”
有看门小厮突然走来,行礼后忽然说道:“夫人,晔王来了。”
“晔王?”郑嫣然心惊肉跳。
“他怎么会来?”郑夫人脸色沉下去。
郑府上上下下,郑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陆旻烨已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身后带着四个武功绝顶的侍卫,钟铭风晚面色凌厉护在旁边。
陆旻烨气势不凡,走到正厅,丝毫不客气,随意地落座上位,一股威严与压迫朝众人逼近。
郑夫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应付道:“臣妇见过晔王。”
郑家上下与郑嫣然亦齐齐跪下,额头贴地,恭敬十分,连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这位主儿凶名在外,手上人命无数。
“太傅夫人客气。”陆旻烨瞥了眼地上的茶盏碎片,哂笑,“看来郑夫人才处理过家事。”
“不过是府上婢子做错事,叫您看笑话了。”郑夫人拿丝绢擦了擦额前汗,“今日王爷莅临寒舍,是有何事?”
陆旻烨端了那茶,淡淡呷了口,气定神闲地拨弄茶盖:“闲来无事,来看看陛下赐婚的新娘子罢了。是她?”
只见陆旻烨目光透着几分骇人戾气,漫不经意看向跪地中最显眼的郑嫣然。
在那目光下,郑嫣然略微有些害怕,把头几乎低进衣领中去了。
“不、不是她!”
郑夫人咬着舌头急急否认,勉强赔笑解释道,“臣妇有两个嫡女,陛下指婚的是另外一个。”
陆旻烨忽略郑夫人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冷冷地望着郑嫣然,薄唇轻启:“抬起头来。”
郑嫣然颤着身子,胆小如鼠的抬起头,如见阎王般再也没有平日的嚣张,心想:千万不要看上我,千万不要…
“这么丑。”陆旻烨啧了声,索然无味摇摇头,“做晔王妃是寒碜了些,不过你倒是有个优点。”
郑嫣然脸瞬间涨得通红,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郑夫人斟酌着想为她挽回点面子,附和了句夸道:“嫣然这孩子,虽不如老二长得好看,但优点倒蛮多…”
“难怪头埋那么低,倒很有自知之明,确实值得夸赞。”
郑嫣然当即被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又生气,还得憋着,刷刷刷淌下一行泪水,咬着唇几乎哭出声,自问从小到大,她从没被这么侮辱过!
“抗压能力不行。”陆旻烨冷漠地摇头。
郑夫人脸色更是不好看。
“本王说话直接坦率,夫人不会介意吧?”陆旻烨挑眉。
“不会。”郑夫人指甲几欲掐进掌心,“王爷直爽,臣妇理解…”
“本王还想看新娘子,郑家二小姐呢?”陆旻烨从容不迫,屈指轻轻敲击桌面,问道。
“听说大婚前三日新婚夫妻不能见面,若是见面,只怕不太好…王爷再过三日便能见到了,您再等等呢?”郑夫人叹息。
若周念欢向晔王揭露替嫁一事,只怕晔王震怒,大婚前绝不能让他们见面,等大婚礼成木已成舟,周念欢再无反悔余地,便是最好结局!
忽然,叶管家神色着急地走来,略微有些紧张,附在郑夫人耳边极为小声说了句:“不好,关在地窖的两人跑了…”
那边。
不远处的天空咻地一声,绽放朵蓝色烟花。
陆旻烨富有节律敲桌面的手指停了,眼底闪过异色,站起身,负手而立,神色漠然地看了眼郑家人:“本王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王爷。”郑家整齐出声。
陆旻烨大步流星离开郑府。
钟铭跟在后面,小声朝风晚说道:“咱王爷怎么突然想到去郑府了?”
风晚瞥他眼,嘲讽道。
“这都看不明白?肯定是去戏弄郑家呗。四年前郑家让陛下赐婚,现今王爷患病,郑家又多次找陛下退婚被拒,搞得咱王爷没人嫁似的。这事儿传开了,王爷失面子,可不得上门找茬?”
“咱王爷嘴毒,差点没把郑家大小姐损的哭晕过去。”钟铭幸灾乐祸笑了笑。
走出郑府,马车前站着食香楼掌柜,他恭敬地微弯腰,汇报道:“王爷,有一个小姑娘拿着麒麟玉扳指,说要找您,那姑娘受了伤,像是被人打的。”
“被打?”陆旻烨脸色阴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