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叶瑾华将周冉昕扶进车里。
这辆车还是他问朋友“借”的。
周冉昕感觉自己也没有喝多少，而且明明她记得自己喝的都是饮料，难道是因为她搞错了饮料和酒的颜色？她的脑袋有点晕，好不容易坐下来，系安全带的时候，却怎么也对不准扣子。
叶瑾华坐在驾驶位上，见她正在跟安全带作斗争，扣子屡屡从插口边缘擦过。
他干脆握住了周冉昕的手，帮她将安全带系上。
手背覆盖着他掌心的温热，周冉昕像是被他烫了一下，呼吸放缓，在他坐回去的时候，她身体后仰，靠着座椅后背，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刚刚你去调查，查到了什么？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叶瑾华正在给自己系安全带，抬眸望了她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她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已经醉了。
周冉昕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转头去看他，但目光的焦距聚不到一起，她眨了眨眼睛，又收回视线，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你和周国毅的关系，很好吗？”叶瑾华斟酌着是否要告诉她真相。
作为一个神仙，他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去考虑别人的想法，他想做就做了，如果种下因果，也会由他自己承担。
但每次遇到周冉昕的事情，他就不自觉地多想，怕她会难过，怕她会受伤。
毕竟，人类很脆弱。
周冉昕默了默，她想，叶瑾华真的不太懂人心，他以为这样问很委婉，但其实这一句话，就已经是答案了。如果不是查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又何必顾及她和周国毅的关系好不好。
“就和你看到的一样。他是我的生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就算他对我不好，我也得受着，更何况他除了让我离开周家，也没有做别的事情。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到了十八岁，得靠自己养自己了。”他也没有吞掉慕青的遗产，如果他有意这么做，他并非做不到，就是麻烦一些罢了。
周冉昕对于周国毅的感情很复杂，但今天过后，所谓的父女之情，好像淡了一些。
她看到苏蓉蓉在万众瞩目中，光彩照人，有苏盈和周国毅陪在她身边，就像以前的她一样，但是周冉昕却生不起一点羡慕或者嫉妒的情绪。
慕青给予她的爱并不少，她也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从周家搬出来之后，她不用再对着那母女俩演戏，活得更开心了一些。
叶瑾华确认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平静，头上也没有冒出什么奇怪的晦气。
车内开着灯，温度渐渐升高，车载香水的味道带着一点橙子的清甜，后调温暖沉静，让人想要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沉沉睡去。
周冉昕的座椅后背调整过了，躺得更加舒服了，她猜想叶瑾华不想告诉她答案，但她现在头疼乏力，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追究，就缓缓合上眼睛。
叶瑾华见她好像要睡着了，才发动车子。
说是发动车子，其实他并不会开车，他只是用仙法让车子自己动起来，至于其他车子，总会自动避让这辆蹭掉一块漆都需要赔五位数的豪车。
车内的灯在车子上路的时候就关掉了，周冉昕双手抱胸，披肩盖在身上，脑袋往窗口的方向偏了偏，好像已经睡着了。
叶瑾华叹息了一声。
“周国毅是你的父亲，和你生活了十八年，而我对于你来说，只是刚刚认识的……朋友。”叶瑾华并没有把她刚刚在宴会上说的男朋友当真。
认真的承诺，对别人说，和私下对他说，是不一样的。
“我不想瞒着你。”叶瑾华的余光里，看到周冉昕的呼吸逐渐平缓，胸前的起伏变得规律。
他也就是在她睡着之后，才肯对她说出真相。
“你的命很好。”叶瑾华以这句话作为开头，陷入了回忆里。
他没有注意到周冉昕的手缓缓攥住了披肩。
“出生大富大贵，有爱你的家庭，也有会莫名帮助你的贵人。如果你许愿，只要不太离谱，十个愿望里，会有九个成真。”
这是叶瑾华去找司命星君给她批的命。
“但是，你的气运被周国毅偷了。他将你的气运和他的气运绑定，你越倒霉，他就越幸运。你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正是周家事业跨越到上一层的时候。这样一步一步的，在十几年里，周国毅把周家带到了云泽市的顶层，距离上三家也就一步之遥。”
周冉昕的指尖逐渐发白。
开头叶瑾华说的话，只是怕她不相信他，一个相伴十八年的亲生父亲，一个刚认识没几天且不明来历的“朋友”，她会更加偏心谁。
可是周冉昕却很清楚，叶瑾华说的都是真的。
她车祸的时候，进了icu，正是周家从传统制造业转型的关键时期，而以前周国毅每次有什么大客户的订单，周冉昕必定会中招。
“他玩的这一套，我很熟悉。”叶瑾华的眼神暗了下去。
周冉昕的睫毛轻颤，但她忍住了。
叶瑾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收回了视线。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
叶瑾华将视线落在闭着眼睛的周冉昕身上。有一缕头发贴在她的脸上，空调的暖风吹得这缕头发撩拨着她的下巴。
明明是外头有点响声都睡不安稳的人，却硬是凭借自己的定力，装睡装得一动不动。
叶瑾华猜到她在装睡，却也没有点破，这该算是他们的默契。
只要不说破，就不算存在。
他勾起唇角，伸手帮她把头发撩开，指尖划过她脸颊的皮肤。他收回手，圈起拳头，将残留的触觉记在心里。
“等你醒了，你再告诉我，要不要把气运拿回来。”叶瑾华话音落下，周冉昕感觉自己的眉心被烫了一下，她想要醒过来，但她的眼皮子却沉重得睁不开，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深深的海里，一直往下沉去。
她困了，该睡了。
叶瑾华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触碰她眉心的指尖还缠绕着部分灵力。
好好地睡一晚，剩下的，明天再考虑吧。
夜越来越深了。
到家之后，叶瑾华将周冉昕抱回卧室，用仙法顺手点亮了床边的台灯。
周冉昕从宴会回来，还穿着一身旗袍，首饰什么的也没有摘下，睡得并不舒服。
叶瑾华站在她的床前，联络神仙好友。
过了一会儿，卧室外的阳台传来一记轻微的落地声。
一个穿着红色齐胸襦裙，披帛飞扬在空中的少女站在落地窗外，叩了叩窗户。
她的眉心描着花钿，嘴角两边各自点了两点，圆圆的脸蛋贴在玻璃窗上，对着里头的叶瑾华挤眉弄眼。
叶瑾华帮她打开了落地窗，让她进来。
“小月仙见过财神大人。”月仙对着叶瑾华作揖，又笑嘻嘻的，眯起一双眼睛，“我家大人说您遇到困难了，派小仙来帮帮您。”
叶瑾华找的是月老，小月仙是他的助手，平日里帮他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比如解开四角恋的红线，或者把牵错打结的红线解开再牵一次。
比起爱喝酒，还经常误事的月老，小月仙做事仔细，就是资历尚浅，这份差事才干了一百年，还不能给月老顶班。
“帮她换件衣服。”叶瑾华让开了位置，显出身后的周冉昕。
小月仙走上前，看清床上周冉昕的灵魂，瞪圆了眼睛，“财神大人，这位就是您的恩人吗？她的灵魂竟是无色的。”
她也听说了，财神大人下来报恩一事，能让财神大人如此特殊对待的，应当就是那位救过财神大人的人类了。
叶瑾华点头，望向周冉昕的眼神越发柔和，“是的。”
小月仙这次下来还带了别的任务，月老大人让她多打听打听财神的八卦，于是她悄悄用了仙术，看到财神和他的恩人身上不仅牵了一条很粗的因果线，还有一条非常浅淡，若有似无的红线。
神仙的恋爱可不归他们管。可是神仙喜欢上人类，多半没什么好下场的。
能够看到姻缘线的神仙，就只有月老和她，这件事，恐怕财神自己都不知道吧？小月仙在叶瑾华退出房间之后，一边帮周冉昕换衣服洗漱，一边思考要不要提醒财神大人。
小月仙给周冉昕收拾好后，又从阳台出去，披上飞天披帛，轻盈地跳下阳台，落在摇钱树下。
她对着摇钱树作揖，“财神大人，已经收拾妥当了。”
叶瑾华的身形显现出来。
“多谢。”他递给小月仙一枚玉佩。
沾过财神大人气运的任何物件，都是好东西。小月仙没想到下来出差一趟，还能得到好处，高高兴兴地说着喜庆话，收下了财神送的礼物。
小月仙想了想，拿人手短，还是提醒一下财神大人吧。
“财神大人，小仙刚刚看到，您和她身上有一条尚未成型的姻缘线……”
叶瑾华挑眉，似乎不明白。
“姻缘线？”
小月仙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解释：“姻缘线一般会出现在有感情羁绊的人身上。如今是她那头比您这头粗些。神仙有无尽寿命，人类即便能够轮回转世，转一世便忘一世，与其未来痛苦，不如从未开始。”
神界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唯独口口相传一条，神仙和人类不得相恋。这都是前辈们的教训。
说是前辈们的教训，其实细想之下，这是在保护人类。
叶瑾华默然。
小月仙言毕，再次作揖，告辞离去。
夜风中的摇钱树和往日不同，它的晃动很轻，像是不敢打扰主人的思绪。
叶瑾华抬头看向周冉昕的卧室。
……不如从未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