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救与不救
此时的辽东城中，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却还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整个辽东城都已经被漫天的雪花给包裹了，到处都是一片茫茫的白。
也许是下雪的原因，自昨夜辽军又一次的袭扰后，今日一整天辽军大营都静悄悄的，再没有一支部队来攻城，连例行的袭扰都没有了。城头的士兵们将怀中的步槊靠在怀中，双手拢在夹袄的袖中，一双眼睛不断的扫视着整个前方。下雪天黑的快，虽然时辰还早，可是整个天却已经快要黑了。
下雪天值守城头虽然寒冷冻人，可有个好处却是守城的时候能很清楚的把整个城下看的清楚，白茫茫的雪地之上，哪怕是有一个人摸过来了都能一眼发现。就在天黑前的最后一刻，数十个小黑点自西面移动过来，等看的清楚了，才发现那是数十位骑兵。离城太远，城头的士兵也没有发现那是哪来的骑兵。
在那守城隋兵的注意下，六合城方向突然奔出数百骑，将那数十骑兵截住了。一阵刀光剑影闪过，双方交手了。城头的守兵精神一震，和六合城的辽军交手了，那肯定就是自己人了。也许是先前派出城外的骑兵弟兄们回来了吧，那士兵一边想着，一边忙跑向一旁的上司报告。
一层层的报告很快就传到了韩成的面前，一听说有小部骑兵在城西和高句丽人交战，韩成忙上城察看。等他上了城时，正好发现那队骑兵已经突破了高句丽人的拦截，正往西城门赶来。
在他们的身后，六合城辽营已经派出了更多的骑兵紧追而来，韩成已经隐隐看出来的骑兵穿的是隋军的制式铠甲，忙大喊道，“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虽然后面还有近千的辽骑，但韩成还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眼下辽东大营离这近十里，光这么千把人来了也翻了不了浪。
西城头上布满了弓箭手和弩手，城门处也已经有一队队的长枪兵列阵，只要高句丽人骑兵敢跟着过来，就要给他们个好看。骑兵越来越近，挟带着一身的风雪，还有满身的征痕冲入了城中。
“大帅，是陈青将军回来了！”城下守卫的将领一声大吼。韩成快步下了城头，发现回来的果然是派往中原的陈青，而不是先前以为的鲁世深的骑兵。陈青一路冲过数道高句丽人的围追堵截，冲到了了辽东城中，此时已经是气喘嘘嘘。
“大帅，张须陀大将军到了，此刻就在辽河东岸！”陈青的第一句话，就将众将士们弄的惊讶了一阵。下一刻，大家都高兴的欢呼起来。张大将军到来了，那也就意味着援军的到来了。援军一到，联军必败，众人无不欢呼鼓舞。
看着众人的欢呼，陈青到了嘴边的话又停了下来。眼下将士们正高兴，他也不好说张须陀的援军正和敌人交战，等他去援救的话。韩成一眼看出陈青还有话说，忙对众将道：“陈青将军刚刚回来，还有些军情要向本帅汇报，等本帅问我放大，到时大家现款给陈青将军接风。另外，后勤营的人安排下，准备给张大将军和援军接风洗尘。”
说完，韩成拉着陈青往他最近时间暂停的北城门处。“刚才看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现在说吧。”“大帅，今日清晨我们刚过辽水，就发现最起码有十二三万辽军正在辽河东岸列阵。我本劝张大帅，先就地停顿，等通知大帅你派兵前去接应一起回辽东城。不过张大帅直接发起了攻击，没多久就击破了敌阵。不过辽军好像还有后手，我来之前张大将军就已经连接碰到两次伏兵了。”
闻言韩成一惊，急忙问道，“你说高句丽人带了十几万人去辽河拦截张大将军的援兵？现在已经打了一天了？”这个消息真是让韩成大吃一惊，他时刻监视着高句丽人的大营，居然半点也没有发现辽营有大军出营。坐在那里沉思了好一会，他渐渐意思到，恐怕高句丽人正是昨夜出营的。
他们先是派了一支兵马来佯攻，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其实却是在掩护他们出营。再加上今天白天辽营没有半点动静，韩成基本已经确定陈青说的是事实了。“大帅，我们派兵去接应张大帅吧。张大帅只有两万人马，而且一路南来，人马疲倦。再加上，我估计高句丽人肯定不止那十几万人，如果我所料不错，说不定高句丽人就是派了主力大军去拦截张大帅的。”
陈青一路来，和张须陀等将领倒也算是有些熟识，这个时候都不由得有些着急。韩成站起身，在屋内转了数圈。眼下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他既没有想到张须陀能这么快到来，也没有想到高句丽人居然先一步的去拦截张须陀了。
“马上给我叫特勤司的唐锦云过来，要快！”他知道，眼下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也许现在他做出的每个决定，都将影响着今后辽东的局势，甚至关系到大隋和高句丽人联军两大集团最后的胜负。
得到韩成的命令，唐锦云很快的到来，韩成问道，“鲁世深和沈光他们还没有回到辽东城附近吗？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回元帅的话，前天收到他们的飞鹰传书，当时他们还在大梁河，今日如果不出意外，应当已经到了新城附近。最早明天早上就能赶到辽东城。”
“陈雷，你马上派人去通知沈副帅和李长史还有郑司马等所有城中营总管以上将领，让他们马上过来军议，有重要事情商议。”韩成站在那里慢慢踱步，心里不断的在分析着各个情报。
人员很快到齐，韩成首先就命周器带领一营轻骑兵，“你马上对六合城辽军大营进行试探性进攻。必然探出敌军大营此刻的虚实。”众将见韩成命周器带兵去攻辽军大营，还有些不解。
韩成站在那里，表情肃穆，沉声道，“诸位，援军已经到了，是张须陀大将军带来的。一万八千骑兵，现在他们就在不远处的辽河东岸！”
全场鸦雀无声，除了少数几个看到陈青回来的将领外，其余人都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和西城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士兵们一样，将领们也欢呼起来。被围在辽东城中已经快半个月了，众将也都觉得压抑起来。他们没有实力出城击败敌军，敌军同样没有实力攻城上来，两军这样的对峙，让所有人都有些受不了。
而援军的到来，势必打破这种僵局。等众将安静了一下后，韩成又平静的道，“援军正在半日路程之外，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告诉大家。张须陀将军来了，而且已经和高句丽人交上了手。陈青将军刚刚从张须陀将军军中回来，高句丽联军昨夜佯攻城之时，已经大部出城。据估计，最少有二十万高句丽人已经去了辽河，现大他们正在和张须陀将军交战。”
李节一惊，“二十万？辽军联军这半个月伤亡惨重，五十万联军，最多只剩三十万人左右。现在居然有二十万出现在了辽河，那岂不是意味着辽军六合城大营只剩下了十万人？而且这十万人有可能还是那些民夫、奴隶？”
他的话让众人都开始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大帅，出兵吧，我愿意领步骑三万出城赶去战争，和张须陀将军前后夹击高句丽联军。现在是一个大好机会，一个彻底击败辽军的机会。”沈雷老将军激动的站了起来，高声道。
高句丽联军的实力他们都看到了，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调走了两万精锐骑兵出城，他们都可以主动对高句丽人发动攻击。不过就算真的有两万骑兵在，估计也没有人愿意出城做战，这是明摆着吃力不摆好的事情。放弃坚城去和高句丽人硬拼，就算能取胜，损失肯定也会很惨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高句丽人已经被调出了大营。双方正在激战，这个时候，如果隋军杀出，那么绝对是个大好机会。
郑进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同意副帅的意见，高句丽人和张大帅已经交战一天了，这个时候战场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谁也不知道。就这样奔跑数个时辰赶去战场，很危险。张大帅只有两万人，可是据陈青将军的话，高句丽人却有二十万人。哪怕张将军再能打，也不一定能打的赢这二十万人。很有可能张大帅会吃亏，我们这个时候赶去，调两三万人去，那就是添油战术。再调多点，六合城还有十万人，辽东城同样有危险。”
停了一下，郑进接着说道：“如果张大帅败了，我们又再败了，那就真的是危险了。到时有可能辽东都不保，那我们奋战几月的一切，都将成泡影。”
李节出声问道：“那依司马说的，此时张大帅有险，难道我们对增援来的同袍反而见死不救？”
“当然不是，只是如今我们做出的第一个决定都关系到今日辽东的整个局势，所以必须要慎重和全面。张大帅要救，但是辽东城更重要！”郑进目光直视着韩成，眼中满是焦虑。当听到张须陀和功威要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韩成说过，这是皇帝对韩成起了猜忌之心。
而眼下在毛喜看来，正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张须陀的到来，引发了辽军的大军拦截。以他想来，张须陀再强也不可能打的过二十万人，有很大的机会会战败，甚至会有一小部份的机率会战死。不管是战败还是战死，对韩成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
眼于高句丽人已经实力大阵，辽东大营剩下的不过十来万兵马，如果再和张须陀两万精兵大战一场，必会再削落几分。到时韩成之前布下的棋子只要生效，那么高句丽人的盟友就要可能回兵，甚至高句丽人自己都要回兵解南方之围。
到时候以韩成手中的兵马就能打败高句丽人，打赢辽东之战不是他们的目的。要不然，这仗也不会打成这样，他们的目的是守住辽东，且最大限度的保证手中的实力。所以如果张须陀战死，那杨广必然一时半会马上动手夺韩成的兵权，最起码也得有一位镇的住辽东兵马的大将前来接权。而如果没死，只是战败，失去了兵马的张须陀也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考虑下一步。
“那依司马之见，我们要如何做才能保证我大隋的最高利益？”郑进的眼神韩成已经明白，虽然心里有些不忍心这样做，觉得这样做有些冷血，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张须陀对大隋的忠心任何人都明白，张须陀到了辽东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反而会是件麻烦事。别人也许可以拉拢利诱，但是这位铁汉子，他实在是没有半分把握。
不过凡事不能做的太明显，要不然只会寒了众人的心。而且韩成和张须陀有旧交，也有些不忍心张须陀就这么死在辽东。眼下韩成只好把事情上升到大隋利益的高度，摆明辽东的胜负比张须陀更重要。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总算是个理由。
郑进笑着道，“眼下是一个大好机会，不管张大帅那边的结果如何。总之六合城的辽军大营中只有十万人，甚至可能其中兵力只有三四万人。所以我们当趁辽大帅制造出来的这个机会，马上挥兵攻打辽军大营。只要我们攻破辽军大营，将其所有的物资后勤毁了，那么哪怕高句丽人在辽河取得胜利，最后的赢家也依然是我大隋。”
没有人出声反对，就算是沈雷老爷子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正如郑进说的，只要攻破辽军大营，毁去其物资粮草。那数十万高句丽人哪怕将援军全部歼灭了，失去所有后勤粮草的高句丽辽军也将彻底处于下风，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战败了。
张须陀两万将士的性命，和整个辽东之战的最后胜利哪个重要？没有人敢说张须陀等将士的性命重要，为了征高句丽，大隋已经先后征伐了三次高句丽，死伤的兵马何止百万。耗费的钱粮又何止亿万，整个高句丽已经成了大隋皇帝的一个怨念了。前不久还和大臣们吵着要四征高句丽，如果不是中原大乱，眼下来的就是皇帝杨广了。
沈雷一张脸阴晴不定，他是军中最高级的将领之一。就和当初韩成对于新来的李节百般打压一样，他全都看的清清楚楚。而现在郑进的理由说的最充足，他也清楚的明白，这中间还夹杂着其它的利益纠葛。韩成是元帅，张须陀也是大将军，一个是辽东行营元帅，一个却又是辽东讨捕大使。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这小小的辽东一下子有了两位猛虎，这到最后肯定会有一伤。
郑进是韩成的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韩成，这些在沈雷看来都不过是高层倾辄，他本无意参与，只想做个纯粹的军人。但是现在事关两万将士的性命，还是两万名千里增援他们的将士，他无法视而不见。
不等沈雷说话，韩成已经出声了，“司马的计策很好，这是我们取得辽东之战最后胜利的一个绝好计划。不过我有一点补充的，六合城辽东大营我们要打，但是张须陀大帅那边我们同样不能就此坐视不理。张大帅两万兵马日夜兼程来援，现在落入了高句丽人圈套，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韩成也向众人解释了一下自己和张须陀及秦琼，罗士信等人的交情，命令道：“兵贵神速，就由陈青、陈贵两位将军统城中所有的一万轻骑兵赶赴战场接应张大帅。辽东城由毛司马统一万步兵，再加城中民夫工匠防守。其余兵马由本帅亲自统领，另沈雷副帅、李节长史一起出战。郭光统重骑兵、吴辉统重步兵全部随军出城做战。马上传令三军，即刻点兵聚将，今夜必须拿下六合城辽军大营。诸位，数月奋斗，成功在此一举，拿下联军大营，联军必败。你我诸位，他日就能挥兵南下，饮马贝水，在平壤城庆功！”
高句丽六合城的大营有十万人，而韩成一次出动了包括重步和重骑两支兵马的六万人马。哪怕高句丽人那十万人真的全是士兵，韩成都不会有半分犹豫。如果他不出兵攻打辽军大营，那必然得出兵辽河，两相比较之下，唯有出兵攻打辽军大营才是最合适的。天空的雪依然还在下，白茫茫的辽东滴水成冰，可辽东城中所有的将士却心中火热，热血沸腾！今晚，夜战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