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波澜渐起
韩成心中十分明白,秦琼是为了救自己才误杀了王雨田,如果不是他相救,王雨田必然会偷袭得手,自己不死也会身受重伤。他刚才看见了宇文智及,很清楚宇文智及明显是要报复宇文述被革职之仇,这是宇文述和燕王之间的矛盾,于情于理,韩成都不能让秦琼成为这件事最大受害者,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高声道:“是我误杀了此人!”秦琼怒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人是我杀的,不需要你来顶罪。”李纲冷冷地望着众人,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一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必然还是宇文家奴先动手挑衅,这时刘猛雕刚要上来解释,李纲却一挥手,“统统带回去!”
发生在天寺阁内的恶斗次日便成了洛阳街头巷尾的头条消息,本来这种打架斗殴是洛阳城极为常见的小事,但斗殴导致一名宇文太保不幸惨死后,小事就变成了大事。洛阳城内到处议论纷纷,以宇文述的暴烈脾气,不可能忍下这口气,不知此事又会掀起一场什么样的波澜?无数人都拭目以待。
书房内,宇文述半躺在榻上,闭目听着儿子宇文智及的讲述,宇文智及不敢隐瞒,将天寺阁内发生之事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不过在关键的细节方面,他却隐瞒了自己先动兵器的事实。“孩儿只是想狠狠教训燕王侍卫,替父亲出口恶气,本来我们占据上风,将燕王侍卫打得屁滚尿流,不料那几名山东军官的加入使局势骤然扭转,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先动刀,最后王雨田也不幸被他们所杀!”
“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老十二?”宇文述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至于谁先挑衅,谁先动刀,这些小事情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回禀父亲,现场有两人自称杀了十二太保,一个是山东军官,另一个是燕王府侍卫。”“叫什么名字,我说燕王府侍卫。”“好像.....好像叫做韩成。”
“韩成?”宇文述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眉头不由皱成一团,这时旁边谋士许印低声道:“大将军,此人就是猎杀杨玄感之人。”宇文述顿时醒悟,没错,就是此人,把人头交给燕王杨倓,才使自己惨遭毒打,免去了大将军之职,宇文述恨得咬牙切齿。
“大将军请冷静!”许印又一次提醒他,宇文述将一口恶气压回了胸腹,向儿子宇文智及挥了挥手,“你先退下,这两天不准再出门!”“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宇文智及退下去了,宇文述这才问许印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许印年约四十余岁,身材中等,长得十分削瘦,下颌留一撮山羊胡,长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精光,他跟随宇文述近二十年,为宇文述出谋划策,使他一步步登上高位,将杨玄感放而不杀就是他的主意。“大将军莫非是想报燕王的一箭之仇?”许印试探着问道。
宇文述点点头,“一个小小的侍卫,我杀他跟碾死只蚂蚁一样,只是稍稍忌惮燕王,我倒觉得这是一次机会。”“杀那个侍卫吗?”“不!向燕王示威,要他懂得怎么尊重老臣。”宇文述除了宇文成都外,其余太保他都从未放在心上,包括他的死活,王雨田之死他没有任何怜惜,只是觉得这是一次反击燕王的机会。
“先生觉得呢?”宇文述目光炯炯盯着许印。许印沉思良不语,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往小里走,把责任推给几名山东军官,与燕王和解,这件事就可大事化小,可宇文述的想法明显是想往大里走,和燕王对抗。想到这,许印缓缓道:“如果大将军想把事情做大,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大将军想得到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仅仅为了教训一下燕王其实没什么意义。”宇文述想了想道:“我的最低目标,先生应该很清楚!”许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得动用一些人脉资源了,他们是落在京兆尹李纲手中,李纲此人不好说话,未必会理会大将军的想法,大将军不妨找一个人来压压他。”“先生觉得找谁最合适?”许印压低声音缓缓道:“虞世基!”
京兆尹是隋朝京师最高行政长官,京兆府又名河南府,所以京兆尹又名河南尹,但是隋朝的河南府和今天的河南省不是一回事,而只限于洛阳周边地区,河南府官署位于西市旁边的福善坊内,占地约三十亩,和洛阳县衙合为一体,主官河南尹是整个都畿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
京兆尹也是朝廷最容易得罪人的官职,历届京兆尹都干不了多久,短则数月,长则两三年,必定会因为各种压力或者妥协而被免职。其实免职都可以称得上是好结果,运气不好的流放下狱都不是什么新鲜事。现任河南尹兼洛阳令李纲是去年上任,李纲年约六十岁,以清廉刚正而出名,他最早是北周齐王宇文宪的参军事,宇文宪被周宣帝忌讳所杀时,无人敢给宇文宪收尸,惟独李纲挺身而出,赢得天下名声。隋文帝时代,他又曾是太子杨勇的师傅,及杨广登基,杨广虽然不喜李纲曾任过杨勇之师,但也想表现自己大度,便先后任命李纲为礼部侍郎、尚书左丞,去年调任河南尹兼任洛阳令
。尽管京城权贵云集,天子脚下,河南尹着实是棘手的职务,好在李纲能坚持原则,刚正不阿,恨他者虽众,但又拿他无可奈何。经过一夜的问询,李纲大概已经了解了天寺阁酒楼血案的来龙去脉,虽然宇文十三太保是受害者,但他们却先主动挑起事端,又率先拔刀行凶,而且王雨田是在先欲杀别人情况下被反击而死,这里面谈不上什么无辜受害。
但杀人者确实也有责任,行为过当,可以定为过失杀人,按照隋律,应杖一百,发配三千里从军。李纲却有点头痛的是,韩成和秦琼都坚决认为自己是杀人者,而两名宇文太保明明看见,却不肯指证真正杀人者,估计他们是在等待宇文述的决定。李纲又仔细看了一遍供词,从供词推断,韩成正和两名宇文太保格斗,且处于下风,无暇杀死王雨田,而秦琼武艺高强,足以压制和他对战的刘成,他杀死王雨田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时,从事韩翼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使君,卑职已经去酒楼调查清楚了。”
李纲大喜,急忙询问道:“结果如何?”韩翼取出一卷图纸递上,“这是卑职在现场画的打斗痕迹图,一看便知。”李纲连忙在桌上摊开图纸,韩翼指着一根木柱道:“这里就是王雨田横尸之地,而韩成当时在这里。”韩翼一指另一边,“他和死者之间隔着一根木柱,相距一丈五尺,从他的位置,根本无法伤及王雨田,倒是秦琼和死者相距一丈,正对死者,而且他的刀和死者的刀都有崩口,完全吻合,卑职由此可以断定,是秦琼杀死了王雨田,而并非韩成。”李纲又仔细看了一遍图纸,完全和自己的推测相符,他点点头,“去把韩成带来!”
河南府的牢狱有两种,一种叫黑牢,一种叫明牢。黑牢,也叫暗牢或者地牢,死牢,修在地下,光线昏黑,环境恶劣,一般用来关押死囚和重刑犯。而明牢则在地上,只是关押一些犯罪较轻之人,或者临时关押。但对于昨晚参与打架斗殴的数十人,甚至连明牢都不能关押他们,他们要么是边军将领,要么是燕王侍卫,宇文太保更不用提,这群人都有官职在身,只能临时限制人身自由,他们被关在两间衙役房内,美其名曰,醒酒自省,众人也是这里的常客,只管倒头睡觉,明天一早就自然被取保放出去。
这时,一名从事走到大门前,高声道:“使君请韩成前去谈话。”韩新顿时怒道:“直娘贼,什么时候放我们?”从事哪里敢惹这帮侍卫大爷,连忙陪笑道:“我家府君正在办手续,结束了就立刻放各位出去。”“快一点,老子中午还有饭局,若耽误了看我怎么拧掉你的脑袋!”“一定一定,请各位大哥安心等待。”韩成刚站起身,秦琼也连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韩成又将他按坐下,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位河南尹蛮精明,估计我想替你顶罪也很难,我先去看看情况。”
秦琼心中已打定主意不会牵连到韩成,便没有再坚持,只是说道:“你去吧!”韩成走出房间,跟随捕快走了,秦琼低声叹了一口气,对罗士信说道:“我绝不会牵连到韩成的,只可惜违犯得是杀人重罪,对方又是实力深厚的宇文门阀,估计就算不处死也要流放,只希望对方不要钱连到你,你好不容易立下军功,要是牵连到这种事里,你的前途就完了!”
“前途?”罗士信冷笑一声,“这个腐朽的朝廷连个小小的校尉都不肯给,还谈什么前途,我已经想好了,若判我有罪,除非他们把我杀了,否则我就上瓦岗,他娘的,老子也造反。”秦琼踢了他一脚,急给他使个眼色,罗士信恨恨扭过头去,半晌他又低声叹道:“韩公子和我素不相识,却能对你我如此仁义,我罗士信从来恩怨分明,不管他最终能否救我,他的恩德我都将会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