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风消云也散,有仙有魔头。
云游听他讲的大义凛然,毫无悔改之意,忍不住接口道:“所以你的欲望是凌驾于人道之上,动物也如你一样,只求身体上的物质满足享乐。
它们也不会去思考什么是人,什么是动物,更不会想自己活着,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这样疲于奔命的活在声色名利中,这样活着和死去又有何不同?和那些动物又有何不同?”
剑自如顿了顿,说道:“动物存在的意义当然是供我们人类食用的。”
云游紧问道:“那么人呢?是否也如动物一样存在的意义更是给更为高级的生命体所食用?”
此言一出,诸人都是毛骨悚然,心想自然之道,我们人类当然是食物链的顶端,又岂有让人供给动物之理?那么更为高级的生命体又是什么?所食的可是身体?
剑自如皱眉道:“人自然与动物不同,至于为何不同,嗯……想来是不如我们人聪明了。这世界自是为最聪明的物种所主宰。”
云游不觉笑道:“你确定是因为更聪明还是因为更野蛮?怎么你欲望的实现凭的是武力,与那些动物凭借着自身身体上的优势也无多大差别。
譬如狮子老虎……譬如山羊兔子,他们也会说是自己聪明的缘故么?”
剑自如想这小子把自己和动物相比,先是一喜,因为说到了狮子老虎,而后脸色一黑,因为说到了山羊兔子。
云游鉴貌辨色,笑道:“老前辈何以一听狮子老虎则喜?一听山羊兔子则怒?心中到底还是偏向于身体力量多些,与聪明智慧无关。
狮子老虎,山羊兔子不都一样是动物么?无非是狮子老虎象征着强大的力量,说到底还是力量更强的动物而已,你有何可喜?作为山羊兔子也是动物,无非力量弱些,你怒又复何用?”
诸人听得怔怔出神,剑自如一愕,怒道:“小崽子,你拐着弯的骂人么?那你说人与动物有何区别?”
云游微微笑说:“人之为人,与动物不同,是因为我们都有心,此心大别于动物。不以动物欲望而驱使,自明是非,自知善恶,自知当所为与不为。
动物本能是生存,全无良知可言,然则人却是有良知和灵魂的。
你的欲望满足的是身体,是以伤害本心为代价,这不是宁求动物性,而泯灭自己的人性么?
你还为此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失去了更为宝贵的东西,换取的只是一堆泡影。
有形之物终将成空,无形之物方得永生。
动物之中尚有忠心于主的,何况于人?”
剑自如呵呵一笑:“老夫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家国大义,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云游听其说到家国大义,这才明了,想他多半便是北夷人,为了国家而来捣乱中原,无怪自称平原神教,自称英雄忠义之士,各为其主了。
想他执于地域家国之念而损伤良心,却然会迷误匪浅。
点了点头道:“你为了所谓的忠义而出卖良知,只是因为自己出生的地点不同,便这样无道理的向着自家。于那些不分黑白,只帮亲人的撒泼妇人何异?
既不明国之是非,但欺师灭祖盗取秘笈总是不对的,你心中还会不明么?
忠孝仁义礼,这些都不过是一个堂皇的借口,将来迟早要走向大同世界,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小了,没了彼我之分,那时你又以什么来作为衡量是非的准则?
归根到底,不论你是哪国人,共通之处那就是人,是人便有心和灵魂,一切以出卖良知和灵魂为代价的行为皆是不可为的,哪怕你打着为国尽忠的大旗。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国为大,此话不错,但在国之上,还得有一颗心,一个魂。
一国之人倘若连良心也没了,魂也丢了,那这个国便只是一群动物之国,不配为人,任你武力再如何强大,不得人心,终究会覆灭。
恃强凌弱的忠于国,那不叫忠,反是一种奸,一种助纣为虐的表现。
而抵御外患利国利民的忠,方为忠义之士,不负英雄之名。
一个以利而战,一个为大义而守,孰是孰非,心中自有见地。
纵得一时之利,天道有轮回,终将来业报,故而以心为尺,万事于心无愧,人人如此,国国如此,世界大同。”
云游这番言论可谓惊世骇俗,在人人满口忠义的世界里,他却提出还有一个凌驾于家国之上的人心。
这种说法对王权的统治自是极不可取的,在某种意义上更削减了君王的绝对性。
家与国在云游看来一样,不该盲从的以此为是非点而忠。
你有你的国家,难道他人的国与家便不是国与家了么?
有黑必有白,有是必有非,人们总是习惯性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自是他非,我白敌黑,不会观照自我,问一问良知,抛开偏见,不存私心,是否还是我是而他非?
在场众人听得张口结舌,风老头点头默许,剑自如陷入沉思,南山则怒极而笑:“叛国小贼不愧为叛国小贼,说这等不忠不义的话。你可忘了是谁将你养大的?你在哪片国土上得此生活,一个人连起码的感恩之心都没了,还提什么人心,数典忘祖的伪君子。”
云游只摇头苦笑道:“我只是一个人,但守此心,属于哪国便无足重要了。
再者感恩和是非之心又怎可混为一谈?难道为了感恩便该去替恩人行不义之事么?
恰恰相反,为了感恩更应当劝其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方是正道。
一味的迎合,那不是感恩,而是以怨报德,助其毁灭。
我爱自己的国,是因其强大而负得起强大之名,为天地立心,志存高远的国。
我爱自己的国,是因其弱小而百折不饶,不畏强权,自有气节,为生民立命,不辱使命的国。
不论其是强大或是弱小,只要有心有魂,这种国才是我们所该去爱的。
历朝更迭,无不是失了其魂失了其心之故,秉守此道,国自国,家自家,家国一体,天下大同。”
群雄哗然,生平何曾听过此等奇谈怪论,一时交口接耳大为震撼。
南山心中不忿,大喝一声:“一派胡言,妖言惑众……”
双足一点,倏地以扇端向着云游眉心点去,身离丈余,风老头掌底的抚天琴平地一转,旋起一股劲风,反击向南山胸口。
南山停了攻势,侧身空翻闪避,剑自如呵呵一笑:“风老头,五行剑在此,拿去……”
双指一带,“啾”的破空声响,一柄白金剑闪着寒光,耀眼生花的疾飞过来。
云游一惊,急道:“师……风老头,小心……”
风千千一转身,左手托琴,右指勾弦,犹似张弓。
“铮”的一声,各人耳膜也为之一颤,那白金剑在半空被这一声荡出涟漪波纹,定在风千千面前数尺,不住颤动,发出“嗡嗡嗡”的鸣响。
剑自如双手打转,“噗噗噗”的引指一定,四剑齐飞出去。
但听“叮叮叮叮”的四响,四剑便如扎在了铜墙铁壁上一样,与那白金剑一同定在半空。
风千千手托抚天琴,摇晃出无数重影,额头汗水外冒,脸色也渐变苍白,显是负有内伤,兀自勉力支撑。
剑自如似笑非笑,双指催发内力,只迫得他脚步一点一点的向后滑开。
云游见此情势,只大急道:“风老头,你去吧,不要为了我而白白送命。”
风千千含笑道:“连自己爱徒都不能相护,何以为师?好徒儿,你行功运气,老夫来掩护你离开……”
云游哪能行此不义之事,只急道:“风老头,我本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这般待我?”
风千千不住催发内力,脸上依是笑说:“为师存了私心,岂有白救你之理?那水星城不可无主,为师天命将至,这条老命早已活够了。你还年轻,日后大有作为,快走……”
云游知他心意,无法劝服,当下盘膝在一旁,闭目调息,使心先静下来。
眼见这五行剑将要逼近云游,风千千一咬牙,右指拨弦,“铮铮”两响,将抚天琴横扫出去。
这一股巨浪滔天的声势立时将五剑荡回数丈。
剑自如暗吃一惊,想这风老头不以内力压住那“蚁骨钉”的痛楚,却出全力与己抗衡,身受百蚁噬骨之痛,其意志之坚,好生了得。
风千千一声长啸,浑不似有伤之人,凛然生威,右手在抚天琴的琴底,“唰”的取了一口长剑出来。
只见此剑通体火焰,大非寻常,一握在手,那火焰便迅速导入体内。
风千千若有灼烧之感,面目登时火红,双眼充血,已然入魔。
“是……是祝融神剑……”
众人惊惧大叫。
剑自如呵呵一笑:“妙的很,自己倒将这两样神器给送了出来。”
说罢运气于剑,五行剑又倒飞出去,风千千恐误伤了云游,跃上高台,“唰唰唰”连攻三剑。
风千千有了此剑,内力大长,每剑击出,便如一条条火龙,攻得那五行剑隐隐发红。
剑自如足尖一点,飘然向后滑开数丈,急收了白金,黄土,赤火,青木四剑。
想你祝融神剑再如何厉害,终究脱不了五行之相,是以只寄出黑水剑与之相斗。
这一招初时却也见奇效,但听水火一交,爆出“嗤嗤”声响,水气腾腾。
风千千以火攻水,大被所克,然祝融神剑乃是以陨星为材,区区五行之水,又如何当真能灭天外之火?
数招一过,黑水剑只被烧得直冒白烟。
剑自如剑损人伤,闷出一口鲜血,但并不示弱,大喝一声:“五行列阵……”
双指凭空连点,五剑发出“呼呼”的风声,如长蛇吐信,向着风千千面门蛰去。
风千千扬剑,回了一招“落日余晖”,与那五剑一交,“叮叮当当”的响个不绝。
五颜六色的剑光立刻将他给笼罩起来,余晖照耀万物,如神佛落地,把众人炫得眼花缭乱。
剑自如呵呵一笑:“风老头,你这是回光返照么?看我的五行合一。”
说着两手双指正反,那五剑立时回身依五行之序而列,合而为一。
这五剑组成了一柄兼含五行之色,五行之威的丈余巨剑,无所不生,无所不克,如一条巨龙直向风千千吞去。
风千千将祝融神剑摇了几转,威势蓄积,倏地前刺,与那巨剑剑尖一抵。
“喀喇”一声巨响,天地变色,雷裂大山,猛龙出海一般。
二人衣摆飘飘,乱发狂飞,真气激荡,“啾啾啾”的在高台上盘旋打转。
一东一西,一个是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一个却是风姿绰约的魔教魔头。
一白一黑,两人宛若是太极图中的阴阳鱼眼,连两边所站立的高台木板,也分作了黑白两色。
相持片刻,高台“腾”的一声,烧起了一团烈火,成圆形将他们围困当中。
南山眼见这魔头已被真君制住,腾不出手来,千仇万恨涌上心头,再也顾不得什么,纵身一跃,便向他后脑点去。
岂知身子尚在火圈外围,还未近前,便被那极速盘旋的气流给拍飞出丈外。
神仙打架,凡人又怎能乱入?
南山自地上爬起,瞥眼看到正在行功调息的云游,怒喝一声:“杀不了这魔头,那便先将这小贼给宰了先。”
群雄一听不错,想起此前所说的杀他可为盟主之言,竟都不顾身份的向这毫无抵抗之力的云游围攻了上去。
刀剑齐施,数十人已狂奔逼近,蓦地只听一声大喝:“休要伤我徒儿……”
那数十人突然身起大火,烧得翻滚在地,嗷嗷乱叫。
云游周身也腾起一团烈火,被圈在正中。
风千千护徒心切,如此一分神,真气外泄,剑自如双指一定,“噗嗤”一声,那五行巨剑的剑尖直刺入他的心口,登时鲜血长流。
风千千长啸一声,如虎啸龙吟,尖锐刺耳,双掌向上一掀,将那五剑击飞,身子一软,以剑撑地。
云游听得声音,猛地张眼,不由得心中一颤,大叫一声:“师父……”
右手提了抚天琴,悬空一踏,飞身到风老头身旁。
风千千望着云游大是兴奋道:“你……你叫我什么?”
云游一时情急,心中实是没能拿定主意,只推诿关切说:“风老头,你伤势如何?我来助你……”
说着便伸掌欲要向他背心按去。
风千千摇头一笑:“老夫本是死命一条,只盼你能脱身,别无所愿。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的一番心血,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云游握了他的手,豪气充满胸臆:“不过有死而已,能与风老头死在一起,幸何如之。”
二人携手相视一笑。
正当此时,云游和风千千脸上同现惧色,同叫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