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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仇起于我,恨发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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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雄冷眼旁观,于己无关只看热闹便是。

    双方斗了一阵,蓦地两人跳入其中,东一抄,西一闪。

    普陀山众弟子手中的利剑不多时便被一一卷走。

    “呛啷啷”一声掷将在地。

    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此人正是盟主牧远。

    另一人禅杖一圈,将阿真的钢刀圈进杖圈内,“波”的一声,阿真的钢刀也被震飞在地。

    阿善阿真和普陀山众弟子为牧远和空悟禅师阻隔开来。

    空悟禅师合十拜道:“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各位施主,皆且罢手吧。”

    阿真愤然道:“大师,我四妹之死你可看得清楚。叫我罢手,如何能够?”

    空悟禅师点头,幽幽叹道:“三姑杀了你四妹,你要替她寻仇。你寻仇杀了三姑,她的弟子们定也饶不了你。如此没完没了的斗下去,死伤者只会越来越多,仇恨越拉越大。”

    阿真恼道:“她们若要寻仇那便来寻就是,老子恶霸之名也不是白叫的,老和尚,你也别拦着我,此仇非报不可。”

    空悟禅师点头笑了笑,突然凌空向着地上的钢刀一抓。

    钢刀在地上颤颤抖了几下,倏地飞入掌中,而后又递到阿真手里。

    众人都不明其意,阿真一怔,握住钢刀,惊奇道:“老和尚,你这是何意?”

    空悟禅师合十拜道:“施主倘若执意要寻仇,那便将老衲杀了吧。我佛门弟子绝不会向施主去寻仇,此事便可到此为止了。”

    群豪相顾失色,尽皆错愕。

    阿真和阿善亦是大惑不解。

    “老和尚,我与你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杀你?这……这不合情理。”

    空悟禅师点头叹道:“世人生来,谁又有怨有仇?怨从何生?仇自何起?

    你要杀她,自是有你的道理,可三姑杀那老太自是有她的道理。

    你的理和她的理又有何不同?还是谁的理更有理?

    你不杀我并非是无怨仇,倘若老衲和你的仇家是至亲之人呢?施主这怨仇可还向老衲使得?”

    阿真一愣,有些迷糊道:“若是如此,比杀之更让其痛苦,那自然使得,可你和她并无何关系,我为何要杀你?”

    空悟禅师微笑道:“我与我又有何不同?施主先前不肯杀,而后又肯杀。

    我还是我,不过是安了一个至亲之名,你便生了仇恨杀念。

    你所仇恨的不过是一场空,一个名义而已。

    若然你和那老太无任何交集,你还会为她而生出仇恨去杀人么?”

    阿真更加乱了,喃喃道:“我若是不认识四妹,没有交集,那自然不关我事了。”

    空悟禅师微微笑道:“所以你要杀人,并非是你想杀人。你要杀人是因为你认识了她而不得不去为了一个名义而去杀人。

    人自有生以来,你所交识的朋友兄弟不过比交识三姑早而已。

    若是你交识三姑早于这老太,而三姑又为这老太所杀,你又会如何?”

    阿真已然凌乱,手握钢刀,不知该向何人寻仇,自言自语道:“我……我又当为三姑寻仇,可我是四妹二哥,我……我要杀她至亲寻仇,那……那我要向……向我寻仇?”

    他思维已经混乱,被空悟禅师一通点化,最终将仇恨引向自身。

    空悟禅师偷换了虚与实的概念,本意只在劝诫阿真,让他知道,什么仇恨都是自己心中所起。

    真正的仇恨根源还是在于自己,在于自己以何种心境去看待而已。

    可阿真没有那么深的慧根,领悟不出这层道理,手握钢刀瑟瑟发抖,想自己杀自己寻仇,这可是天下奇闻。

    好在一旁的阿善及时喝道:“胡说八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向他人寻仇,只要取这老贼尼的狗头。”

    阿真恍然怒道:“他妈的,差点让你这老和尚给带偏了。对,我们不向任何人寻仇,只向老贼尼寻仇。”

    空悟禅师双手合十应道:“阿弥陀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三姑与这老太的怨结早该在十多年前便随着莫施主的离世而消散的。

    当今于此收场也是命中注定,倘若三姑为这老太所杀亦是天命,老衲同样会如此决断。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阿真阿善心头一凛。

    空悟禅师又转向三姑拜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得失随缘,心无增减。

    三姑你大错已成,切不可再执迷不悟,再造杀业。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自心生。”

    三姑一呆,这些年来,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恨意长伴,自疯子死后,一生都不曾快乐过。

    她亦心知执念不放,痛苦不消。

    但一切都太晚,早已回不了头,复仇的计划已然而成,复仇的痛快感也渐渐让她兴奋,迷失其中。

    当下被空悟禅师一语中的,脸色一沉,冷冷笑道:“该死,全都该死,尤其是那魔头害我家破人亡,又生了一个这样下贱的女子,更是该死。”

    快先行本想敷衍了事,不意竟生出诸多枝节,大出意外。

    当即哈哈笑道:“不错,那魔头却是该死之极。奈何他倚仗着自己武功了得,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嘿嘿,总算是老天有眼,在普陀山一战中,我们虽死伤了诸多兄弟,可他亦是伤的不轻,这是绝好的反击时机。”

    底下的音律君子无命听得那魔头受伤不轻,知道没了小张仪破阵,也无法前去和魔头一较高下,是以在群雄面前大出威风,朗声叫道:“哼,人言那魔头使得一把抚天琴如何了得,我看我的二胡也未必就会真输给了他。为武林同道除害,我们逍遥三君子当仁不让。

    盟主和堡主只需一声令下,我们万死不辞。”

    他本想群雄听后定会大加赞赏,夸奖自己勇气可嘉,不畏强敌。

    然听柳回舟嗤笑道:“怎么又变三君子了?你们不带我们莫大城主玩君子游戏了么?桌子总是四只脚才站得稳,少了一只总是不成样子的。”

    群雄哄笑一片。

    莫少言自嘲道:“料来是我不配,被除名了,逍遥君子也只他们三位才配。”

    无命拱手道:“四弟说的哪里话,兄弟们可没忘了你。”

    柳回舟笑道:“当日走的最快最是逍遥也是你们,今日愿打头阵倒是奇了。”

    快先行见群豪争先恐后,朗声道:“诸位英雄奋勇争先实是武林之福,只可惜那魔头缩在老巢不出,我们也拿他没法子。”

    “堡主不是说捉了那小张仪引路么,有他在,破阵进去便是。”

    “有人带路自是不错,只是那小子临时变卦,偷偷逃走了。”

    说罢群雄七嘴八舌的骂道:“什么?让那小子跑了?奶奶的,这不是玩我们么?这小子该不会当真入了魔教吧?”

    三姑恼道:“堡主这话可是真?那小张仪临阵脱逃,去往了何处?”

    南山忿忿道:“师父,早说了这小人是靠不住的,我看他多半就是认贼作父,投靠魔教去了。”

    群雄壮志难酬,纷纷对小张仪臭骂起来,什么胆小如鼠,缩头乌龟,势利小人的,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快先行于各派说的清楚,攻入水星城后,里面的珍宝秘籍皆所有份,是以各人都摩拳擦掌,欲要趁那魔头受伤之际分得好处。

    待得众人将怒气发泄完后,他便将责任甩得干净。即便是小张仪当真同意破阵,这些人也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到分利益之时便没那么好说了。

    阿真阿善知今日难报此仇,只帮阿美收殓尸首。

    群雄你一言我一语,大有不欢而散之意。

    便在此时一声长笑刺入众人耳中,群豪一凛,四下不住张望。

    “是……是……魔头。”

    这一下立时有人慌道:“怎……怎么可能?他不是受伤了么?怎么……怎么来自投罗网?”

    不待余人猜测,那人纵声笑道:“诸位英雄在此恭候多时,少了我这位魔头,又怎么开这屠魔英雄会呢?那可太不成话了。”

    说罢一团黑影自群雄头顶呼啸而过,兀自闪现在中央冒出,正是那魔教魔头风千千。

    众人慌乱,有的欣喜,有的害怕,更多的是惊异。

    “这……这魔头太也目中无人了,我们没去找他算账,他竟……竟自己送上门来。”

    快先行一呆,心道这魔头躲在水星城不出,自也拿他没法。何以会自寻死路?是了,他定是要在自己大限之前将所有敌人一网打尽。

    不论是谁被谁一网打尽都是不妙的,到时可没了任何理由让小张仪破阵攻入水星城,那里面的无数好东西便要永远与世隔绝,不得染指了。

    南山见是魔头,旧仇添新恨,双眼怒火如要喷射出来,向前大跨一步。

    三姑伸手喝阻道:“不得妄动,且看他来意如何。”

    魔君立于诸人之前,朗声笑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人,我那乖徒儿并未将水星城出卖。

    你们要的人是我,现下我来了。各位英雄有仇有怨的尽管冲我使来。

    今日我与武林各派之间的恩恩怨怨,在此作个了结,日后可不能再去为难我的好徒儿。

    各位英雄皆是重信守义之人,若然同意,老夫愿以命相偿,赎我这一生罪孽。”

    魔君毕生心愿,一是得以重见爱女,二是守护水星城,继续完成无相圣殿除尽天下欲念的任务。

    一为私,二为公,公为重,私为轻,是以要尽余生之力促成此事。

    他这一代未能完成的使命,便又交由寄予厚望的云游手上来实现。

    这份难度难于登天,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了。

    快先行不妙之意更甚,这魔头原是要舍身成仁,这样一来,自己假借除魔之名攻入水星城的计划泡汤。

    魔头将所有仇怨揽在自己身上,也为日后小张仪投入魔教扫清了障碍。

    若然当众拆穿说他是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才这般造作,有无人信不得而知,那可不是自承自己对小张仪和南山所说的都是谎言么?这可如何是好?

    盟主牧远不禁心生倾佩,拱手道:“魔君不惜以身化解与武林各派的恩怨实是难能可贵。各派和平共处也是所有人的愿想,倘若能不兴刀兵之祸自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自察觉杀害真虚道长的凶手另有其人,又知各派将不少脏水都泼在了魔教头上后,便对这魔头有所转观。

    当下又听他要以自身性命来换取与各派间的和平,自是大力赞成。

    莫少言肃青山柳回舟等人则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空悟禅师双手合十拜道:“阿弥陀佛,恭喜施主大彻大悟,舍生取义,老衲好生佩服。”

    魔君扫了他一眼,厉声道:“当日你杀害李老头的这笔账,今日也得好好算算了。”

    空悟禅师摇头叹道:“老衲此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这其中有许多误会,必是有歹人从中作梗。”

    魔君不觉笑道:“歹人还是好人皆是你一家之言,信与不信却在各家。

    老夫一生为好人与歹人作梗无数,然又有几家信过我这一家之言?”

    三姑喝道:“空悟,做了便做了,不必向他屈服,有我们大家在,怕他做甚?”

    快先行跟道:“大师诛杀邪医乃是为武林除害的正义之举,何须矢口否认。”

    群雄叫嚷道:“对……对,禅师当日的英雄气概,大伙无不敬仰。若是要讲慈悲,那也不必对这魔头慈悲。”

    魔君哈哈一笑:“慈悲原来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倒是新鲜。

    只如此看来诸位英雄似乎对禅师的一家之言不怎么信啊,哈哈哈……”

    空悟禅师双手一合,向天一拜:“阿弥陀佛,老衲但求无愧于心,此来把话带到便了。至于施主和各位英雄信与不信,不可强求。若然施主执意要为他向老衲寻仇,老衲接下便是。”

    魔君纵声长笑道:“怨怨相报何时了,禅师此话在理。信与不信也无所重要了,重要的是无愧于心。

    世人无不言利己之言,信利己之信,即便是偏言偏信,亦是会冠冕堂皇的自欺欺人。

    他言在外,己存有心。谁先第一个和老夫有仇,上前来做个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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