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出得城堡，又逢恶霸。
“那我一女子入门岂不是坏了门规，你这大师也吃俗人马屁这套么？”
云游叹道：“人人都讨厌拍马屁这个词，可人人都喜欢被人拍马屁。在他们耳中哪怕明知不真，亦会受用，毕竟谁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
甜言蜜语只要用在了自己身上便会自我转化为事实如此，当局者迷即是此中道理。”
说罢云游又叹道：“唉，早该用这招用在你师父身的，谅她吃久了也会招架不住。”
“小猴子，那你这么圆滑世故，便没有底线么？”
云游一怔，自顾念道：“为人处世当内方外圆，只要自己心是堂堂正正的，那便是底线。”
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父亲，他便是内方外方，不懂圆滑处世之道才得罪于人。而各派人物内圆外圆，内圆外方者皆所有之。
二人言笑晏晏间，不知不觉又已走出了十余里。
云游向前望去，但见不远处炊烟袅袅，依稀可见行人往来。
“抱紧了，前面有落脚地。”
说罢云游双手向上一提，将清羽灵挽住，发足狂奔起来。
清羽灵浑不知他使了什么功夫，只觉耳畔生风，身子颠簸，失声格笑道：“你这匹脱缰的野马，要带我去哪？”
“私奔当然是天涯。”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是欢喜无限。”
清羽灵手不消停，捏了捏云游鼻子又拉了拉他耳朵，婉似调皮的孩子在自己父亲怀里撒娇一般快活。
过不多便到达了林城的一处小镇。
此时已至午时三刻，暖阳高照，城中行人络绎不绝，地面积雪也已在路人的脚踏之下，消融殆尽。
云游抱着她在叫卖声中穿行，清羽灵也甚是享受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到了镇中双手仍旧是紧勾住他的脖子不放。
“这里有家我开的客栈，咱们进去暖暖身子，歇歇脚。”
云游打趣一说，但见不远处人来客往，一所大宅的旗幡上赫然便是“云来客栈”四个大字。
脚刚一跨进店门，里面闹哄哄暖洋洋的嘈杂声立时止了。十余桌客人满满当当，望着一男子手里抱着一个脑袋缠满白色绷带的姑娘，颇为诧异，不约而同的向他们看去。
清羽灵听得喧闹的客栈，突然安静下来，将头一仰，自余光中扫视了一遍，朗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与野兽么？”
众客哈哈一笑，继续埋头吃喝。
伙计跑了过来，嘻笑着招呼道：“二位客官，今日客满，请稍等片刻再来。”
清羽灵嗔道：“什么客满？这不是有十余桌位置么？你分明是不想接待我们，怕我们给不起钱。”
伙计一呆，当真再次扫了一眼，确认道：“姑娘你不要说笑了，这到处都坐满了人，哪里还有空位啊？”
清羽灵“哼”了一声，生气道：“你是如何判断有没有座位的？”
伙计心下嘀咕：“你没眼看，难道我还没长眼睛么？这么简单的事何须判断？”
嘻嘻笑道：“姑娘，你们是来找茬的吧？”
伙计笑脸盈盈，全然不失该有的礼仪风度。
“有没有座位，那得问客桌，你只管接客便是了。”
清羽灵说完，自怀中掏出几锭碎银子，甩了甩手，大叫道：“今日你们谁有空位，这顿由这位公子爷请了。”
此言一出，登时有数桌客人起身让位，叫道：“这……这……坐这。”
云游微微一笑，斜向近身的空位坐去，将清羽灵与自己并坐一起。
伙计一呆，小声嘀咕道：“有钱就是了不起。”
随即取了一个火炉搁置在二人脚下，谄媚笑道：“二人客官，天寒地冻，烤烤火先。”
清羽灵拍了拍云游身上的残雪，双手握住他的双手不住搓动取暖，又将火炉向他这边移近。
云游微微一笑：“你能看见东西了？”
清羽灵一怔，正欲辩解，便在此时，门前一黑，一名高大汉子堵进了大门。
那汉子满脸虬髯，身形魁梧，光着膀子，手提一口五尺来长的大钢刀，环视一周，大踏步进门。
其后鱼贯而入的是一位瘦弱的老头，最后一位是位老太，面容枯槁不知年岁，躬身驼背，行动迟缓。
客栈内的客人们被这光膀彪形大汉的气势都给震的哑口无言。
那老头老太的穿着打扮也是古怪，非是中原人士的服饰，与周遭客人格格不入，甚是显眼。
似乎刚从海边打鱼归来的渔夫一般，这么大冬天也不觉得寒冷。
他们走至云游邻桌，那满脸虬髯的大汉提起钢刀“砰”的一声直插到桌面上。
邻桌的几名客人，立时起身骇然道：“你……你们想干嘛？”
那光膀大汉将客人一挤，一屁股占了半边，大喝道：“想活命的，赶紧滚，我们乃是水星城的三大恶霸。”
此言一出，食客们大惊失色，纷纷向店外夺门而去，不时有人一面跑一面大叫道：“水……水星城……魔头来了……魔头杀来了……”
他们只听得水星城是那魔教老巢，也不管是水星城的谁，一听名字便往魔头身上作想。
伙计和掌柜的只吓得蹲在柜后不敢吱声。
江湖传言那水星城的人，个个凶残无比，是人间恶魔，性食人肉，喜饮鲜血。
今方亲睹这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已然惧意横生，又听得他是那水星城的恶霸，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暇裕去管旁人。
清羽灵听是仇家，心下愤恨，奈何寡不敌众，又恐伤及小猴子，是以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离开为上。
云游听得水星城几字则莫名亲近，当下竟有人自称是三大恶霸，水星城百姓莫说不出世，即便出世又怎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自称是什么恶霸？
心想这三人多半就是冒充的，别的事还无所谓，但一涉及到了水星城便不能坐视不管，且看他们意欲何为。
待得店中食客跑尽，只留下云游和清羽灵二人，那大汉向他们瞪视一眼，怒喝道：“别人都已跑命，为何你们不逃？瞧不起我们三大恶霸，是也不是？”
云游拱手笑道：“这世间沽名钓誉的人多了，有自称君子的，亦有自称大侠的，然则自称为恶霸的却也不多见。
几位前辈真乃人中龙凤，别具一格，佩服佩服。”
那大汉一凛，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说到别具一格，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者，你却与那些仓皇逃窜的宵小之辈全然不同，也算是人中之龙了，哈哈……”
说罢那大汉猛地里用拳头往桌上一砸，“砰”的一声震响，桌面凹进去一块，“喀喇”作响，几欲散架。
坐他身旁的老头老太，对他这一举动置若罔闻，倒是清羽灵被他这一惊一乍的行为吓得身子向后一缩。
心道：这水星城的人古怪的紧，方才还哈哈大笑，说变脸便变脸，不知何故。
殊不料那大汉厉声叫道：“小二，你奶奶的腿，为何还不拿酒来？怕老子吃了不给钱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没瞧见我这位兄弟是大富大贵之人么？今天他请了。”
店小二和掌柜的躲在柜后瑟瑟发抖，只道这大汉和那公子有仇，一拳下去便是要开打。
兀自听到是唤自己取酒，心下颇为诧异，愣了愣，忙颤声回道：“来……来了。”
清羽灵本自对水星城的人充满了敌意，又听得这人这般欺负小猴子，护夫狂魔一上身，哪里管你是谁？便如蒙了双眼，无惧外形，直起身子，一拍桌，对着空气怒道：“喂，你们水星城怎么了，太也霸道了，你吃你们的，凭什么叫小猴子请客？
你们水星城便是这么以多欺少的么？有种……有种等我伤好了来单挑。”
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不辱女中豪杰的气概，言明不是我怕了你们，而是要公平决斗。亦不是现在，而是等我伤好了再来。
只是她身子娇小，笔直了身子亦不到那大汉腋下，这拍桌的声音也如蚊鸣，气势上已然输了九分。
云游嘿嘿不绝，生恐她将那大汉惹恼，一巴掌下去，非得拍成肉饼不可。
忙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小人小张仪，于三位前辈亦是钦佩的紧。什么狗屁英雄，大侠君子什么的，都不如咱们恶霸小人来的逍遥快活。”
他寻思这三人自以恶霸为荣，自然对什么英雄君子不耻，是以自报家门，言及小人与恶霸乃是同道中人。
云游一面说一面将清羽灵拉下，嘻笑道：“三位前辈高义，这区区一顿饭又何足挂齿？兄弟我请了。”
说完有样学样的一拍桌，大喝道：“小二，你……奶奶的腿，老子要你拿酒来给几位前辈，为何这么墨迹。”
他这样一说立时便有了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味道。
那大汉也一拍桌，哈哈大笑道：“痛快，老子就喜欢结识小兄弟这样爽快的人。小二，你奶奶的腿，给老子麻利些。”
只这一会功夫，店小二奶奶的腿已被他们问候了三遍。
小二心里苦呀，心道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动不动拿我出什么气，瞧老子不往你们酒里吐点痰撒泡尿什么的。
他这念头只一想而过，心中的愤恨便似已报复了一遍一般。
素来见这些江湖侠客多了，自也不会一一计较。
这是他纵横江湖多年，得以保命的绝技，怨恨心自解，笑脸过生活。
随即笑嘻嘻的抱着一坛酒递将过来。
“几位大爷，请……”
那大汉单手接过，横了他一眼，怒喝道：“你奶奶的，什么意思？就一坛酒便想将老子打发了。再去拿，把你们店里最贵最拿手的菜烧上十七八个来。烧得不好，瞧老子生吃了你的狗腿。”
“是……”
小二惊慌退下，那大汉抱着酒坛走到云游桌前坐下，老头老太随跟了过来。
“那桌子坏了，借用一下。”
清羽灵仰头瞄了一眼，见那板桌除了凹陷之外却也还算坚固。
然见那瘦弱老头右手一拂，一股极阴柔的掌力自袖底挥出。
“喀喇”一响，板桌的四脚如是被横截过一样，平稳落地，矮了一截。
“坏是没坏？”
那老头声音嘶哑，喉如含痰。
云游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忙赔笑道：“前辈功夫神鬼莫测，你说它坏了，它不敢不坏，你若然说它没坏，它也不敢坏。三位高人通天彻地，在下佩服之至。”
瘦老头不动声色，那老太沉沉一笑：“小人小张仪，嘿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油嘴滑舌，见风使舵的功夫甚是高明。”
“前辈过誉了，咱们彼此彼此，恶霸与小人今日算是有缘相会了。”
那大汉忽地又是一拳砸向板桌，哈哈大笑道：“哈哈……痛快，今日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不如……不如让你沾沾光，和我结拜了，从此咱们四人便是水星城的四大恶霸。哈哈哈……”
清羽灵被他突兀的一拳震得身子一抖，听得这恶人如此草率的便要与小猴子结拜。
心想那可不行，若然小猴子真和水星城的人成了兄弟，那不是替清墨师姐复仇更让他为难么？
是以手不住拉着云游示意不可意气用事。
不料那老头嘿嘿笑道：“大哥，这已是你今年第十八位要结拜的兄弟了。四大恶霸何时能成，我看这小人的结局也多半和前十七位一样。”
云游听了一怔，心想好家伙，听说过酒瘾色瘾财瘾的，唯独还没听过结拜上瘾的，今日可算是碰上奇人了。
只是不知那老太说与前十七位一样是什么意思？又何以唤他为大哥？
明明这大汉看来年纪最小，莫不是这些人是以武力来排行的？
是了，定是如此，这彪形大汉看着就厉害，在武力压制之下，还分什么长幼尊卑？
云游礼貌性回绝道：“能与前辈高人称兄道弟那是小人莫大的荣幸，求之不得，只是……哎……啊唷……”
他话到一半，直接被那大汉双手紧握住手腕，情绪亢奋道：“好兄弟，啥也别说了，有你这话就够了，来吧。”
云游兀自呆了半晌。
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我他妈话还没说完呢，这就直接强行结拜了？
来吧又是个什么鬼？
他脑子一片混乱，不待理清头绪，又听那老太和老头点头微笑道：“跪下，磕头吧。”
清羽灵只听得一愣一愣，坐在云游身畔，心道：今日出门忘看黄历了，碰上了一群疯子，而且还是武力高强的疯子，小猴子若是不从，多半有性命之虞。这些人来自凶残之极的水星城，那自不是善类，到底是小猴子被他们给骗了。
可是这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跪便跪？若然不跪性命又怕是不保，更别提什么复仇了。
算了，我还是劝他答应了吧，这……这可有些太难为他了，只怕小猴子不依，哎，还是不要了吧。
正自思索之际，只听“扑通”一声，云游已然跪了下去。
云游心想这算哪门子的结拜方式，结拜不都是拜天地，敬关公么？
老子跪的人多了去了，便也不差你们这几位，全当是晚辈给长辈行礼了。
想到此节，又看到那大汉健硕的胸大肌和明晃晃的钢刀，便其意甚诚的拜了下去。
不料云游刚一拜完起身，这三人“扑通”一声同时又向自己跪了回来。
这一跪让云游杵在原地，石化一般，心想这又是什么规矩？这三个怪物是什么来路，我该如何回应？
清羽灵虽目不能视，但亦用余光和听声音辨析了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只是表情全然看不见。
他们身后的掌柜目睹这天下奇闻也是看得怔怔出神，哑然失语。
三人拜完后，一齐起身，同时大喝道：“大哥，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
云游被他们这一声吓得向后退了两步，直比拿命来的气势更要强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