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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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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在场所有人听到苏负卿这个名字后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寒兄,你是说现在的皓月司首尊是当年研制绕指柔奇毒的人?那你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么?”慧能和尚问道。

    “我当年如何中毒,其实我也了解不多,不过想来与她脱不了干系。”寒锋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弈,赶忙岔开话题,对于自身如何中毒不愿多谈。

    “慧正方丈,我有要事与你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寒锋看向老方丈,悠悠的说道。

    “哦?与老衲商议?也好,慧法,慧能,你们也忙一晚了,早点回房歇息吧。这位小施主,慧法,你带他去福成的那间禅房,先行住下。”

    “我不去!我要和我师父在一起,凭什么都听这个老头儿的”

    “啪!”慧能和尚又是一掌拍在秦弈的天灵盖

    “小小年纪,如此无礼,叫方丈!”

    “秦弈!休得无礼!从现在开始,你要遵从方丈的安排,以后我若不在你身边,方丈和寺中师叔就是你的师父们,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放肆,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徒弟!”秦弈听到寒锋的狠厉言辞后,楞在了原地。

    自有记忆开始,无论是行乞的那十年,还是在归途城的那几日,寒锋从来没叫过秦弈的名字,也从来没对秦弈发过火,这次的教训让尚未及冠的秦弈意识到,师父可能真的要离自己而去了。

    “我不走!我还要跟师父学本事,学剑法,你还要看我名震江湖的那一天呢,再说,再说我拜师两天,你还什么没教给我呢!你说对不对,师父”说着话,秦弈的眼圈中已经有泪水打转。

    “唉,痴儿,为师能教给你的都已经教给你了,日后你自会知道,剑法和内功,云梦寺的住持、方丈们,他们要比我称职的多。小棋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若想踏入江湖,面对风雨,就必须离开他人屋檐,即便现在为师还能陪你,终有一天你要独自面对那千军万马,要学会用自己的剑解决争端。听听方丈的话,走吧”寒锋说着,也不自觉哽咽起来。

    “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跟这些光头学本事,我就和你学!呜呜呜”

    “啪!”寒锋抬起染血的右手,狠狠的扇在秦弈的左脸上,血手印清晰的印在脸上,这一巴掌带着十足的力道,左脸也迅速红肿起来。秦弈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师父,震惊之余还能闻到脸上的血腥味儿,满脸的不可置信,对自己一向温柔的师父竟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混账东西!不许哭!你究竟还要幼稚到几时!为师快要死了,你可明白?为师等不到你名震天下了,你可知晓?为师不是在与你商量,为师是在告知于你,你若有心给为师报仇,就跟着方丈好好练功,日后自有你出头之日,你现在这般,让我如何安眠于九泉之下!你难道就真的想让为师抱憾终身么,为师为师如何向秦公交交待”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寒锋的身体又虚弱几分。

    “师父,我听,我听你的话,我好好跟方丈练功你不要死好不好呜呜呜”

    “阿弥陀佛,凡尘俗世,皆是执念,皆是痴念。寒施主,你看这事如何是好”慧正方丈口中念念有词说道。

    噌的一声,寒锋猛然抽出藏锋剑,横于脖颈处,眼珠布满猩红血丝对秦弈狠绝说道“秦弈!你若再不离去,我定当场自刎!”说着,藏锋剑在寒锋脖颈出缓缓移动,划出一道血痕。

    “我走!师父,我现在就走!你别,你别!”说完,秦弈便不顾他人阻拦,一路狂奔,夺路而出。这一晚,云梦寺内,似有野兽嘶嚎,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响彻山谷。

    云会堂内,寒锋见秦弈离开,虚弱的坐在地上,将手中剑丢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慧法,慧能,回去吧,找人去看着那孩子,山中风大,别着凉了。”慧正缓缓说道。

    “是,谨遵方丈师兄法旨,慧法,慧能告退。”

    慧法,慧能两位高僧退出云会堂,堂中只剩慧正方丈和剑客寒锋。

    “方丈,我自知绕指柔无药可解,中毒当日,本想就地自裁,追随秦公而去,可怀中襁褓甚是无辜,为保秦弈长大成人,这才苟活至今日。若不是当日在归途城偶遇鸦羽,恐怕我仍不会出手。十年前,秦公将秦弈交付与我,我今日将秦弈托孤与你,愿方丈看在霜雪岭寒家当年出手相助的份儿上,替我照看秦弈几年,寒某在此谢过方丈了!”说罢,寒锋挣扎起身要给老方丈磕头,只见老方丈双指并拢,由下至上轻轻一抬,寒锋本应跪下的膝盖被抬了起来。

    “寒施主不必行此大礼,当日霜雪岭上,若不是寒家舍命相救,恐怕这世上早已无云梦寺的立足之地,佛渡有缘人,莫说是秦公后人,即便是平常人家孩子,只要进了寺庙,便是一份机缘。再者,寒施主也不要心灰意冷,绕指柔虽无解药,但老衲有一对策,也许可解施主燃眉之急”

    云梦寺练武场中,呼啸的北风吹起满地的落叶,秦弈正蹲坐在一块青石板上,默默地啜泣着,刺骨的寒冷让秦弈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时,一件棉衣披在了秦弈的肩上,为他带来些许温暖。

    回头望去,一个比他还要年幼一些的小沙弥穿着粗布麻衣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是谁,来干什么?”

    “小僧法号福成,是云梦寺的小和尚,慧法师父说你心情不好,说咱俩年纪相仿,让我劝劝你。”小和尚平静的说着。

    “有你这样劝人的么?”

    “其实吧,我也不会劝别人,我五岁就来寺里了,这么多年没下过山,每天除了练功就是诵经,劝人我不会,但想来既然慧法师叔叫我来,肯定有他的道理。”

    秦弈看着这个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不开窍的小和尚,悲伤的情绪中多了几分无奈。秦弈把头埋进膝盖,默默地说着“我师父快要死了。”

    “哦,这样啊”

    “我说我的师父快要死了!”

    “是人都会死的,只不过或早或晚。”

    “可他是我的师父!”

    “我师父也会死,谁的师父最后都会死。”

    “可我就他这一个亲人了,我从小是个孤儿,连父母什么样都没见过。”

    “没见过,没见过也未必是坏事。”

    “小秃驴!你在说什么?你找打是不是?”秦弈听小和尚这般言论,不禁气打一处来。

    小和尚丝毫没理会秦弈这边的幽怨,而是捡起道场上掉落的一片枫叶,自顾自的说道。

    “五岁那年,父母带我去市集赶集,市集很热闹,有耍杂技的,有卖泥人的,还有卖糖葫芦的,我骑在父亲肩头,左手拿着泥人,右手接过母亲给我买的糖葫芦,糖葫芦很甜,我一口气吃了三颗山楂。”

    “然后呢”小和尚的故事引起了秦弈的兴趣。

    “然后,一只羽箭从城墙外射到了城墙内,紧接着,天空上飞来了着火的石头,城门被身穿重甲的胡厥士兵撞开,市集乱作一团,城里火光冲天,人们四处逃窜,我父亲抱着我,手拉着我母亲,找不到方向,躲在了一间茅草屋里面。”小和尚平静的讲述着自己的亲身经历,仿佛他只是当年事件的旁观者,手中的枫叶不知何时多了几片。

    “可茅草屋内除了我们还有诸多妇孺老人,我当时年纪尚小,又受到惊吓,刚好遇到胡厥人搜查,哇的一声哭出声音,被敌人发现。可胡厥人并未进入茅草屋,而是锁上房门,点燃烈火,剧烈的浓烟呛的人睁不开眼,人们为了活着拼命去撞门,当然也包括我的父母。不多时,我就被熏晕过去,等我再次醒来时,是在慧法师父的背上,他把我带到云梦寺。”

    “这些年,我每日练功诵经,求佛问道。可夜半时分,午夜梦回,我总能梦见那个市集,梦见父亲的泥人,母亲的糖葫芦,梦见那间草房,还有父亲一直说的那句‘娃儿,别怕,没事的,没事的‘”说到这里,小和尚顿了一下,手里捡着风吹落的枫叶,随后继续说道。

    “可最后他们还是都死了,被胡厥人的火烧死了,同样被烧死的还有那一屋子的妇孺老人,我常常想,若是当时我没有哭出声,是不是他们都能活,哪怕只能活一个也好。小时候记不清他们的样貌,长大了却忘也忘不掉,每晚梦回,都是那间草屋,还有那些老小。慧法师父管这个叫心魔,是人心中的执念,放不下是成不了佛的,可能我年纪还小,也可能我修为不够,寒来暑往,多年春秋已然过去,我却始终放不下,也可能我这辈子佛缘不够,成不了佛。”

    “所以,我说你,没见过父母未尝是坏事,没见过,就没有印象,没印象,就没有执念,没执念,就没有心魔。”

    “但你与我仍有不同,慧法师父说我是被斩断凡尘俗世杂念而入寺,你却是被世俗琐事牵连而拜佛,这注定你我二人归宿不同。”小和尚将自身经历讲述给秦弈,最后又说了一大堆秦弈听不懂得言辞论调。

    “那你恨胡厥人么?”秦弈反问道。

    “我恨,我只恨为何当初草屋之内只有我还活着,我恨为何自己当初要哭出声。若这一切是我此生需经历劫难,由我一人承受即可,为何要他人与我一同遭受牵连,最后却又留我一人独活?这既是我的恨,又是我的执念,更是我的不解,也是我的心魔。”

    “你若问我,何不习得一身武艺杀去胡厥部落,为亡者复仇。可慧正师父说过,佛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一人所得福报要比杀一人制造的业障裨益良多。我既已入佛门,江湖上恩怨仇杀与我已无瓜葛,慧正师父说我有大智慧,可说来惭愧,小僧这几年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为生者祈福,二是为亡者诵经,这可能就是小僧的宿命。”

    说完这些话,小和尚站起身来,对秦弈说道。

    “亦如今晚师父命我来劝你,我虽不知你姓是名谁,不知你为何事忧愁,可我依旧来到此地,因为我相信我的话你能听进去,这便是机缘,便是大智慧,不信你看我手中枫叶又在何处?”

    秦弈仍是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抬头望去,小和尚手中原来的枫叶早已不见踪影,回过神来,却发现,那枫叶不知何时竟到了自己手中。

    “秦施主,有些事情要学会放下,人生有长短,万事万物不可强求,不受心魔所累,不被执念所困,才是大智慧。”

    小和尚说完,转身缓缓离去,秦弈听着小和尚的言语怔怔出神,转过身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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