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双重身份
“爸爸，我必须首先是宋董事长，然后才是易太太，这点不会有改变，请您原谅。”
-宋清
宋清去了一趟振华安排工作，回家一看，周嫂正在伺候易满天吃饭。见她来了，周嫂忙添了碗筷。
易满天神色不太好看，只唤了声“你回来了”，便慢悠悠地低头喝汤，宋清洗完手出来，他已经吃完，正剔着牙。周嫂泡了茶，他便坐在桌边边喝茶边看着她。
她觉得心情很沉重，只吃了一点儿便放下碗，周嫂察觉气氛有些异样，也没有劝她，匆匆收了碗，便去厨房忙活。
“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宋清抚抚额角，点头跟在身后。
易满天身着暗红的睡袄坐在大班椅上，桌面光滑整洁，只有一盆万年青和一个澄黄陡峭的假山玉器，上刻着“万寿无疆”几个字。他装好烟丝，叼起红黑的烟斗慢慢吸了起来，这让宋清想到，宋静墨也是喜欢在书房里这样吸烟的，不过宋静墨喜欢的是大大的雪茄。
上次还是在这间书房里接受易满天给她的股份和世秉大厦的所有权，她心存感激。
“正维去哪儿了？”他终于开口。
“爸爸，他说要去趟英国。”
“干什么，多久回来？”
宋清一愣，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但仍诚实地摇头，“他没有说。”
易满天尽管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但身体仍是一僵，随即突然地咳嗽起来。
她忙起身替他顺气，转身回客厅为他端了茶来。
“从复华出事起，不，不，追溯到更早，不管是正维、银控，或是我，对你和复华如何？”易满天眯起眼靠在椅背上休息，声音恢复平静，却又露出些商人的本性。
“爸爸，如果没有你们，复华也许撑不到现在。”
“你爸爸过世，妹妹又出嫁，你母亲也被接走，宋家如今只剩你一个人在撑着，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正维这段时间不论如何，也是全力在你身边支持你、帮你，他图的什么？借贷只象征性地收了些利息，合作案呢，那更加不用说，我们投入人力物力，忙活了半年，却一无所获。”他越说越生气，摇手道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是我易家的媳妇，我只要求你至少要担起这个名分！把心思也多放一点儿在家里！如今，业务上的事，哪个敢不给你面子？！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也要记住你对易家的责任！”
说到后面，他撑桌起身，用手指敲着桌面，而宋清早已被这些话击得满脸通红。她是又气又不甘，结婚的热闹一过，喜字一撕，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便一一地透了出来，但她无法辩驳半个字。于情于理，她是该感恩，也是该负起这个责任，可是，她无法忘记宋静墨临终的交代，“清儿，记得，复华永远只是宋氏的复华！”
她隐藏起心中涌起的酸涩，挺身道：“爸爸，首先我很抱歉，也非常感激您和正维对我和复华的帮助；我考虑问题有欠周到，我是新为人妇，一时间，还有许多东西适应不过来，但我心里记着的，一直都记着的。”她声音微微抖动，拢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是场利益联姻，但银控没有得到相应的利益，天平朝复华一边倒。复华如今正处于索求的位置，她对易满天的斥责，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场人情债，压在她的头上，已经使她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这点，易正维十分清楚，易满天自然也不是糊涂人，他如此这般地说宋清，并不是目光短浅，他只是希望，这场婚姻能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银控和复华能强强联手，他们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对易正维的爱，与宋静墨希望宋清幸福一样。
“爸爸，请您相信我，合作案一定会成功的，那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复华不会一直是银控的负担的。”她一向不愿意许诺，但这次，她非这么说不可了，就如同，她婚前在康桥对职员的许诺一样。
“你…你…”易满天为她的食古不化，故意只顺着他表面的话意说，气得吹胡子瞪眼。
宋清躬躬身，“爸爸，我必须首先是宋董事长，然后才是易太太，这点不会有改变，请您原谅。”
她道出的这话，含意非常明显，尽管声音不大，但透着无比的决心。易满天气过后，又有些恍神，当年他和紫南不也像她与易正维一样吗？他们强强相争，互不退让，最终，只落得个夫妻情断，家不成家的局面。
“爸，您还好吗？先喝口水。”
易满天摇头止住她的担忧，突然道：“小清，婚姻也许是众
多因素才促成的，但这条路，只是你和正维在走。”
宋清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苦笑一声，蹲下身来，道：“爸，您什么都明白，又何须勉强我们？”
“你是说他外面那个女人？”
她低头不语。
“你要始终记住，你才是我易家的媳妇！”
宋清双眼湿润地点点头，“爸，您放心，除非易家不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
※
易满天是个好公公，这是宋清洗完澡，独自一个人坐在床头反省时想到的。
最开始，他为什么努力撮合她和正维？他
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是不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紧守复华，不肯让步。
但今天，他又让她改变了些想法，她如同理解宋静墨一样的理解他。到现在，纵然利益因素并没有减少，但他终归还是个希望儿子婚姻幸福的父亲，他与宋静墨一样，不希望他帮助儿子选择的这条路，是黑暗到底的。
想了想，她还是拨了易正维的电话，可是通了，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
二人在电话里沉寂，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正维…”
“嗯。”
宋清绞尽脑汁，吐出的话却是，“正维，我想在世秉大厦一楼设一个展厅。”
易正维却是笑了，他掐灭烟头起身道：“那已经送给你了，你要如何，不需要过问我的意思。”
她深吸了口气，万分生涩地道：“你现在人在英国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寂静了几秒。她忙又道：“爸爸担心你，所以…”
易正维心中叹了口气，宋清呀宋清，你万事皆不肯认输，连问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也是如此。如今，我是你的丈夫，你要问我的行踪，何须搬来其他人？
“大概过半个月，我这边有些调研，有事我会给你电话，你早点儿休息吧。”
宋清无神地挂了电话，她可以在事业上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对这种关系，她不擅长处理，她也想和易正维相敬如宾，只是何时他们已经离得这么远了？
她忽的又摇头失笑，这局面，是因为她有着防备，已经失败
过一次了，现在的她，对复华的发展，如履薄冰，心惊胆战。
※
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尤风和一干财务人员，到银控办理世秉大厦的接手事宜，所有的财务资料及运营情况都要一一交接，看来没半个月是解决不了。
如今还是由易满天在银控坐镇。易正维做事有条有理，所有的事情他都早已安排妥当，看样子，对这次长假，他早便做了安排。
众人对宋清的到来，有些吃惊，他们以为他们一起去度蜜月了。
一上午，她都在听取世秉大厦经营部的滑经理介绍经营状况，越听越觉得这份礼实在太重，心下十分的不安。这是易正维刚入主银控时做的项目，它从无到有，一直到现在的高额盈利，无不凝聚着他的心血，一直到现在，还是银控项目上最闪光的一笔，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它？
会一结束，她便交代一声，即上三十楼找公公，昨晚她还听了他的训斥，心里十分的不安。
正是中饭时间，莉莉忙放下饭盒迎了过来
“夫人，董事长有约，出去吃饭了。”
“什么时候回来？”她看到饭盒，胃里有些冒酸水。今天出来得急，又忘记带药了。
“不清楚，夫人，你还没吃饭吧，我让楼下给你送一份上来？”莉莉察颜观色，忙道。
她皱着眉点点头，示意要进易正维的办公室，她记得他办公室里有药。
莉莉忙打开门，宋清却喊住她：“你就在这里。”
宋清自顾自去找药，莉莉按了分机，“扬，你到食堂打盒饭上来，清淡一点儿的。”
沈扬上来时，宋清已经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呵，好久不见呀，易太太。”沈扬将饭盒打开放到她面前，毕恭毕敬，那声“易太太”拖得很长。
宋清一笑，挥手示意莉莉出去，“我们认识。”
莉莉疑惑地看看沈扬，担心她再闯祸，但见宋清这样说，她只能替她们关上门。
“坐吧。”
沈扬搬了椅子坐到她对面，茶几有些矮，宋清抱歉一笑，端着饭盒到了易正维的办公桌旁。
“易太太，最近你可真是风光啊，我姐夫对你可真大方，不
知道你们复华许了银控啥好处？”
宋清理解她的尖锐，转而道：“你姐姐还好吗？”
沈扬不听则已，一听便突的凑近身，咬牙道：“你还好意思提我姐！你明明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没你这般要强，会耍手段，还要这么伤害她！我那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插一脚进来？”
“这点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事情已成定局，我希望你姐姐能够得到一个好的安排，沈扬，我能为你姐做点儿什么？”
宋清压低声音道，经过昨晚与易满天的一席谈话，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她不可能把易正维让出去，不管他心里爱谁，这场婚姻，她也有她的责任。
沈扬不屑地嗤笑一声，“这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惯用的摆平事情的方式？”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不可否认，现在，除了钱以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钱，有时候真的非常重要。”她感慨道。
“去！别以为你自己被钱收买了，别人就都跟你一样！告诉你，我们不稀罕！何况…”沈扬突的起身一笑，“就算要用钱，也轮不到你！就你们复华如今的局面，恐怕我家都富贵过你，何况，我的姐夫，可是一直资助着沈家呢。”
宋清一愣，随即道：“沈扬，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
她最看不惯这种商业上的资助，她更加不想让这种事情宣
扬出去，成为她宋清的笑柄，再多加些外界的猜测。
这场婚姻，她也有她的底线，一旦有任何危害到易太太头衔的风波传出来，影响的，都将不止是她一个人。
“怎么，这么快便要行使你易太太的权力了？”
宋清摇头笑笑不语。既然是易太太，那么有些事，她必须得做恶人不可。
“沈扬，你记住，我是易太太，同时也是复华的董事长，我不怕把话说在前头，如若你们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退让的。有什么事情，我希望能在私底下解决。”
沈扬觉得，这个宋清，远不似自己初次见她的时候了。她变了，变了好多，她说不出来她哪里变了，她只觉得，她身上背负的东西、考虑的东西，更多了。她有些恍神，这个女人，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自己的哥哥沈惠东本就是个小生意人，原本不可能做到如今这个场面，全靠易正维支持，才能如此。她骨子里也看不惯，这也是她认为姐姐和易正维的这份感情不和谐的一方面。同时，沈星也因为这，内心感到十分的自卑。
但她到底还是恨宋清的，她能看出，易正维爱的是姐姐，如若不是因为复华得天独厚的条件和银控的野心，宋清根本不可能插得进来。
“易太太，你真是好大度量，新婚期都未过，就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难怪，这次度蜜月，姐夫只一个人去，并不带你。”
宋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易正维找她是因为这件事，而公公发怒也是因为这个。
她真的忘了，忘得还不是一点点。
她记得易正维在婚礼上，承诺这件事由他安排，可自己一门心思，只在复华和爸爸身上。
沈扬看她独自冥想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这个女人，纵然害了姐姐一生的幸福，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坚强的小女人却总也恨不起来。她强留在银控为的是什么？就是想要为姐姐出一口气，可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怎么行？
沈家，就姐姐对她最好，她总要为姐姐做点儿什么。
“告诉你，就算你得到了易太太的名分，他也不可能爱你的。对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能奢求他为你做多少？我倒要等着看看，你能改变多少我姐夫对姐姐的爱。”
她突然拉起宋清，指着对面的世秉大厦，“你看到那楼没有？红玫瑰是不是还天天在换？是否因为你嫁进易家，而有任何改变？”
宋清转过身，“正维将它送给了我。”
事实上，这是公公做的决定，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她此时也明白，就是为了证明易正维是诚心迎她进门。世秉大厦，是必须要说明的，那玫瑰的沈星牌匾，挂了一年多，无人不知。
沈扬笑道：“你易太太的名分，是可以改变很多有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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